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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同样需要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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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及此后出现的持续震荡,引发了经济学内部的批判性反思。在过去几十年间,诸如金融市场有效性的假设堂而皇之地把持了经济学理论的话语权,使许多人忘记了现代市场经济始终存在的导向非均衡以及危机的趋势。2014年,由法国经济学家皮凯蒂撰写的著作《21世纪资本论》引发了媒体的普遍轰动,该书将分析的矛头直指新自由主义时代收入分配的严重不平等,其数据之翔实、讨论之深入,甚至在主流经济学家之间也引起了骚动和不安。另外,在新古典经济学这一阵营以外,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的非主流经济学或异端经济学(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等不同分支),也在危机之后迅速集聚人气,提升了自己在经济学版图中的分量。2012年,法国的异端经济学家(或译非主流经济学家)成立了“法国政治经济学会”(AFEP),就在同一年,该学会还与其他国家的政治经济学会联袂在巴黎召开了名为“政治经济学与资本主义的前景”的大型学术讨论会,逾500位来自全球不同国度的异端经济学家莅会,成为冷战结束以来全球政治经济学界罕见的盛事。自2012年以来,“法国政治经济学会”一直在国内呼吁,要求在法国大学教育的学科体系中,在“经济学”这一传统学科以外,另外成立“经济学与社会”这一新的学科,以便使异端经济学在体制上脱离由新古典经济学把持的经济学学科,在一个得到体制承认的独立学科中,独立地发展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等在内的各种异端经济学。2014年12月,这一建议最终得到了法国教育当局的积极回应,但同时也引起了包括2014年诺贝尔奖得主蒂罗尔在内的主流经济学家的激烈反对,后者在右派的传统喉舌《费加罗报》上载文,反对成立新的“经济学与社会”学科的提议,而异端经济学家的代表、法国政治经济学会现任主席奥林,则在左翼的《世界报》上发表了针锋相对的回应文章。与此同时,法国政治经济学会还诉诸“国际政治经济学促进会”(IIPPE)——这是一个在2008年危机后成立并得到迅速发展的全球性政治经济学会——等渠道,吁请全球异端经济学家以集体签名的形式给予支持。本刊编者通过IIPPE给该学会会员群发的电子邮件,得到了法国同行所发起的这一运动的相关资讯,随后立即组织翻译了由他们提供的有关文件,其中包括奥林在《世界报》刊发的论战文章,以及一篇从文献计量学的角度讨论法国异端经济学家在晋升教授职务时如何受到制度性压制的文章,以飨广大国内读者。

在2012年7月4日的同一专栏中,一些社会科学领域的主要人士要求法国政府保证经济学研究与教学机构中的多元化。因为离开了多元化,我们的国家将不可能开展有见地且严肃的大众辩论。当时的目的是吸取2008年金融危机的教训,那场危机表明,过度一致与自负的经济思想将多么缺乏生产力。然而直到今天,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教训并没有引起注意:无论是研究还是教学,没有发生任何改观。这要归因于所谓“主流”方法在今天所占据的垄断地位。显见的是,我们绝对没有否认这些方法的价值以及它们的影响,我们也不要求以任何方式对它们进行限制。但是我们认为,在法国和其他国家,还有一些其他思想传统尽管强烈地吸引着学者和学生,但是由于短视地坚持多数原则而受到了压制,从而使得主流方法能够专断地控制经济思想。

这一状况随后备受关注,最明显的标志是AFEP(法国政治经济学会,Association Française d’ Economie Politique)的建立,其成员现包括超过600名经济学与社会科学领域的博士。学会提议以试验的方式开放一个为期四年的研究与教学新空间,以使“扎根于社会科学”的经济学替代方法得以延续。四年之后,再根据结果来决定是继续还是终止试验。我们坚决重申,这一公允的提议并不妨碍主流经济学家的活动,也不会夺走他们的任何资源。它获得了经济学家相当程度的支持——甚至在此之前,其中的300人(总共1800人)签署了一份郑重声明,表达了一旦学会成立就将致力于开放一个新的空间的愿望。

问题紧迫,提议的解决方案简单易行,并且在学术圈获得了强有力的支持,于是教育部在在2014年12月初宣布,在原来约80个学科的基础上开设一个新的教学和研究领域——“经济学与社会”(economics and society)。决定一公布就引起了迅速和强烈的反应。“经济学”学科现任主席以辞职作为威胁,要求废除这一部长级法令。很多经济学系主任和他本人在2015年1月4日的《费加罗报》上宣称,新部门仅仅是大学系统中“那些无法在顶级期刊发表文章的人”“失败和沮丧的聚居地”。此外,他们还补充道:“教育部长已经被左翼人士欺骗了。”我们认为,这些言论出自经济学学术领域的顶级人物,而非激进网民,本身能够使部长们更好地评估我们的大学中多元化与对话的实际状况,它清楚地证明了我们已经反复称述的事实。正如我们说明的,在当前的情况下,“离婚”是最好的办法,它能够使我们重新开始对话。教育部也可以审视一下这些言论的逻辑,它宣称300个学者是失败或令人沮丧的,但同时又最激烈地反对他们离开。

经济学确实是一门复杂,而且有时令人感到困惑的学科。那种认为一种观点绝对正确,而其他观点毫无贡献的信条无异于自取毁灭。难道我们忘记了经济学家糟糕地竟未能警告我们2008年的世界危机了吗?我们不应该对此有所反应吗?我们千万不要忘记在20年的时间里,那些顶层的经济学家宣称金融效率是“具有最坚实的经验基础的经济学命题”。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创新不是重复多数人的观点。现在在法国,我们拥有一个宝藏,那就是回到年鉴学派,回到布罗代尔以及包括康芒斯、马克思、凯恩斯在内的各种学者的经济学研究方法。这是一个很长的历史,并拥有诸多拥趸。这很难用几句话来概括,因为这样的研究方法倾向于把自己看成严格的多元主义。它认为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的融合将带来进步。很多研究者和学生认同这样的方法。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允许他们跟着自己的直觉绝对不会妨碍那些想用不同的方法做事的人。这个新的学科对每一个人都是有利的,既对那些渴望证明自己的理论可以与主流并驾齐驱的人有利,也对主流理论有利,因为它需要竞争的刺激来确保进步和持续的创新。这不是一个所有经济学家都应该理解的提议吗?

部长先生,在一个普遍呼唤多元化的时代,我们迫切地恳请您完成您的计划。给予经济学领域自由表达非主流观点的机会,建立“经济与社会”这一新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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