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岁末,邹衡先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望着先生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悲痛。邹衡先生辞世,是一颗学术巨星的陨落,也标志着中国夏商周考古学研究一个时代的结束。
邹衡先生无愧于20世纪中国夏商周考古学的导师和旗手的称号。20世纪初叶,自王国维首倡二重证据法以来
早在20世纪50年代,邹衡先生在对郑州等地新发现的商文化遗存进行充分研究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了郑州和殷墟两地商文化的陶器分期
邹衡先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学术先锋和战士。先锋的使命就是要寻找那些不是路的路,回答那些几乎不可能回答的问题,这也往往使自己处于学术研究的风口浪尖之上。邹衡先生在《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续集)的前言中,对这种先锋的使命感有切身的体会:“这20年来,我在学术上几乎完全处在论战的状态,新问题研究不多。1980年出版的论文集,大部分都触及学术界非常敏感的问题,因而引起强烈的反响,也是我预料中之事。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夏商周时期极其重要的,而我提出的诸论点又都是出于前人所未发,所以讨论或者说是论战就是必要的了。我并不认为我的一切论点都是正确的,总有需要修正、补充甚至改变的地方,经过讨论或者论战,会把问题弄得更加清楚,更加深入”
邹衡先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学术守望者。20世纪的中国学术界经历了太多的喜剧和悲剧式的发展进程,从30年代的国难当头,50年代的政治挂帅,到“文化大革命”的打倒一切,再到改革开放以来的唯利是图,我们总是身受各种各样的非学术因素的左右和干扰,也时常被一些眼前的虚幻景象所迷惑和诱导。当一股又一股浮躁的学术风潮充斥整个学术界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象邹衡先生那样真正做到心静如水,只关注学术本身的发现和进展。有的学者在研究20世纪的夏商周研究学术发展史的过程中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邹衡先生的几篇最重要的学术文章,都是在50年代到70年代的批判“白专道路”的时代背景下写就的,因而是多数篇章几易其稿,不见发表,这反映出作者多年来“屡教不改”,不为时事左右而痴迷学术的心志
邹衡先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学术宗师。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他的脚步走遍了国内外众多的考古工地、大学课堂和学术会议讲坛。他的学术思想影响了几代人的治学道路,他所培养的学生和弟子如今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学术研究机构中。许多学生时刻牢记着先生严谨的治学方法、追寻的目光和殷切的教诲。每当我们思绪纷扰,或身心松弛之时,都会感到先生那责备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犹如芒刺在背,无处遁逃,这种责任感是驱使我们不断前行的鞭策和动力。邹衡先生也是一位仁慈的长者,对于学生和青年一代,始终给予极大的关心和爱护。眼前时常闪现出这样的场景,先生端着饭碗,与实习的学生散坐在山西曲村考古工作站的院子里,夏日的晚风里,大家一边吃饭,一边无拘无束的神聊着国家大事和村里的逸闻野趣,不时传来一阵笑声。先生就像是这个农家大院里的一位家长,细心呵护着身边的每一位孩子。
邹衡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始终以布衣平民的形象示人。然而,当曲村盗墓之风甚嚣尘上之时,又是先生以国家利益为己任,第一个站出来反映真实情况,揭露当地警匪勾结的黑幕,使自己陷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处境。先生虽早已成为一代名师,但在晚年回忆自己的学术生涯时,始终把自己看做是郭沫若、张政烺、郭宝钧、夏鼐、裴文中、苏秉琦这些前辈学者的学生,坦言自己在青年时代如何从一个田野考古学的门外汉,一步步学走路,一点点打基础。“只有不怕辛苦、不怕困难,而且持之以恒,学术上的奇迹总可创造出来的”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宝黛式的感伤情怀,并不能真实的表达我们的悲哀。邹衡先生的离去,对于我们而言,是一种永远的痛,是学术星空中那颗充满传奇色彩的巨星从天际的陨落。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我们再也不能亲身感受导师的教导和呵护,再也听不到战士愤怒的呐喊,再也无法体会一个守望者的执著和坚韧。也正是从这个层面上看,邹衡先生的离去,结束了一个时代,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时代,一个英雄的时代。没有了战士的呐喊,我们的学术天空是否会显得过于沉寂?没有了守望者的执著,我们的学术田园难道说还能有一片净土么?为此,我们怀念战士、怀念导师、怀念邹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