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间朱元璋为了立纪陈纲，用重典来整治官场队伍，有人说朱元璋严刑酷法，说这个人多么残忍。我说要分析，看他对谁使用这些酷法，他没有对老百姓使用，而是对贪官污吏使用。他用重典来整治官僚队伍，让他们廉洁、爱民，他曾经对他的官员队伍说要听他的话，要做一个好官、廉洁的官，听了他的话就如同走在坦途。如果不听他的话，要做贪官、害民之官，就如同走在荆棘丛中，是难以前进的，浑身会被刮伤的。所以他制订了一些方法来约束这些官员。

今天我要讲的题目可能离我们的现实很远，但是也很近。为什么说又远又近呢？说它远，它灭亡大概已经有300年了，这么长的历史时段了，它的建立到现在已经600多年了。要说长是很长的，要说短也很短。如果现在我们的当代伟人孙中山先生要是在世的话有150多岁了，所以说200多年的历史也没有离我们太远，特别是在我们现在生活的周围经常可以感受到明朝的存在。为什么说经常感受到明朝的存在呢？比如说，如果我们喜欢明代、喜欢文化及喜欢收藏的同志们，会知道明代的青花瓷不错，都会知道明式家具是很宝贵的，我们到北京去一定要看看明清故宫，看看明朝的十三陵，十三陵代表中国历史文化的一个非常伟大的建筑，世界上最大的建筑——万里长城，明朝人修的。所以明朝在我们身边并不远，而且明朝留下的历史文化遗产，特别是在文学艺术上还离我们更近。我们经常说中国有四大才子书《水浒》、《儒林外史》等都是明朝人写的。还有现在流行的昆曲，有一个昆曲是青春版的《牡丹亭》，青春版是现在的，原版是明朝的。明朝的《牡丹亭》就是400多年前的《人鬼情未了》，直到400年以后美国人才拍了一个《人鬼情未了》的电影，400多年前明朝人就写了。所以我们接受的历史文化遗产很多都是明朝的，明朝并没有离我们远去。

那么明朝是什么人建的？这又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是朱元璋建的，这是一个神奇的人物。他神奇在哪里？最神奇的莫过于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最后登到了最高的权力巅峰，我们都是普通人啊！他参加当时的红巾军队伍，用现在的话说是参加革命才十五六岁，他之后就当了皇帝。参加红巾军之前他几乎就是一个流方僧，就是一个乞丐——赤贫，没有任何依靠。这样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打天下，谁不想要天下？一个单位领导（的位置）还争来争去，都想争一把手，天下之大，多少人还想处得高。有人问，他给我们的启示最大是什么？最大的应该是，每个人都不要相信命运，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创造一番事业，每个人都有成功的因素。我想给我们的启示是这样的。

可是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朱元璋治国》，朱元璋建立了明朝，他要把明朝建设成什么样子？他有些什么招数？明朝是什么样子？明朝不是一个黑暗的王朝，朱元璋不是一个集权的皇帝吗？明朝的皇帝不怎么样，东厂、锦衣卫、宦官横行，对不对？对了一部分。你还不要忘了，明朝曾经是一个非常辉煌的、强大的，在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皇朝。所以我经常会提到一个问题，大家如果到南京明孝陵去参观，也许你不主动地去参观明孝陵，很可能会去参观一下中山陵，看一下孙中山先生。孙中山先生在这儿（珠海）留下了很多遗迹，上午我们的朋友跟我介绍了孙中山跟这儿的关系。你在去南京的中山陵时可以顺便参观一下明孝陵，在明孝陵的神道上（路上）有一个石碑，这个石碑上有几个字，很多人根本不管那几个字，看看风景就过去了。这几个字很重要，而且不是那种写得很小很不清楚的字，而是贴金的四个大字，叫做“治隆唐宋”！这四个字是给朱元璋的评价，是谁给朱元璋的评价呢？是清朝的，大家认为他很有作为很有眼光的一个皇帝——康熙皇帝给朱元璋的评价，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说朱元璋对于明朝的治理要比唐朝、宋朝还要好，也就是说明朝曾经有比唐朝、宋朝还要好的治国业绩。

大家说，哎呀，就在我们眼前的石碑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去想这个碑上字的内容和意义。你说这个话不是振聋发聩、石破天惊吗？我们所知道的明朝是昏暗的、衰败的、疆域狭小的朝代，你忽然说“治隆唐宋”有没有根据？康熙皇帝是不是胡乱写的，当时一下子头脑晕了才写了这四个字？康熙皇帝要统治中国，有人说这是给汉人看的，他为了收拢人心（所以才写这“治隆唐宋”四个字），是政治作秀。我说这里面肯定是有作秀的成分，如果这个作秀不得民心，不是实事求是的话，这个作秀的效益肯定是大打折扣，他一定是说到了事实，说到了真话，所以他才能有效益。事实上，朱元璋治理国家是不是达到了“治隆唐宋”的水平呢？他又是怎么样达到了“治隆唐宋”的水平呢？我们要回顾一下。

刚才我们其实已经说了，我们看到的明清故宫，我们看到的十三陵，我们看到的长城，乃至很多文化成果都是明朝的，我还没有提到震惊世界的郑和下西洋。前几年有一个英国海军军官写了一本书《1421中国发现世界》，他提出中国人郑和已经实现了全球航海，远远超过哥伦布、达伽马，绕过非洲发现了美洲。我说这个结论不太正确，我跟这个英国海军军官接触过多次，我说你心地很好，对我们中国人很友好，我支持你去研究但是我不支持你的研究结论，因为你的根据不足。可是郑和下西洋说明了什么？说明中国是一个强国，虽然当时还没有绕过好望角，还没有到达美洲。所以这样一个朝代是朱元璋建的，他怎么样建的，他有些什么想法？

我们回顾一下朱元璋，朱元璋要建立一个明朝，他这个“明”是怎么来的？今天上午有记者问，说是不是明朝和整个明教都有关系？金庸小说里头就写了很多明教和明朝有关系的事。我说，首先我没有看过金庸的小说，这很遗憾，显得很没有文化一样。第二个，明教确实跟明朝有关系，但是在明朝建立以后，明教并不占有正统的显著地位。

为什么我们要说到明教呢？因为明朝的“明”这个字就来源于明教，这我们可以想到朱元璋的立国原则，朱元璋要建立一个明朝，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当皇帝了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嘛。要建立什么国家？要建立一个大明国，这是什么国呢？我们得考察一下明教。朱元璋在投奔红巾军参加起义时，这些红巾军都是信奉明教的信徒。为什么信奉明教？元朝末年天下大乱，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很深重，老百姓没饭吃。不平等、贪官污吏横行、富民欺压、官府压榨，老百姓怎么办？要活命。他们盼望光明，他们所信奉的明教提倡“光明战胜黑暗”，前提是“明王”出世，这样“光明就战胜黑暗”了，众生就平等了。明教是公元3世纪时波斯人摩尼创立的，这个教集合了基督教、祆教、佛教等宗教的元素形成的，传到中国是在唐朝武则天的统治时期。刚刚讲了，明教所信奉的教条是“光明战胜黑暗，众生平等”，因此它的信条常常是反政府的，政府主张要从百姓那里搜刮钱财，贪官污吏如果要说平等他的好处从哪里来？所以明教的核心是反抗官府的，所以明教传到中国以后很快就被政府镇压，就转入地下了，它不能公开流行，因为这些人说“我们要迎接光明世界，现在的世界很黑暗”，明教就被迫转入地下，政府不能允许它（存在）。这个教一直流传下来到元朝，仍然是广大贫苦平民用以反抗官府的一种思想武器。所以朱元璋建立明朝，显然不仅仅用了“明”这个字，而且用了“明”其中的含义。含义是什么？要改变老百姓的生活状况。

有人说，你这样说有根据吗？有根据，根据在哪里，看看我们的实录（《明实录》），看看朱元璋最后在当皇帝北伐元朝时所写的一篇檄文，提的口号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有人说这是孙中山写的，你弄错了吧？没有弄错，孙中山是学习了朱元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陈纲立纪，救济斯民”，这是朱元璋说的。显然孙中山先生把自己的反清革命看做朱元璋事业的继承，所以他才使用了这个“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中国好几万个汉字有的是词汇，为什么要用这八个字？孙中山先生对朱元璋的革命是非常尊重的，跟我们现在不一样。大家一说朱元璋是什么？杀人魔王、专制皇帝。国民党人非常尊重明朝的开国皇帝和将领，有人说张学良被囚禁以后也在读明史，他们（国民党人）对明朝的认识跟我们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是经过以后的一些教科书、一些读物给我们造成的影响，且不说。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陈纲立纪，救济斯民”是什么意思？“驱逐鞑虏”，推翻以蒙古贵族为主体的元朝统治，恢复汉人的尊严，恢复作为一个“人”的平等地位。是不是朱元璋要建立一个汉人政权，要压迫少数民族呢？朱元璋说不，“普天之下，皆朕赤子”，各个民族都要平等，当年元朝统治者的祖先因为有道德，他们做好事所以来统治中国，可以来做统治者。我们的父母祖先也曾经在元朝统治者那里过过好日子，但是他们的后人表现不佳，所以推翻他们是应该的。所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不是一个简单的什么族群来统治的问题，它是反抗压迫。“陈纲立纪，救济斯民”，纲纪大家都知道，元朝末年法制败坏、纲纪混乱，没有法制没有秩序，官场很黑暗，谁想贪污就贪污，谁想抢劫就抢劫，社会很混乱，豪强恶霸欺负老百姓，秩序荡然无存，法律不起作用。（所以）要建立法纪，要伸张法制，要“立纪陈纲”。

“驱逐鞑虏”，为什么？蒙古人把自己奉成第一等人；色目人奉为二等人，都是跟着元朝打天下的那些人，包括中亚、东欧等各个民族的人，但是他们是跟着元朝的蒙古贵族打天下的；汉人是中国北方地区的汉族人（辽人、金人）；中国南方地区（南宋统治下的汉人）的汉人就是南人。所以国家的百姓分成四等，蒙古人打死一个汉人、打死一个南人就像打死一个牲口一样，法律规定等同于打死一个牲口，赔一些银两，打几十棍子，完事了。不驱逐鞑虏可以吗？不行，要驱逐鞑虏！如果说元朝分四等的话，汉人是第四等，那么在清朝时汉人是多少等？大概是第25等。

首先是贵族八旗。八旗分为满洲八旗，这个是最高的，满洲八旗也分上下（上三旗，下五旗），还有蒙古八旗，还有汉军八旗，剩下的才是没有入旗的汉人，那汉人不是第25等吗？所以孙中山说“驱逐鞑虏，建立五族共和，满汉蒙回藏平等”。朱元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陈纲立纪”是为了“救济斯民”，为了拯救百姓。他在这篇檄文当中还说了两句话，叫做“拯救生民于水火”，老百姓在水深火热当中，我要把他们拯救出来，要“恢复汉官之威仪”，要恢复汉人做人的尊严。所以他要建立的国是什么国呢？是一个没有民族压迫的国，是一个大家能够过上正常生活的国。这个国的立国原则从哪里来？明教是一个来源，明教所提倡的“光明战胜黑暗，众生平等”，对于朱元璋有启发。他当了皇帝以后，他不能抛弃那些信奉明教（和他）一起打天下的人，这些人就是为了光明而来的，为了讨生活而来的，朱元璋打了天下就把他们都抛弃了吗？没有，朱元璋说，建立的国就是给他们的，这是他的统治基础。

是不是这是他的全部来源呢？显然不是，因为中国的传统是以儒家的政治思想立国的，特别是当朱元璋起义他有了一定的势力以后，很多儒家读书人来到他的队伍当中给他出谋划策，帮助他设计未来国家的蓝图。孔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夫子不信邪教的，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思想家。孔夫子的信徒历史上经常抨击佛教抨击各种邪教，都有很多明确记载。现在来到朱元璋身边的这些知识分子难道能够容忍朱元璋信奉一个从波斯来的，混杂着袄教、基督教、佛教的这样一个在野的宗教吗？怎么处理这个矛盾？这些儒家知识分子要告诉朱元璋，要用儒家的思想立国，儒家的思想立国根本是什么？根本就是“以民为本”，儒家是以民为本的，儒家的口号是“天听自我民听，天心自我民心”，说上天时时刻刻在监视着你怎么做事情。谁代表天？百姓！天心就是民心，天在哪里就是百姓在哪里。假设有一个“天”，实际上他们把它落实在百姓（身）上。儒家历来治国就崇尚敬天、法祖，（效法）祖先留下的精神和原则，这两条实际上是“爱民、恤民”。

那么儒家知识分子的理念怎么跟明教来结合呢？朱元璋要把国号写成“明”，这个字很巧，在汉字里面是日月为“明”，恰好符合了中国皇帝“敬天”的理论，中国皇帝登上皇位就要拜天（祭天），所以儒家们就把“明”字解释成为儒家所理解的天。而且他们也用中国传统的阴阳五行观念解释“明”，说这个明就是火，火就是明。火是朱元璋所得的“火德”，火取自南方，他战胜了北方元朝的“水德”。儒家用这样的东西把“明”作了这样的解释，大明国的理念就包含着朴素的老百姓要得到光明的理念，也有儒家传统的以民为本的理念，还有一条与别人不同的，就是朱元璋个人的特殊经历。

刚才我讲了，他是赤贫者，他是社会最下层的人，他遭受过疾苦，遭受过欺压。他当了皇帝以后跟大臣说过一句话，他说自己年轻时在乡下，见官吏饮酒好色、不务正业、欺压百姓，他说当时看到这种情况心里真是生气。但是能怎么办？老百姓没有任何办法。朱元璋说，老百姓一年辛苦到头，他们种庄稼、纺织布匹，庄稼还没有打到场里“已非己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一年欠的债已经来收了，庄稼还没有收割到家里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妇女所织的布匹还没有从纺织机上拿下来“已非己有”，公私债务都在等。他们一年到头穿的是破衣服，吃的是粗粮食，做的是艰苦的沉重的劳动。朱元璋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深深地影响到他的建国思想。

所以朱元璋要建立什么国？他要建立一个明教所提出的“光明战胜黑暗”的国，提出了一个要建成儒家说的“以民为本”的国，提出一个没有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欺压百姓的国，这是他的想法。所以他在建立国家以后采取了很多措施，什么措施呢？

首先，是恢复生产，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发展生产，关心百姓。有一次朱元璋和他的重要谋臣刘基刘伯温谈话，他问刘基，我们治国现在该怎么做，刘基说“宽仁”二字而已，元朝时对老百姓压榨很厉害了，所以现在我们要宽仁。朱元璋说“不然”！我们不能够讲空洞的宽仁，空洞的宽仁不行，“宽仁”必须“阜民之财”，否则老百姓穷困，要发展生产，要让老百姓手里头有钱财。要“宽仁”必须节民之力，不能让老百姓太劳累了。以前官府随便叫百姓盖宫殿什么的，有势力的人经常让老百姓免费给他劳动压榨他们，这样不行。要“节民之力”，不“节民之力”你想“宽仁”也不行。要想“宽仁”要实行仁政，如果老百姓总是在贪官污吏的欺压之下，老百姓得不到“宽仁”的实惠。要做到“宽仁”还要实行教化，让老百姓知道礼仪。秩序是什么，礼仪是什么，要让老百姓知道，这样老百姓在一个和谐有序的社会环境当中才能够享受真正的“宽仁”。所以朱元璋提出的宽仁，并不是不同意刘基说的话，他是说不能空洞“宽仁”，要做到“阜民之财，节民之力，打击贪官污吏，对百姓进行教化”。

他是怎么做的呢？比如说“阜民之财”。朱元璋关心老百姓生产，要发展生产，一些新开垦的土地要减免赋税，一些人逃亡了欢迎他们回来，没有能力进行生产的给他们种子、农具发展生产，老百姓家里耕种什么他关心得很细致，因为他自己也是农民出身。他说，家里要种几棵枣树、几颗杏树。为什么？如果遇到灾害这些枣、杏也可以活命，所以要发展生产。

要“节民之力”，不要给老百姓带来更大的负担，他自己当了皇帝以后非常简朴。有一次他从南京下衙门去视察，南京是火炉啊，大概几百年气候也不会改变。他全身都湿了，当然他是皇帝旁边人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等着，这些衣服都是洗了又洗的旧衣服。他说他“富有四海”，什么没有？一天换十套新的衣服都可以，但是这是民财民力不能浪费，他要求自己身边的人也要节约民力。有两个宫女丢掉了一些丝线，他把两个宫女叫来训斥，说这是民财怎么能浪费呢？有宦官穿新鞋子走到雨里头，很不在乎，他把宦官叫过来打一顿，（朱元璋说）“你知道老百姓从种植到纺织到做成鞋子送到宫里要付出多少劳动，你竟然还浪费，所以你该打。”他要求自己的宫殿不能够有任何彩画，所以明朝的建筑没有彩画，我们可以看到十三陵明成祖的陵恩殿是没有彩画的，后来清朝把明宫的建筑搞了一些彩画。所有朱元璋的东西需要用金属的不能够用金银，一律用铜来代替。所以他对自己要求很严，他吃过苦，他知道这是大家心血、血汗得来的东西。这就是节约民力。

至于打击贪官污吏呢，这一点更加明显。洪武年间朱元璋为了立纪陈纲，用重典来整治官场队伍，有人说朱元璋严刑酷法，说这个人多么残忍。我说要分析，看他对谁使用这些酷法，他没有对老百姓使用，而是对贪官污吏使用。他用重典来整治官僚队伍，让他们廉洁、爱民，他曾经对他的官员队伍说，要听他的话，要做一个好官、廉洁的官，听了他的话就如同走在坦途。如果不听他的话，要做贪官、害民之官，就如同走在荆棘丛中，是难以前进的，浑身会被刮伤的。所以他制订了一些方法来约束这些官员。明朝有一整套完整的监督官员的体系。有都察院，都察院有督御史负责监督各级官员，他们可以直接跟皇帝提出报告，对官员的失误、错误、罪行进行举报。还有建立了定期考核制度，三年一小考，九年一通考，考核结果分为称职、不称职、平常等，这个要打分的，而且不是现在的百分制，有评语。四品以上官员在考核时要自己跟皇帝说他做了什么好事和不好的事，称职不称职，四品以下官员由主管部门对他进行考核，这个考核制度是逐渐形成的。还有重要的一条，朱元璋和其他皇帝不同的是，他要号召百姓来监督官员，这是其他皇帝没有做的。他给全国的百姓下了指示，他说，百姓如果向他来反映问题，各地不能够阻挡，如果有胆敢阻挡的处以重罚，跟阻挡给国家的公文是一样的，因为百姓是面见他的。但是朱元璋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老百姓不要一个人、两个人的来，要三十人、五十人来，越多越好。跟我们现在不一样，我们（现在是）要把矛盾化解在地方。如果百姓都说是好的，就是好官，百姓说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官。朱元璋出了这个措施以后，很多百姓就纷纷到京城去告状，有些人就被告倒了，也有人被冤枉以后经过百姓告状反而翻过来，被提拔了。这就是朱元璋很特别的一招！朱元璋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知道百姓对官员的评价应该占重要地位。

他还编了一些书，一本著名的书叫《大诰》，皇帝的指示叫诰，就是有关违法乱纪的一些案件情节的汇编。朱元璋自己给自己的《大诰》写给了一篇序，一共出了四本，分别是《大诰》、《大诰续篇》、《大诰三篇》、《大诰武臣》。在《大诰武臣》当中朱元璋说，“我说的不是秀才话，写的也不是秀才文，我们没有说官话，也没有说字话，不是文言文的，我就是直白地告诉大家，我说的口也焦了舌也燥了，为什么？我告诉你们不要犯法，让你们的妻子、儿子告诉你们这些官员们不要犯法”（意译），这个《大诰》是对官员们的警戒。这《大诰》里面记载了违法乱纪的案件，他要求全国各地都要学习《大诰》，首先在学校里面要学习大诰，这样就知道什么是违法，违法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于是很多人就来讲读《大诰》，一时之间全国各地有19万人来到京城（当时的南京）来讲《大诰》，讲得好的得到奖赏，这是一个普遍宣传防止违法乱纪的活动（类似于一个运动）。而且他要求家家户户收藏《大诰》，有什么好处？凡是家里收藏有《大诰》的，如果你哪一天犯了法到官府审案时可以罪减一等，这样就引导百姓要知法懂法，防止他们违法乱纪。

朱元璋在建国开始就制定了《大明律》。建国伊始，他命令刘伯温等人制定了《大明例律》，经过30年的修改最后形成了《大明律》。朱元璋前期经常采取用重典、残暴的手段整治反对他的官员和那些贪官污吏，但是后来他说，他所接受的是一个烂摊子，他面对的是一个混乱局面，要治国必须出重拳用狠手，以后他的子孙不要这样，他们办案要用《大明律》。《大明律》是他留下的一部中国著名的法典，在中国法制史上有重要地位，清朝在此基础上搞了《大清律》，《大明律》是沿袭唐宋法典修改得很完善的一部法律。朱元璋除了实行监督，实行教育以外，他还抓了几个大案，要惩治贪官污吏。

第一个是洪武八年发生的空印案。空印是什么？空印就是空白印信，我们现在用任何公文包括统计数据、统计图表都要盖章，不盖章不生效。可是当时有一些人还没有统计数字，就在空白公文上先盖了章，最后在盖了章的纸上随便填写数字，特别是涉及田粮、土地、赋税、人口等的数字，怎么能随便写呢？朱元璋说“其中必有奸”，一定要惩治。这种空印是什么时候使用呢？明朝规定，每年要核对各个地方的土地、人口、赋税的数字，府州县汇集，然后到省里，然后到中央，然后到户部，像湖广、陕西（包括甘肃）、云贵等都要送到中央户部，数字都要汇报需要交多少赋税，核对完了，上面认可交了差就回去。但很多核对对不上数啊，是统计有误还是有什么？没关系，官员当天晚上回到旅馆（当时叫驿馆）用盖了章的公文纸重新填写，第二天就交了，很方便。朱元璋说“其中有奸”啊！现在我们的统计很严肃，但是还是很多人怀疑我们的GDP。朱元璋说空印的主犯要惩治，有人说其中有清官哪，朱元璋说不行，只要涉及空印案都要处决。事实证明，最后空印案是有扩大化的倾向，有一些清官都被打击了，朱元璋不管这些，他就是要查。有人说我们历来是这样做的，如果你说空印不对，应该事先下一点“毛毛雨”让我们下次不用，我们下次就不用了，但是朱元璋不讲理，抓住就打。朱元璋是讲理还是不讲理？我觉得他讲理，不能说你犯了就犯了，搞“下不为例”，不行，有一回都不行，这是洪武八年。

还有一个案子是发生在洪武十八年，这个是郭桓案，郭桓是管财政的大官，比现在的财政部部长还大，他是户部侍郎（侍郎是副部长，部长是尚书），为什么说他比现在财政部部长还大，因为还包括国家税务总局的功能，所有有关钱粮的事都归他管。可是这样一个户部侍郎勾结了天下各地二司的官员通同作弊。明朝地方政府有三大派，我们现在地方有五大班子，有党政、人大、政协、军分区、武装部等五大班子。明朝有三大班子，分别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司。布政使司相当于政府，按察使司相当于司法观察机关，都司相当于军分区。所以户部侍郎郭桓，就是布政司跟按察司勾结起来通过作弊倒卖官粮。古代赋税都是以粮食结算，收的是以实物为主，他们倒卖官粮，把大量的官府仓库的粮食据为己有，倒卖出来作为自己的私财；或者是接受贿赂少收大地主的钱，在仓库里报一个虚数，他们拿了贿赂国家遭到了重大损失；或者是得了贿赂收了不合规格的粮食，把掺了水、土的粮食收到粮仓，导致仓库大量粮食霉烂、变质。最后被朱元璋发现了。这个官很大啊，是中央的官啊，朱元璋下令严查！户部侍郎郭桓是中央的官，他的贿赂来自哪里？来自各省。查到省，省里官员的贿赂来自哪里？来自府州县。查府州县，府州县的贿赂来自哪里？来自富民、地主、不法分子。坚决清查、退赔，要补足官府的损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掌着权力，他们说了算，各家各户因着现在官府亏空，亏多少各家各户摊派，各家继续交粮补空，老百姓不但没有得到好处而且再一次增加了负担。又被朱元璋发现了，朱元璋严惩他们，该杀的杀，该斩的斩。按照《明史》记载，“天下中人以上之家，破产大半”，大半都因为牵涉到郭桓案子里面，遭到打击和追讨、围捕而破产的。朱元璋出手狠哪，非常厉害。有的窝赃，有的隐瞒，有的行贿、受贿，都牵扯到那个案子，“天下中人以上之家，破产大半”，不处以重拳，不整治能行吗？官场当时是一片混乱。

朱元璋在他的《大诰》当中记录了一个故事。刚才我说到《大诰》，里面是记录违法乱纪的情形和处分的书，《大诰》当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因为倒卖官粮，牵涉到郭桓案里面了，处罚很严重。首先是没有了官职，然后是割去膝盖——酷刑，割断脚筋——残废了，脸上刺字——带上耻辱了。但是朱元璋给了他一条活命，让他继续有工作做，让他看管仓库，就做把门的管出入，官位已经没有了。可是这个人没有痛改前非，再次倒卖官粮，利用他收受官粮出入仓库的筹码从中作弊。朱元璋说到这里，自己就感慨了：“我用酷法了但是他不改啊，你们说我‘玉石不分’，好人坏人不分。我处理的坏人太多了，但是我要问你们，你们谁曾经去阻拦过郭桓，谁向我揭发过郭桓，我现在说把你们都处理了，你们还说‘玉石不分’，你们还批评我，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所以朱元璋用严刑峻法甚至非常无人道的刑罚惩治贪官污吏，是在他面对一个混乱的社会采取的极端措施。有人说朱元璋很残酷，残酷到什么程度？割下膝盖是小事啊。还有刷尸，让这个人躺在铁床上，然后往他身上浇开水，再拿铁刷子刷他的肉，残酷啊。撑杆，把人吊起来往下摔。勾肠，用钩子从肛门把肠子刮走。这些刑罚非常残暴，可是贪官污吏还是不改。贪官污吏在加码，朱元璋的刑罚也在加码。朱元璋说他刑罚要用重典，要用猛料治这些“重病”。朱元璋不仅仅对于一般的官员这样，对他的亲骨肉同样也坚持对违法的严厉处理。

朱元璋晚年（洪武三十年）处理过一宗大案，这个是走私案。前些年我们听走私听得多了，这些年不多了。明朝也有走私案，那时候走私的是战略物资茶叶，现在已经不是战略物资了。为什么明朝时茶叶是战略物资？大家都知道在云贵有一个“茶马古道”，一时间普洱茶炒到天价，大家都知道这个了。“茶马古道”是一个古老的道路，就是中原地区的茶叶交换西南地区的马匹，不是马帮（赶着马卖茶叶），而是用茶叶交换马匹，因为中国当时也统治了青海西藏，这个地方住着西蕃（以前是吐蕃后来是藏族）。为了要管理这个地方有很多政策，中央对他们优待，比如遵奉他们的佛教领袖，后世这些达赖班禅的前世都在明朝得到了尊重，封他们为国师、上师等，在当地建立一些卫所、朵甘都司、乌思藏指挥史司等，同时还有一个手段就是实行茶马贸易，就是用茶交换马匹。因为当地食用牛羊肉这些食品，不能够缺茶叶，所以把茶叶作为战略物资控制起来，来交换马匹，马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重武器”，谁有马谁就可以在战场上得胜。既用茶叶笼络了少数民族地区，又用马匹增强了军事力量。所以茶叶作为国家控制的战略物资，不能够自己私卖，不能通过关口。

可是有一个人犯了案子走私茶叶，这个人是驸马欧阳伦，是朱元璋的女婿，怎么办？他动用公家车辆走私茶叶，到了关口，依仗自己是皇亲国戚要闯关，并且殴打了把守关口的官吏，这个官吏一下子告到中央。有人说他的驸马很多啊，朱元璋有13个女儿，杀一个也不怕。但是这个驸马地位很特殊，他的老婆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女儿。有人说马皇后生过五个孩子包括太子朱标等，实际上马皇后没有生育过男孩，只生育过两个女孩。马皇后跟朱元璋是患难夫妻，一起从战场上滚打下来的夫妻，仅存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嫁给了欧阳伦，他的地位很不一样啊。现在欧阳伦犯法了，怎么办？朱元璋要大义灭亲，把欧阳伦处斩了。

所以朱元璋为了建立他的稳固统治，当时说要“救济斯民”，要“陈纲立纪”，实行了严刑峻法打击贪官污吏。那么这些严刑峻法是否奏效呢？根据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情况，《明史》共28卷，其中有一卷书是《循吏传》，循吏就是清官。在《循吏传》上记载着明朝270多年的清官，洪武一共是21年，在其中所占的篇幅1/3以上，“明朝初年出清官”。所以当时有一个评论说，“一时间世风起变，官员无不洁己爱民”，一时之间官场风气变了，官员都知道洁身自好、爱护百姓。所以，也有明朝后期的一些民间（人士）记录了明朝洪武末年的情况。有一本书叫做《野记》，是著名的书法家祝允明写的。他说，他听说洪武末年我们的天下像孔夫子说的周朝一样好（孔夫子一直说礼崩乐坏，要恢复周朝），老辈子的人都这么传说下来。当时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有人看见钱掉在地上（朱元璋不准流通白银，是用纸币的），把它捡回来放在高处且干净的地方，等待失主领取，就算不来取也不会据为己有，这是后来人回忆明朝初年时所写的文章。

除了整顿官僚队伍，除了他在立纪陈纲方面有这样的制度以外，在其他方面怎么治理国家呢？可以说他把他的统治一直延伸到了基层，当然这种统治包括管理、征收赋税，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实行教化。刚才我们说了，他和刘基对话说，“民不行教化则民不知礼仪”，仅仅是“宽仁”还不行啊。那怎么样实行教化呢？刚才我说过，他编了《大诰》，要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编了《大明律》，要求家家要学，府州县的学校就要学《大明律》。同时他还在乡间推行了一种古老的礼节，就叫做“乡饮酒”礼。据记载周朝就有了，但是历朝历代没有认真实行过，很多时候把它理想化了，是古代很古朴的礼节。朱元璋就要执行。每当年终和年初时要有地方上的里长、甲长（最基层的官员，相当于我们现在社区的头头，或者是比居民委员会还要基层的单位）把当地的居民集中起来总结一年的工作。一年到头了，大家要有收获了，坐在一起喝喝酒，叫做“乡饮酒”，不是简单的喝酒。“乡饮酒”礼上有很多很复杂的规定，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前头，有文化的人可以当像司仪这样的主持人。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个礼节上评判一年当中所在地区人员的表现，谁家的孩子很勤快孝顺父母，谁家的孩子小偷小摸，哪个家伙有点儿不好好劳动，都是在这个礼节上评判出来，要给予惩罚、给予荣誉。有的要表扬，有的要惩罚，如果要受惩罚的话可能今天喝酒就没你的份，有的干脆站在门口不能进入这个宴席，就是要批评要引导。同时，朱元璋要求在“乡饮酒”礼上由当地有文化的人读《大诰》，讲读《大明律》，要把法律、教化一直深入到基层。

朱元璋还有一个著名的措施，就是他设立了一个《教民榜文》，这个是写了对老百姓的一些基本要求，如同我们现在的“公民守则”，要把这种基本要求抄成大字贴在大路上，刻板印刷到处散发，同时要求有人四处宣传，一定地区内安排人走街串巷宣传基本要求，每月宣传五次，一边走一边喊六句话“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业，毋作非为”，一边敲梆子一边喊。对上要敬，对邻里要和睦，对子孙要教育，对自己所从事的生产要勤劳，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要“毋作非为”。这是他对乡村实现的普遍教育，这是他所说的，要实行教化，要让老百姓知道礼仪。

与此同时，朱元璋在全国建立了完备的学校制度，这个学校制度包括在中央所建立的太学（当时叫做“国子监”）、府州县学，乃至军队的武学、卫学，少数民族、边疆地区也有学校，所以明朝的学校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普及、最广泛的。1980年我到甘肃武威，多远的地方啊，当时交通也不太发达也没有飞机到达兰州，坐了很长时间的汽车才到，在那里看到一个很大的武威县学，是明初建立的，这么远的地方明朝就在那里建学校了。在明朝有一句话“科举必有学校”，所有科举考试出身的都要通过学校教育。朱元璋要求所有的地方官要汇报工作，首先汇报两件事：一个是“桑株数目”，你种了桑树、枣树没有，生产怎么样；第二学校建了没有，有多少学生。没有这两个数字，就算你不称职。

所以历史上说朱元璋即位，首重农桑学校。他不仅仅通过严惩打击贪官污吏，通过制度约束官员，通过百姓监督来约束官员，而且他希望在乡村建立秩序，这个秩序就是有一个“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的社会，他希望建立这样的社会。

朱元璋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他的理想呢？刚才说了，我们看到在明史的《循吏传》上1/3都是明朝初年的清官。我们可以看到，明朝初年的社会经济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可是朱元璋是不是就完全是一个代表老百姓利益的人呢？我们现在说“三个代表”，他是不是代表老百姓的利益呢？虽然他采取了这些措施给老百姓带来了一些好处，但是仍然不能说他“从根本上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为毕竟他建立的朝廷是一个朱家的皇朝，那么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那些功臣，要不要当王侯、升官、发财？要不然打天下干什么来了，要给官给赏赐给田地、好房子，你不能让他们的子女也去讨饭吧，他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儿子要封王，女儿要封郡主、公主，王的儿子还是王，王的庶子要封郡王等，一层一层下来。这些王公贵族仍然享受着最优越的社会地位，他们又成为一个新的剥削人民的贵族阶层，这就是这个政权的本质。

朱元璋在采用严刑酷法整顿贪官污吏的同时，也用了严刑酷法来清除一切可能影响到他权力的人，这就是著名的“胡蓝之役”。胡惟庸之案发生在洪武十三年，这个案子说来很蹊跷。说胡惟庸家的井里长了奇怪的东西（可能就是一种真菌），这是喜事啊！说天下太平了，皇帝有德了，统治很高明了，因此我们这里出了祥瑞，所以胡惟庸请朱元璋到家里来看，而胡惟庸是当时的一个丞相。就在朱元璋去胡惟庸家的路上，有一个人拦住朱元璋的车驾，卫士们怎么拉也拉不开，甚至把他的手打断了也不离开。后来一调查，胡惟庸家里刀兵林立，准备造反。这是某些历史书上记载的，是不是呢？实际上很多人推断没有这回事。因为如果胡惟庸真的布置刀兵林立的话，你怎么会看见？有人说是在城墙上一看就能看见。如果胡惟庸要谋杀皇上，他也不会在里头刀枪林立着，而且当时拦住车驾的人是史无其人。

经过史学家一考察，说胡惟庸造反是一个冤案，是子虚乌有的。但是就在洪武十三年，朱元璋说胡惟庸谋反，把他杀了。胡惟庸的罪状直到他死了以后若干年才一点一点地揭发出来，包括勾结日本、勾结一些地方官员要推翻朱元璋政权。我们不说胡惟庸的罪状，我们只说朱元璋要除掉胡惟庸这个人，他真正目的在于什么？在于除掉这个权臣，胡惟庸的权力太大了，大到所有给朱元璋上奏的奏书一定要抄两份，第一份先送给胡惟庸，然后那一份才能送给朱元璋。朱元璋认为，他是皇帝，他打来的天下，胡惟庸是从一个小小的县令慢慢提拔起来的，现在要分享他的权力，而且有些事情想让他知道就（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就不让他知道，任意处罚大臣，任意杀人，权力太大了。这是朱元璋要除掉胡惟庸的真正原因！朱元璋除掉了胡惟庸，而且把所有跟胡惟庸有关系的人都杀了。其中还杀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叫李善长，这个人在给朱元璋打天下时立下了汗马功劳。朱元璋一起兵不久，李善长就来到了朱元璋的军队里，他比朱元璋大19岁。李善长是李姓中之长者，不一定是年龄长，是有道德有威望的人，当然年龄也比较大。他告诉朱元璋，打天下要不杀人、不好财最后才能打得下。在朱元璋打天下时，所有的后勤供给、保障军需都是由李善长做的事。而且李善长这个人善于调和众将，大家之间有了矛盾，工作不协调，李善长出来都能够摆平，他立了汗马功劳，所以他被称为明朝第一文臣（功臣里面的）！可是朱元璋连李善长都杀了，（虽然）李善长的儿子跟朱元璋又结了亲，但朱元璋还是认为李善长的权力很大，所以在杀了胡惟庸之后不久也把李善长杀了。当时，有一个著名的才子解缙，他曾经给朱元璋写过一封奏书说，你把李善长也杀了，过分了吧。李善长辅佐胡惟庸造反，可能吗？如果他想辅佐胡惟庸，那样顶多也是当丞相，现在他就是“天下第一功臣”啊，而且还跟你结了亲家，他就算跟了胡惟庸以后也不过如此，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有可能造反呢？你杀人杀错了。朱元璋拿着这封奏书看，以他的性格谁跟他意见不同他肯定会暴跳如雷，但是他看了这封奏书以后没吭气儿，他心里有愧。胡惟庸案杀了很多功臣。

但是后来又有一个案子，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到朱元璋晚年了，就是蓝玉案。这个案子又杀了很多人，蓝玉是朱元璋晚年所依仗的一个重要武将，他曾经北征蒙古、西平云南。但是他认为朱元璋对他待遇不公，发点儿牢骚。有一次他征打蒙古回来，关口关了，时间很晚了。守关的人说，按规定任何人在晚间没有（皇帝的）指示不能打开城门，这是边防重地。这个蓝玉就说，他不管，他打仗回来了，他立功了，于是让军队上去就把关门给毁了，冲进去。他这也是犯法。还有一个重罪是“私占元妃”，这不是造反行为吗，你把元朝皇帝的妃子占有了，这是居心叵测，这是犯了大忌。

这些是他被抓到的把柄，什么“毁关而入”啦，“私占元妃”啦，“发发牢骚不满”啦，实际上直到他被杀时都还没有看到明显的反叛，但是朱元璋把他杀了。为什么？在此之前明朝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朱元璋的长子死了。皇家的天下是由皇家的直系长子继承的，朱元璋的长子叫做朱标，号称是马皇后生的，我说“号称”，因为实际上是李妃生的，但是对外称是马皇后生的。朱元璋对他这个儿子花了很多心思，朱元璋当时还没有得天下，得天下以后派他去老家考察自己的贫苦生活经历，了解老百姓的贫苦生活状况。甚至在明朝准备往北方迁都时（朱元璋知道历史上南京的首都长不了）都让朱标考察，可是朱标在考察关中回到宫中（南京）以后不久就死了，这是洪武二十年。朱元璋有20多个儿子，选谁不可以？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不是还有老二老三吗？但是不行，明朝规定嫡长子继承，如果要在其他亲王当中选拔接班人的话，老大死了有20多个接班人，天下会大乱了。规定一个制度，老大当继承人，老大的长子当继承人，谁也不要争不要抢，写在条文上天下太平。所以在朱元璋和很多大臣谋划以后决定由皇太孙朱允炆（就是后来的建文帝）当太子。当时建文帝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如果说朱元璋铲除这么多权臣是为了安定，现在一个更加年轻的孩子要接这个天下，那些大臣会服他吗？首当其冲的就是蓝玉，这个蓝玉一天到晚牢骚满腹，凭着自己有功横行霸道，如果把天下交给朱允炆这个蓝玉能让他放心吗？于是又酿成了“蓝玉之案”。这就是大家所批评的那个“胡蓝之役”。朱元璋杀功臣，“飞鸟尽，良弓藏”，鸟也没了，弓箭可以收起来了，过河拆桥。

第一个案子显然是胡惟庸要专权，朱元璋把他处决了。第二个案子同样是为了保障权力，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太子的死，朱元璋晚年又兴了一个“蓝玉之案”，这就给朱元璋留下了大家说的历史污点。朱元璋虽然恢复了元朝所败坏的秩序，迅速地恢复和发展了生产，使百姓得到了一定的安定生活，但是他本质上仍然是一个君主制的皇朝，他所带领的王公贵族仍然和人民之间保持一个对立的态势。至于他杀功臣，那是任何专制统治者都有采取的措施，（有的）可能是文措施，（有的）可能是武措施，但是我们要看到的这些个残暴和严刑酷法的针对者，我们一定要看到针对者，它的对象是什么？所以我们要区分，它是对百姓呢还是对官员。不要一说朱元璋很残暴，觉得他就坏得不得了，所以我们一定要看到全面的朱元璋。

今天上午记者问我说，朱元璋最大的失误是什么，很多人可能会说最大的失误是杀功臣。我说不是，他最大的失误是坚持分封亲王的制度，这个政策给他留下了后患，给明朝留下了后患。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他就要保证这个皇朝不断地延续，保证延续的手段是什么，当然要加强军队加强统治。还有一条，朱元璋认为元朝皇室孤立没有人支持他，元朝皇帝的子孙在元朝统治遇到危险时谁都不出来帮忙，所以朱元璋认为应该选择最亲最近的人来支持他的皇朝，这就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儿子全部都封成亲王，一共有26个儿子，老大是太子，老末也都早死了，一共24个亲王，安排在全国各地。朱元璋想得很好，如果朱家有事这些亲王都是帮手。太子朱标死了，皇太孙当了继承人。

皇太孙有一次跟朱元璋对话，朱元璋心里头很有成算，他说：“我交给你一个天下，我把很多威胁你的人都除掉了，现在最大的威胁是北方的蒙古，他们还不死心。如果这些蒙古军队来威胁你的话，你的各位叔叔们会帮助你会辅佐你。”这个小皇太孙也不傻，他说，如果这些人要威胁他的话有他的叔叔，可是这些叔叔要威胁他，谁来帮他？

朱元璋说“未料及此”，他没想到吗？其实他也想到了。在洪武八年发生空印案的那一年，有一个远在山西平遥的县学训导叶伯巨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万言书》（《大红灯笼高高挂》、《乔家大院》平遥都在那儿拍的，县学训导相当于现在的教导主任，顶多是校长，就是公务员身份），这封信第一件事就指责朱元璋分封亲王的事做得太不对了。当时才洪武八年啊，刚分封不久，朱元璋一看大怒。其他的意见朱元璋可能觉得还可以接受，唯独分封亲王的指责不能接受，朱元璋说这个人挑拨他们的父子的关系，他一定要亲自把这个人抓来射杀。叶伯巨这下捅到马蜂窝上了，朱元璋认为这些儿子是来帮他保天下的，你说他们将来会造反，你这不是挑拨父子关系吗。官员们都知道这人说的是好话，是帮朱元璋的，因此就没有在朱元璋的怒气上火上浇油，他们把叶伯巨抓来乘朱元璋心情好的时候才悄悄告诉他，朱元璋可能觉得他的话也有点儿道理，当时没有亲手射杀他，而是把他关在监狱，最后叶伯巨死在监狱了。

这是叶伯巨提出了的，说分封亲王有问题。他说，你没有看到汉朝、晋朝亲王造反吗？虽然朱元璋没有读过史书，但是他身边的臣子对历史非常熟悉啊。为什么说朱元璋也想到过亲王的问题呢，就是在洪武五年、七年，他亲自书写和改动了给子孙们留下的像政治遗嘱的东西。他的遗嘱是怎么写的呢，叫做《皇明祖训》（最早是《祖训录》，修改以后叫《皇明祖训》）后来刻印成书供子孙阅读，供百官遵守。其中规定亲王们应该怎么样，宦官有什么要求，亲王什么要求，对外国应该有什么态度等，规定得很详细。其中就有一条规定亲王“不裂土，不临民”。在周朝分封亲王和汉朝分封亲王时，划分土地给他民众也给他，所以就分成了若干国中之国。朱元璋说祖训写了“不裂土，不临民”。什么叫“不裂土”啊？在周朝、汉朝分封亲王时，划了一块土地，这一块土地的老百姓归他管，他吃这一块地也管这里的老百姓。“临民”就是直接管理百姓，所以就分成了若干“国中之国”。朱元璋说，现在分封亲王，《皇明祖训》规定“不裂土，不临民”。亲王有什么权力呢？亲王只是享有比皇帝低一点的礼仪，各种官员见他磕头，他可以有大宅，可以有少量的军队（只有1000多人点的军队），作为护卫军，不能够指挥地方军。护卫军归王国统帅，地方军一律不能给亲王管。所以朱元璋并不是傻瓜，他在《皇明祖训》上都写明了，他并不是要搞“国中之国”。所以叶伯巨对他的批评他不接受，他觉得他的制度很好，亲王的权力也不是很大，也没有亲王要造反，对于亲王的预防他都有条文规定的。但是就是这种制度最后酿成了明朝的大祸，这就是朱元璋死后不久就爆发的“靖难之役”。最后天下大乱了，北方的燕王起兵造反，最后推翻了他的侄子。

所以朱元璋有什么失误呢？他用严刑治国、法外用刑这是应该批评的，说他杀戮功臣为了集中权力也是他的历史污点，但是我认为从国家治理上最大的失误的话，应该是分封亲王。既然朱元璋已经规定亲王不能够指挥军队也没有统治百姓的权力，他怎么就造反成功了呢？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今天我们讲了两个小时，介绍了一下朱元璋，肯定还有一些话没说清楚，但是我也能够肯定的是，就像我书里头说的一句话一样，“大家都在说朱元璋，我说的有点儿不一样”。谢谢大家能够听这个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