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又起了，一年一度的红枫叶又在我的耳边飒爽作响，勾起了我无限的情思。

在北京，远近闻名的香山红叶，我却无暇光顾，这么多年也就去过一次。而在东瀛留学两载，我却两次领略红叶风光，令人终生难忘。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认识了日本群马县的针灸医师——礒田先生和佐藤女士。礒田先生是群马县的针灸师协会普及宣传部长，他和佐藤女士同一行道，那次到东京来找我，取我从北京给他们捎去的东西，于是我们就认识了。两人热情相邀，约我在枫叶红了的时候去群马一游。果然，在距约会时间前一个星期，佐藤女士打来电话，询问能否成行，以便安排。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出发日的前一天礒田先生用快信给我寄来了新干线自由席的车票，并附有日程安排表。

当我走出新干线高崎车站时，天色已近黄昏。佐藤女士开车前来接我，寒喧之后便驱车去了前桥市的礒田先生住宅。先生家处僻静，一楼一底的乳白色建筑，四周环绕着菜地和花圃，完全的田园景色。正厅是礒田先生的诊疗室，墙上悬挂着华陀与张仲景的画像，旁边是中国古代五禽戏图和针灸脉络图。先生把他珍藏多年的日文版《红岩》与《王杰日记》拿出来给我看，告诉我他在上高中时就读了这两本书，因为受他父亲影响，他从小就对中国怀有特殊感情。当晚我被引见了礒田先生的许多同行，我们一起在前桥市一象有名的中国菜馆——红铃料理店用餐，有武藤纯一、臼田半两位先生以及松田、中川两位女士。他们对中国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们一起谈中国文化，道家的阴阳论和《天工开物》等等。后来我们又去了另一位针灸医师菅野先生家，在那里第一次认识了日中友协群马县联合会理事阿部昌一先生，阿部先生曾在北大留学，会讲汉语，他是群马县中国文化中心的所长，长期从事于日中友好工作。

翌日，我们会合了另一位留学生周蓉小姐后，开始去实现此行的主要目的——看红叶。日本关东的秋天跟北京的秋天差不多，蓝蓝的天上偶尔飘过几朵云彩，非常清爽。礒田先生轻快地驾着车在盘山公路上奔驰，佐藤女士和周小姐兴致极高，欢唱着中文歌曲《大海啊故乡》，歌声传出了车窗，飘洒在公路两旁青翠的树林里。我从来就喜欢自然风光，到日本后虽然学习很紧张，但也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几次修学旅行，如去山梨县的温泉之乡、镰仓以及富士山，每到一处总得感慨一番，日本对大自然风光的保护真是令人佩服。每一座山都是青青的，山上树木葱茏，甚至古木参天。公路旁的小溪河流的水也是清沏见底，让人看着舒服。以前对日本不了解，老以为工业化国家一定污染严重。这一比较才知道，日本是一个非常重视环境保护的国家。特别是国民的护林意识很强，法律很严厉，所以决没有像中国国内整座山整座山被砍秃的现象。据日本报纸报道，日本的森林复盖率达整个国土的68%左右。虽然日本的工厂很多，但由于污水处理得比较好，所以见不到河水上翻腾泡沫的现象。想想出国前我曾在中央讲师团干了一年，呆在河南的一个县里。小县城旁有一条古老的卫河，其污染程度之严重，河水黑得像酱油，臭气冲天。当地人为了经济上的利益，简直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榛名高原。这里有一个被四周的青山环抱的山中湖泊，海拔在1，000米以上，名为榛名湖。湖边山脚下、半山腰，枫林成片成行，在碧蓝的湖水和天空的衬托下，被太阳光照射得火红火红的，仿佛着了山火似的，美丽极了。湖的东边是人称“小富士”的榛名富士山，虽然小得多了，但形状却酷似富士山，大约都是由火山形成的缘故吧。湖边建了一座漂亮的旅馆，还有许多别墅住宅。听人讲，这里夏天气候凉爽，是避暑胜地；而冬天却满山遍野披上了银装，又是滑雪爱好者的好去处。我们在湖畔嬉耍散步，脚踩着厚厚的红叶，我信手捡起了两片圆圆的枫叶夹在日记本中，我说我要把它带回中国去，带走对这令人陶醉的美景和情谊的回忆。

游罢榛名湖，我们又驱车去了有名的温泉之乡伊香保町参观。伊香保是日本著名的漫画家竹久梦二先生的家乡，他擅长于具有浪漫色彩的水粉画，并多为小说插图。据说我国的漫画宗师丰子恺先生就受了不少竹久梦二的画风影响。日本人民对画家的感情深笃，在此建立了画家的纪念馆《大正罗曼梦之馆》，纪念馆旁边就是画家的墓地。参观完了竹久梦二纪念馆，我们又步入了旁边的森林艺术品廊的音乐题馆。这是一个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式西洋八音盒的博物馆，陈列品小到掌中之物大至一人多高，穿着古式洋装的老馆长定时向观众演奏一百多年前，从法国进口的大型时钟式八音盒。老馆长先为观众们详细介绍，然后上紧发条开始演奏，音乐都是欧洲的古典名曲，非常动听，最后老馆长向大家深深地行了礼，观众们都很有礼貌地鼓掌致谢。受大家的感染，我在馆内礼品部为我的女儿购了一个小小的钢琴式八音盒。后来，我们在咖啡室休息，礒田先生要我和周小姐在留言薄上写几句，我激动地写道：“非常感谢日本的朋友们把我带到了这个美妙的地方参观，这不但使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让我体会到了朋友们的深情厚谊。”

回到东京以后，我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之中。其间，礒田先生和佐藤女士数次到东京，我们都愉快地相聚。后来妻子探亲赴日，我们又去过一次群马。时光飞逝，两年的留学生活快要结束了。在这之前，群马县的朋友们一再打电话来说，回国之前无论如何要给我开送别会，再看看日本的红叶，多留下一点记忆。于是，我在繁忙的日程安排中挤出了两天的时间，去了群马县。这次还是下榻于菅野先生家。菅野先生是一位很有性格的针灸师，他还修炼日本合气道，研究印度瑜伽功，曾多次赴印度寻师访友。菅野夫人是一位贤惠而又漂亮的家庭主妇，对我们照顾周到而热情。他们家喜食自然食品，每顿饭所用的米全是用稻谷现脱壳而成的，而且是食用的糙米，不是白净的精米。食用新鲜无农药蔬菜以及豆制品和大酱汤。近来日本许多人很重视健康食品，应运而生了许多专门出售无农药无化肥食品的商店，菅野夫妇当属此潮流之中。

这次我们要去看红叶的目的地是日本中部有名的谷川岳。此山以险峻著名，日本的不少登山爱好者都喜欢去征服它。这回队伍比较浩大，我们夫妻加上周小姐，还有礒田先生和他的父亲、阿部先生、以及松村五月女士。由松村女士出面去借了一辆面包车，否则坐不下这么多人。谷川岳距离前桥市较远，高速公路也要跑3小时左右。中途我们还在公路边的休息处喝了一阵咖啡，抵达谷川岳已过正午。狭窄的山路上汽车一辆挨着一辆，要找个停车的地方也费了不少的功夫，真好像日本人都上这里来渡假似的。谷川岳有一座较为陡峭的山峰，其实山并不是太高，但这里气候却比较寒冷，虽还只是10月下旬但山顶上已经积上了雪，阵阵寒气袭人。在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枫树，但由于气候的原因，只有部分变成了红叶，留下了一丝遗憾。朋友们给我解释，要晚来10天就全红了，我说没有关系，我领受了朋友的情谊。看红叶是小事，主要是可以加深大家的相互了解。回途中，我们专门去拜访了阿部先生的家。阿部先生家住沼田市，但他在前桥市工作，距离1个半小时的路程。由他主持的中国文化中心，主要是教习中文、太极拳、举行中国美食品尝会、组织到中国观光旅游等等。他平均一个月回两三次家，他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乡下。阿部先生工作很辛苦，常常是刚在一处上完汉语课，又手提录音机去另一处教太极拳。收入只是一般水平，但他很愿意干这个工作，他认为这是在帮助自己的同胞了解中国，为日中人民的友好交流作贡献。松村女士是中国文化中心的学员，她在一家医院里工作，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中文。虽然当时她的中文水平还比较低，但她很努力。当天晚上回到菅野先生家时，菅野夫人已经把各种做中国菜的材料准备齐了，要叫我做点中国菜给大家吃。这天晚上还来了松田女士、阿部女士和池田先生。我尽力发挥我的最好水平做出了两大盆菜——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大家吃得很高兴，尽管被辣得满头大汗，仍然兴致不减。大家喝着酒，开心地唱起了歌。

第二天，我们去拜访了佐藤女士。那一段时间佐藤女士过得很艰苦，她父亲重病在床，她停止了工作专门照顾父亲。屋漏偏遭连夜雨，一天夜里一辆汽车冲进了她家临街新建的房子里，又折腾了好久。佐藤女士是一位有才气的妇女，中文水平很高，同时还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出了两本诗集。那天她请我们在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荞麦面馆吃了天麸罗和荞面。她还陪我们去看群马县的历史博物馆，尽量让我们多了解一些日本的历史。然后把我们送到车站，依依话别。

我临走的前两天，礒田先生匆匆地从群马赶到东京来给我送行。那天夜里天下着小雨，在车站上我们紧紧地握手，互道保重，大家共同的一句话是：努力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