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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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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天都沐浴着太阳的光辉,享受着太阳的恩典,但仿佛只有这一天,我才真正地面对太阳,感受到了她那无限的胸怀。这便是我在富士山顶观赏到的日出。——

我也许是受我父亲的影响,天生就特别爱好旅行。在六年的留日生活期间,更出于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紧迫感,只要一放假就背起行装到日本各地去旅行。北到日本领土的最北端——北海道的稚内,南至遍布太平洋上的冲绳岛。然而我的旅行,既不像中国古代文人那样为写几篇游记,也不像一些好事者去考察当地的地理、风俗或历史,而是一味地凭借地图去涉足,只要自己的脚踏上了那片土地也就心满意足了。当然,我也有一个嗜好,那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首先要把那里的名胜风景拍下一张照片,如此下来,留学归来时,光大本的相册就将近20本。每当我翻开这些相册时,一张张美丽的画面都给我带来一个又一个幸福美好的回忆。

我和妻子一起去登富士山,那是我上博士课程二年级,她上硕士一年级,夏天放暑假的时候。在国内,我们新婚旅行时一起去爬过黄山,自信有登山的经验,同时也为我们同在扶桑求学留下更多的美好记忆,那年年初我们就制定了这一旅行计划。为了不致在大山里迷路,我们向朝日新闻社办的旅行社提出申请,参加了他们组织的富士登山旅行团。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参加日本人的团体旅行。

记得那一天,按照旅行计划,应该早上8点在大阪梅田的汽车总站集合。我们提前十分钟赶到了集合地点,可没想到我们还竟是全团的最后一个。在大家的集中视线下,我们略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走到旅行车的最后一排座位坐下。一会儿,汽车便发动了。汽车顺着名神高速公路飞快地向前行驶,没过多久便驶入静冈县境内。在中途的休息站吃过午饭以后,汽车驶向富士五湖。汽车离富士山越近,原本非常秀丽的富士山的形象越失去其本来的面目。当我们在富士山五合目下车时,优美的富士山顶已经完全不见了。或许是因为望不到山顶的缘故,给我们的心头增添了一点不安。本来富有女性美的富士山,此时此刻却显现出一种男子汉的威严。

奇怪的是,天已快黑,而我们的登山活动还不开始。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一般是白天爬山,晚上住在山顶,第二天早上爬起来观赏日出。等我们到达了富士山五合目,才发现我们这次登山活动是在夜里进行。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看看团里还有年过六旬的老人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大约七点钟左右,几乎所有团员都手持一根刚刚买到的带着两个小铃铛的登山棒,跟在导游员后面,一起开始爬山了。开始我们怕掉队,紧紧地跟在导游员的身后,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大家经常是前呼后应,特别对走在后面的人给以关照。我和妻子时不时地也用中文聊着,大家很快就知道我们俩是中国人了。其实不光从语言,即使从装束上我们俩也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团员都穿着高腰的登山鞋,戴着帽子,脖子上扎着一条毛巾,腰里还挂着手电筒,一个个全副武装。而我们俩来时拫本没想到是夜里爬山,也没把爬富士山想得那么严重,穿着打扮就和平时出去郊游时一样。其他团员的表情也是严肃的,目视前方,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表现出对“神圣之山”的虔诚,同时还带着一种临阵的紧张气氛。我们一开始就抱着一种出来玩玩散散心的心情,所以一路上还留意观赏着风景,时不时还停下来照照像。不过,一会儿我们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队伍行进没有多久,夜幕就降临了,漆黑的山路上没有一盏灯。疲劳和寒气一起向我们袭来。四十多人的团队里听不到话语,而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山路也不象开始那样平坦,脚下的路几乎都是岩浆凝聚而形成的。我心想“真该带一把手电来”。就在这时,后面的一位团员把自己的手电向上抬一抬,照亮了我们的脚下。脚下亮了,也就知道哪只脚应该踩在哪一块石头上,好走多了。

“谢谢您!”

“不用谢。”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地回答道。

道路越来越崎岖,有时甚至要手脚并用往上爬。每当这时,前面的团员总是停下来,用他手中的手电为我们照亮,等我们爬上去以后他才继续前进。白天在车里,我们也没来得及和周围的人谈话,所以也不认识团里的人,当然也就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当我们经过富士山六合目时,我们才清楚意识到,周围的团员都在无言之中精心地照顾着我们,使我们心中感到了一种温暖。

“夜空里有没有星星啊。”当我抬头看时,只见满天星斗,比往常看见的星星要亮好几倍,星光是那样的耀眼,星星的大小也是那样地清晰可见。而且布满星星的夜幕也不是往常见到的那种黑色,而是藏蓝色的。“啊,真美!”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星空。

到达富士山七合目时,全队休息二十分钟。刚一坐下来,妻子就告诉我说:“肚子饿了,又累又冷。”由于来之前我们思想准备不足,而且想尽量轻装,所以背包里只带了点清凉饮料和几个水果。这个时候吃水果或喝清凉饮料,既不能解饿,而且一定会感到更冷。就在这时,“尝点这个吧”一位女团员给我们递过来一包面包圈儿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尽管我们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饥肠辘辘,又想到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便一面道谢,一面接了过来。休息二十分钟以后,队伍继续向上攀登。此时已是午夜一点钟,全团人员都已经相当疲劳。但是团里的每一个日本人,包括年过六旬的老人,没有一个喊累的,都在默默地向前行进,只是时有“哟矣,啸!哟矣,啸!”的声音传来,打破黑夜的寂静。

前面就要到富士山八合目了,在那里旅行社为我们予定了房间,可以休息两个小时,睡一觉。当望到八合目的灯火时,鼓起劲儿爬了上去。我们走进山间休息所一看时,每间屋子都不大,而且都睡满了人。每人只能占半张榻榻咪大小的地方。我们这个团队在山间休息所的一位服务员引导下被带进了一间屋子。由于地方狭小,按照进去的顺序,头脚叉开,一个接一个地躺下,没有男女老少之分。不知为什么,进山间休息所时,我和妻子之间隔开了几个人,也没想到进屋就按这个顺序躺下,当躺下后寻找妻子时,才发现我们之间隔着好几个人,而且周围有男有女。妻子也隔着几个人叫着我,目光里显出几分不安的神色。但是,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顺从地听命于服务员的引导,一个挨一个地躺下,没有一个人有意见。在这样一种气氛中,是不可能提出和别人换换地方的。躺下以后,尽管刚才爬山已经混身热乎乎的了,但一会儿就感到很冷。就这样能睡着吗?这时,服务员拿来了被子给我们盖上,当然被子也是几个人合盖一床。这时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日语的一个词汇“杂鱼寝(许多人不分男女地挤在一起睡觉)”,大概就是形容的这种场面吧。大家都睡得很安静,没有人去厕所,甚至连翻身的人都没有。因为只要你翻身,就会影响睡在你旁边的人,大家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都忍耐着。我再一次为日本人的那种坚强的毅力和集体主义精神所钦佩。

正在迷迷糊糊的梦乡中,被旁边的人推醒了。原来又该出发了。目标直向山顶。必须要在日出之前赶到山顶,否则将影响我们这次登富士山的意义。可就在这时,妻子因血压低犯了高山缺氧症,感到头晕、想吐,有点走不动了。同来的导游员给我们送来了药片,团员里又有人递过水来。喝完药以后,我一面鼓励她“我们一定要在山顶迎日出”,一面拉着她一步一步向山顶走去。

当我们到达九合目时,东方的天空已被朝霞染红,如不加快速度就来不及了。同团的团员们脚步也加快了,妻子也终于克服了高山缺氧症,一步不落地紧跟着大家。

“到了!”海拔3776米的富士山顶,终于踩在了我们的脚下。此时,回首东方,火红的朝阳已经从天边露了出来,正在冉冉升起。从开始到整个太阳霞出来,还不到五分钟。她红得就象一团火,不,那就是一团火。太阳的光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万物,照红了天空,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这座富士山。眼前的太阳金光闪闪,周围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金黄色。我感觉今天所见到的太阳比平常所见到的太阳要明亮耀眼几倍,甚至几十倍。我仿佛觉得,虽然我们每天都沐浴着太阳的光辉,但只有今天,我才真正地面对太阳,感受到了她那无限的胸怀和温暖。这时,周围的其他登山团员们都面向太阳,双手合十。我们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在胸前合上了双手,心中默念道:

“感谢你,太阳,由于你的存在,人类和万物才得到了生存和成长”。

“感谢你们,每一位日本团员,从你们身上,我们再一次看到了日本民族的朴实和伟大”。

这一天的事情,不,留日生活六年中的每一件事情,都象这一天我看到的太阳一样,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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