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短文旨在对萨米人(也称拉普人)的萨满教的主要方面作一个考察
今天人们对萨米人的萨满教的兴趣的重拾有几方面的原因。首先一个不难想象的原因就是萨米人处在一个欧洲文化的包围中。他们的萨满教类型是在与欧亚大陆北部的萨满教区域相隔绝的地域下发展的
萨米人从维京时代就因为他们的萨满教而闻名。对于他们的萨满技术的系统观察开始于17世纪,或更早的16世纪。对于北方的萨满教很少有哪个群体能够在这么早期就受到关注。另一方面,萨米人的萨满教在18世纪就已经衰落了,因此它早已属于历史的过去
我们关于萨米人的萨满教的最丰富的资料是伴随着17和18世纪基督教的传教活动所留下来的瑞典语和丹麦-挪威语的记录
由于只有深入和细致的田野工作才能让一个学者在一个相当全面的细节层面考察萨满教现象,在关于萨米人的萨满教的记录方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尽管关于萨米人的原有的资料非常支离破碎,并且令人迷惑,但是它们所传达的很多信息似乎还是很可信的,我认为它们对于我们更好地了解萨米人的萨满教的研究还是充分的。当然,学者们在面对不同资料所呈现的令人困惑的记述时还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但是为了实现研究的目标,冒这样的风险也值得
来源于萨米人和其他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关于萨满的民俗学资料和材料相当丰富和不同。对萨米人的萨满的魔法的恐惧在斯堪的纳维亚的日耳曼语族的人们中间流传了若干个世纪。他们的破坏力尤其让人们心存恐惧。关于他们神奇的技艺的故事流传十分广泛。流传最广的就是关于萨满能够应一个大主教或某个身份显赫的人物的要求进行一次昏迷术的旅行,到他们的家中去查看他们妻子的状态,并带回一个戒指或其他他们熟悉的物件来证明他完成了要求的使命。(Arbman,1968b:49ff.;Bäckman,1982:122ff.)
萨米人中间也有很多关于那些能够展示非同寻常的技艺的萨满的历史故事和传说。然而,由于这些传统是在真实的萨满教消亡以后很长时间后被记录下来的,因此可能包含后来的迁徙的主题,在后文的阐述中我们并没有利用它们。
最早的关于萨米人的萨满教的叙述包括在古代的一部编年史《挪威历史》。(Historia Norwegiae,大约成书于1180年)它叙述了一个萨满如何去减轻一个因为另一个恶毒的巫师的魔法而生病的妇女的痛苦的经过。他的守护神(或他的灵魂)在他陷入昏迷的过程中变成了鲸鱼的形态。但是不幸的是它遇上了敌对萨满的以海底竖立的尖柱子形态体现的助手神,这个精灵的腹部因此被戳开,相应地,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陷入昏迷的萨满的身上。事实上,这位萨满因为这样的重伤而死。他的同样也是萨满身份的朋友,接续他又进入了一次新的入迷旅程,这次旅程就相当成功,他看到了海底发生的事情,避免了对自己的危险,并设法恢复了那位生病的妇女的健康。(Storm,1880:85f.)
这是我们所知的关于北方萨满教的最早的记录(除非上文提到的seidr也包括在内),并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为我们提供了某些细节。它指出了萨米人的萨满教的两个主题:导致全面的昏迷的深度的入迷可能造成萨满身体的死亡,萨满和他的助手神之间有着紧密的对应性。从17和18世纪开始的萨米人的萨满教的主要记载带给我们的也是同样的印象。现在我们将看看这些记载的内容。
萨米人的萨满noaidi据我们所知基本上都是男性。在记载中提到过有女性能够利用刀和带子来占卜,并且能够实施黑巫术,但是这样的报告非常少见。在后来女性可以公开的以治疗者的身份存在。然而,作为女性,她们要遵守不能触碰神鼓的禁忌,甚至要避免穿过人们携带神鼓曾经走过的路。男性充当萨满通常在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候就开始了,并且他的力量一直持续到他50岁。按照一个观察者的说法,“当他的牙齿开始脱落时,他就没什么用处了”。(Skanke,1945:209;同样的信仰也见于关于萨莫耶德人[the Samoyed]的报告,Lehtisalo,1924:166)萨满的种类可能有多种,我们也听说过几个萨满共同应对同一事件的情况。noaidi的定义似乎可以涵盖所有的萨满。并且有可能那些实际并不是萨满但同样也可以利用萨满鼓的人,也被称为noaidi。
因此似乎在萨满和普通信仰者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萨米人中间存在的不论萨满还是普通人都有他们继承来的守护神的观念,在某种程度上也加深了我们的此种印象。这种观念影响面有多大我们无法确定,我们所掌握的信息显示至少挪威的萨米人和芬兰最北部的斯科尔特萨米人(the Skolt Sami)中间存在这种观念
这个关于kaddz的信息因为是本世纪的记载而是个例外。在丹麦和挪威的记录中也有与它对应的内容,它们为我们揭示了萨满教的全盛时代西部的萨米人中间存在的个人的守护神的情况。
萨米人的萨满有着一系列相似的他从他的某些亲属那里继承来的辅助的神灵,如父亲,叔父或其他远亲,然而,与其他的神灵拥有者相比,他们的神灵更多,主要有两类神灵,他在从他的前任那里继承来这些神灵时必须经历艰辛和痛苦。(Hultkranz,1987:110ff.)
因此,萨满的守护神主要有两种:有最严格意义上的守护神(saive olmai),当他被他的当事人需要时为其提供建议;助手神(saive,动物),他们实施他们的主人交待的任务。(Bäckman,1975;115)守护神是人的形象,他们居住在某些神山上,他们也可能在萨满的职业生涯中起反作用。助手神则表现为动物的形象,或者为鸟、鱼或者是雄性驯鹿,与脱离了肉体的萨满一起去往超自然界,他们是萨满的仆人,他们的形象让我们联想到北方民族的萨满教中的三界旅行形式。在西伯利亚,而不是拉普兰,这三界是与宇宙树的树冠、树干和树根相联系的。
所有这些神灵都必须是在极度的压力下获得,由于他们是继承的,他们就设法能够上到死亡萨满的某个他们认为最适合做萨满的成员身上,——换句话说就是死亡萨满的亲属中某个具有必要的个人特质和神经特质的人。尼尔斯·伦德斯(Nils Lundius),一个在1700年左右的受过教育的萨米人,他告诉我们,守护神会在选定的萨满一个人在森林里的时候接近他,他们唱一种歌让这一萨满候选人重复唱,此外,
当他第一次与神灵接触后,他的行为就开始像一个疯子,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半年之久,他不能忍受他的妻子、孩子和仆人,只能在野地里孤独的游荡,并冥想。他吃的很少,也因此没什么气力……(Svenska Landsmál, 1905,17/5/:7)
尼尔斯在于默奥(Umeá)的萨米学校的同学奥拉夫(Olof),就曾经受到神灵的严重的困扰。他将他们描述为有着火舌和长长的影子的裸体人。有的时候他们九个一起出现,但是别人都看不见他们,只有他能看见。他们给他造成可怕的头痛,令他扔掉书本,快速地爬上松树,并做出很多怪异的行为。
他经常想一个人呆着,不能忍受其他人,跑起来快的连一匹马都追不上,他在森林中自言自语好像他的周围围着八个人。(Svenska Landsmál,1905,17/5/:25f.)
如同其他信仰萨满教的人群中一样,这种折磨直到这个萨满候选人向神灵投降才会结束。我们的资料对于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提到的并不多。有些资料提到,萨满候选人这之后会从先前折磨他的神灵那里学习他的这一行的秘密。斯堪克(Skanke)提到神灵(通常被传教士称为“愤怒的恶魔”)一方面通过与候选人碰面时给予他指示来锻炼他,一方面通过带他到他界作灵魂飞行来锻炼他。(Skanke,1945:205)这可能意味着通过向神灵屈服,萨满候选人解除了他自己的灵魂资源以达到可能实现体外征程的程度。实际的指导来自熟知传统和技法的有经验的萨满,这在我们的过去的资料中经常被提到。事实上,一位作者艾萨克·奥尔森(Isaac Olsen)也提到noaidi的职责包括向即将成为萨满的候选人教授关于萨满技艺的课程。(Qvigstad,1910:49)。
上文提到的挪威的传教士斯堪克曾经提到过一种为即将成为萨满的人举行的入会仪式。在一个萨满们的聚会中,人们将年轻的noaidi以一种与另一位年长的萨满的双脚缠绕的方式安置好。之后他开始击鼓并唱神歌。在他唱的过程中,他的守护神降临并在他的双脚上空移动。如果这个年轻萨满能够感觉到,而那位年长的萨满只是大致有些对神灵降临的感知,则新萨满就可以被正式宣布为noaidi。(Skanke,1945:205f.;Bäckman,1986:257ff.)
我们对于萨满有什么特殊的服饰掌握的资料不多。相反,在他愤怒的昏迷状态,它是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他自己的汗衫。一位作者曾经提到noaidi的服饰中一个作为与普通人的最大的区别的带子。当一个萨满作为一个神圣仪式的祭司出现时,他有一身比较精致的服装,但是尽管如此,看起来他与其他萨米人日常的穿着样式并无太大区别。
萨满的最重要的法器就是他的鼓。它是椭圆形的,通常有着木质的框架和用鞣制过的驯鹿皮做的鼓膜。萨满用赤杨树树皮中流出的汁液在鼓膜上绘制图案。这些图案代表各种神、精灵和基督教的圣者(至少在我们的材料所涵盖的时段内是如此),此外也有他们邻近的地区一些常见的内容,如牧师、教堂和地区司法官。通常这些图案以鼓中心的太阳图案为圆心呈环形排列,或者按照天、地,或者按照天、空中、地表、紧贴我们脚下的地下世界和更深的地下世界等的序列垂直分布
鼓既是萨满助兴的工具,又是任何一个家庭的家长用来获得神谕的工具。萨满敲击神鼓,唱起神歌和念诵咒语,带来了灵魂的暗影,从而也令看不见的世界对于他变得真实起来。鼓面上的那些图案象征着他要去见的精灵、人物和地点,但它们并没有任何重要的功能。然而,当鼓作为一个占卜的工具时,它上面排列和分布的图案就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际功能,因为这些图案代表着神灵、人物、猎物、献祭的动物等,这些功能必须借助占卜的过程指出来。占卜者敲击鼓,使一个小的称为arpa的东西在鼓面上移动,它停止时所在位置上的图案,就给出了人们要解决的问题的答案。这些问题通常是诸如“在哪里能够猎获猎物?是什么精灵带来的疾病?应该献祭些什么动物?”等等。在中世纪,鼓占卜可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巫术(magic)的影响下,有过快速的发展,但是尽管如此,它显然是北部的萨满教(northern shamanism)的一种遗留。
在遇有如解救病人和治疗疾病等某些至关重要的情况下,萨满会进行鼓占卜,这是他们通常的萨满教实践的一部分。然而,这可能也是他们所有此类活动中意义重大的一部分。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有必要通过入迷术与超自然界直接接触的某些场合,为人们提供他们所能做的。
萨满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治疗、占卜、雇用精灵作为牧人,还可能有狩猎巫术。在所有这些行为中,他经常不等不借助入迷术(ecstasy)(或昏迷trance)。作为他的昏迷术的实践的一种结果,萨满通常还要在这之后进行鼓占卜和献祭。萨满教的一个负面的方面就在于有些萨满显然转变成了一个邪恶的巫师,运用他们的力量来对抗而不是服务社会。
noaidi在没有草药或其他的治疗手段可以应对的严重的情况下为人们提供治疗。(Hultkrantz,1988:290ff.)当一个人病的很重,已经濒于死亡时,人们通常认为他的灵魂飘到了死者的王国,或已经被死者抓去准备带往黑暗的冥界。死者的世界位于地下,并有愠怒的女主人Jabmieakka主宰。通过进入昏迷,或如他们自己所说的“潜入”(diving),萨满就可以派出他自己的自由灵魂和动物形式的助手神,前往他界去把患者的灵魂取回来。只有萨满能够让他的灵魂到他界访问并返回。下面便是17世纪时的一个信息提供者对这一过程所作的描述:
noaidi施用法术,饮下烈酒,便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他剧烈的用他的双膝走路,用他的手拿燃烧的火炭,用刀割他的手,并拿起神鼓要敲击。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此行为后,他失去知觉像死人一样倒在地上,并一直那样没有呼吸地躺在那里45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伪装成圣山上的鱼
这一叙述直接打动我们的是这一入迷仪式作为一个真实的类痫症的状态如何强有力和深入。另一个有趣的特征就是助手神的角色,在这一例子中是鱼,也有可能是蛇,因为在这一文化中这两种动物是用同一个词汇来指代的。
然而更为重要的是萨满能够进行的入迷状态下的占卜。这种占卜通常与比较温和的入迷过程相联系,即守护神被萨满召唤来,在萨满处于一个比较轻的昏迷状态时将他们的信息告诉他。因此旨在了解病因的占卜,为了狩猎而进行的占卜和为了预测将来的占卜,都是在这样一种昏迷的情况下进行的。当萨满坐在那里,唱着神歌,敲击着神鼓时,神灵就会现身,并给予他想要了解的信息。然而,当萨满被要求了解在遥远的地方的状况时,他就必须借助入迷到这些地方去进行一次旅行,除非他有超人的洞察力,能够看见那里正在经历什么。有证据表明,这种能力可以通过更多的作为萨满的经历来获得。(Bäckman-Hultkrantz,1978:48)
在作为萨满的生涯中,萨满经常发挥一个神圣祭司(sacrificial priest)的作用。如果死者或冥界的主人要求一次献祭作为病人重获健康的回报,这种情况通常要求萨满牵引献祭的动物——通常是家养的动物到献祭的地点。在那里他杀掉祭品,并按照类似的崇拜活动所要求的规则来行事。
这些都是萨米人的萨满比较主要的任务。也有报告提到萨满在野外捕猎活动中充当施魔法的人的例子,但是这些记述都很值得质疑,或者是比较晚才出现的现象(因此是迁徙传说的一部分)。萨米人的经济形式向大规模的游牧经济转变的时间恰好发生在我们的资料所涵盖的时段之前的几个世纪,在这种经济形式下,狩猎巫术已经是不再有需求了。
我们在这里没有必要对某些萨米人的萨满的反社会的方面进行过多的分析。当然,他们只有在他们的某些行为直接对他们自己的群体不利的情况下才是反社会的,——而不是当他们对其他的群体造成困扰的时候。在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群体时,他们的相互关系经常是相互冲突的。例如我们知道,他们可以在入迷状态下互相战斗,派出他们最有力的助手神公驯鹿来攻击对方。如果驯鹿助手神被杀掉了,则它的主人也必死无疑。萨满与助手神之间的这种互惠关系,让我们想起了雅库特人的萨满教中的母亲——动物的观念。(Harva,1938:476ff.)
那些不参与为害社会的萨米人的萨满获得了人们高度的尊敬。诸如“山川的主宰”或“山川的君主”之类的名号是他尊贵的社会地位的明证。有很多记录都提到人们在呼唤他时如何用赞美的语言和崇拜来取悦他,人们将最好的驯鹿皮拿出来给他坐,拿出丰盛的食物任其挑选。作为对他的服务的酬谢,人们给予他钱或其他值钱的东西,如驯鹿、衣服和银器。酬谢的多少取决于他提供服务的种类,是治疗了一个病人,实施了一次占卜,抑或是主持了一次献祭。(Qvigstad,1910:89ff.;Holmberg,1927:282)
这个对于萨米人的萨满教的概述揭示出它在许多方面都基本与西伯利亚萨满教类似,并且有着和后者相同高度的类型。事实上,萨米人萨满的蛰伏(torpor)似乎偶尔比他的西伯利亚同行还要深,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说萨米人的萨满教是在更东部的芬兰-乌戈尔人(Finno-Ugrian)中发现的萨满教的向西延伸的类型。
译自Åke Hultkrantz:Aspects of Saami Shamnism,Northern Religions and Shamanism,edited by Mihaly Hoppál and Juha Pentikäinen,Budapest Akadémiai Kiadó and Helsinki Finnish Literature Society,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