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学前,曾让我为你找一本哲学书,想带到悉尼看。咱们家书房里的哲学书不比我的专业书少,从古希腊的柏拉图到现代的海德格尔,所有重要哲学家的专著都有。也有其中一些哲学家写的哲学史和国内外的各种哲学教材。但竟没有一本适合现今中国大学生学习哲学的书。我想的适合是篇幅不要过长,有300页到400页就行,但应准确地阐述主要哲学家的思想,包括西方与东方的哲学家,应较清晰地叙述哲学发展的主线与变革。这样一本书会对现今的大学生很有益,但没有。时间许可的话,我会写一本,也是对自己多年来学习和思考哲学问题的一次梳理。
当你搞清了科学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科学家是如何做研究的,科学研究与科学发展的关系,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生涯时,哲学是你从事研究的智慧之灯。你应该并且能从对哲学的学习和思考中,获得智慧和灵感。
对任何一个人,哲学的学习都会使他增添看问题的深度与准确性,帮助他较快地找到问题的实质与主线。对于学习自然科学的学生,哲学是自然科学的眼睛,它可以帮助我们观察和思考自然科学的问题。“科学研究的结果,往往使离开科学领域很远的问题的哲学观点发生变化。哲学的推广必须以科学成果为基础。可是哲学一经建立并广泛地被人们接受以后,它们又常常促使科学思想的进一步发展,指示科学如何从许多可能的道路中选择一条路。”
学习哲学,首先要了解哲学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哲学对认识论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成为提高人类一代一代人的认识能力的巨大动力之源。了解哲学家对人的认识的讨论和发现,会给我们在研究和思考科学问题时以智慧支持。
哲学在古希腊人那里是包容万类的学问,是智慧之学。那时天文学、物理学、化学、伦理学、心理学、都包容在哲学里。哲学是问天、问地、问自己。黑格尔说,“哲学的对象是上帝、自然和精神。”“哲学的目的是用思维和概念去把握真理。”
科学就是要探索和认识未知之物,所以,科学家都非常关注认识论问题。在对认识探索的过程中,曾出现过两个有名的问题:一个是归纳问题,也被称为休谟问题。因为休谟认真地研究了归纳问题,并提出了真知灼见。一个是“分界问题”,也被称为“康德问题”。归纳推理是否得到证明,或者在什么条件下得到证明的问题,被称作归纳问题。归纳问题也可以表述为如何确定基于经验的全称陈述的真理性问题。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里,人们一直在使用着归纳的方法,并认为这种方法是对的。由一次一次的观察或实验结果中总结出规律性的结论,即把单称陈述的真理总结成全称陈述的真理。例如,我们到处见到的天鹅都是白颜色的,于是我们总结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由于培根系统研究和说明了这个方法,他提出科学是在归纳感性经验的过程中从特殊上升到普遍。所以归纳法也被称为培根法。你们在学校时还学到过演绎法,即先提出一个假说,然后用实验或事实去证明。当证明是对的时,再用这个假说去解释和说明其他更多更广的现象。由于亚里士多德发现和使用了这种方法,演绎法也叫亚里士多德法。
让我们回到归纳法。如何从表现出的大量重复性和规则性的单称陈述过渡到全称陈述的结论,成了认识论的难题。休谟问:科学是否可能通过感觉经验的归纳而不断地从特殊上升到普遍,从偶然上升到必然呢?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人们之所以相信归纳的真理,只不过是一种出于习惯的非理性信念。他打碎了经验科学借以建立的经验基础,为重建一个新的基础扫清了道路。康德继续了休谟未完成的事业,他起初完全相信由经验归纳出来的绝对真理,正是休谟的发问令他惊醒。找到一个使我们能够区别经验科学为一方与数学、逻辑以及“形而上学”系统为另一方的标准问题,被称为“分界问题”。休谟知道这个问题,并试图解决它。康德把它看作知识理论的中心问题。他从一个新的高度提出了他的问题:科学怎样保证只能开始于经验的知识具有普遍必然性,从而可以持续不断地向前发展,并且与形而上学划清界限呢?康德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借助于人的先天理智的创造力把后天经验加以组合,把理智的可靠性传输给经验,从而使科学与脱离经验知识的形而上学不同,可以吸取经验的养料而不断生长。所以“分界问题”也被称为“康德问题”。
既然从重复的单称陈述不能过渡到全称陈述,全称陈述可被相反或不同的观察所否定。那么科学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呢?波普尔重新思考了“休谟问题”和“康德问题”,提出了他的问题。我们可称之为“波普尔问题”:如果科学知识既不来自经验的归纳,也不来自先天的理智,那么它怎么可能永无止境地增长呢?他的答案是:科学依靠人的创造精神和批判理性,通过不断地创造假说和排除错误而持续增长。在波普尔之前,科学哲学主要限于论证的逻辑,如逻辑经验主义所公开声明的只关心‘论证的脉络’。波普尔开辟了新的天地、把科学哲学关心的范围扩大到“发现的脉络”,并把他的主要著作贡献给了这种发现的逻辑。
波普尔在他写的第一本著作,《科学发现的逻辑》里写道:“认识论的中心问题一直是也仍然是科学知识的增长问题。而研究知识的增长最好莫过于研究科学知识的增长。”他问:科学知识怎样从幼小的树苗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呢?
他的回答是“问题—猜想—证伪—新的问题……”。即科学发展是从问题出发,不断地提出新的猜想(理论、假说),又不断被证伪,又在新的认知基础上提出新的猜想,又经历“证伪—猜想—证伪”的过程不断发展。他说:科学是一个猜测和反驳的过程,科学的本质也在于猜测和反驳。这些猜想或假说是从哪里来的呢?波普尔回答说:来自爱因斯坦所说的“非理性因素”或“创造的直觉”。从观察到理论之间,除了自由创造以外,没有任何其他逻辑通道。猜想来自“问题”,即科学发展过程中已有理论与新的经验或者新的理论之间的矛盾。矛盾就是问题。正是经验世界中的这些矛盾激发了人的创造。但即使这种激发也取决于人们先于经验的“预期范域”。没有这种预期,科学工作者不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定范围之内,即使新的经验事实碰到你的鼻尖上,你也不会察觉。只有人的创造精神,人把对大自然的永无穷尽的好奇心像探照灯一样不断地把光线聚焦到一个照明圈之中,才能推动科学不断地发现新的现象,提出新的问题,发明新的假说和理论。
1919年广义相对论否定(在“扬弃”的意义上,不是全盘否定)了牛顿引力论的震惊一时的科学事件,给予波普尔理智以巨大震动。他想,如果像经典力学这样的经受了长达二百余年的亿万次检验的理论尚有错误,如果像相对论这样优美严密的理论尚且如它的创始人一再声明的是“短命的过渡理论”。那么,还有什么科学理论能够永远正确、万古不变呢?由此,他认为,科学之为科学,不是因为它可以找到支持自己的例证。宗教、玄学、占星术都可以找到这种例证。科学不在于它的可证实性,而在于可证伪性。即科学要接受经验的检验,要在经验事实的发展中不断发现自己的错误,否定或证伪自己,以便过渡到更新的理论。它与一切非科学的区别恰恰在于它的可证伪性。“世界是上帝创造的”。你无法证伪。“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只要你找到一只非白色的天鹅,便可证伪。可证伪性与不可证伪性是一切科学与非科学的根本界限。在此基础上,波普尔在科学层面剖析了归纳法的迷误,提出了他自己的“证伪学说”。但波普尔也强调,科学总是从某种已有传统提出问题。因此,科学虽然是一个猜测和批判的演绎过程,而总的发展却仍然呈现出从特殊上升到一般(新的理论包含旧的理论)的“类归纳”过程。
在波普尔之后,年轻一代的科学哲学家开始把目光扩散到狭义的科学之外,到科学所处的社会情境中,到从事科学活动的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中去寻求科学生命力的源泉。于是,历史学派又使科学哲学溢出了科学本体,使它的探索重点从科学本身扩大到科学同社会、同人的心理结构的关系。他们把科学哲学扩展到了科学社会学与科学心理学的领域。
我在这里指出归纳法的问题和局限性,并不是要废除归纳法。归纳法作为一种科学家的工具,已经为人类服务了上千年,也取得了许多科学成果。但中国的大学生并不了解归纳法的问题与局限性,而了解其问题与局限性,可以避免归纳法把我们引入迷途和陷阱。所以,在你以后运用归纳法时,要思考这个问题,即当你用归纳法得出了一个结论时,要反思其局限性。
西安下了第一场雪,告知我们,冬天来了。你还在夏日里。我想起小时侯的冬天,我们穿着妈妈做的棉裤、棉鞋,在学校的操场上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打下屋檐下结的冰梭,像夏天吃冰棍一样开心。那时,冬季每月总会有一、二场大雪,飞飞扬扬,飘洒下来。现在西安有大雪的冬季越来越少了,那些脸和小手冻的红扑扑的,在雪地上嬉闹的孩子就更少看到了。孩子们从小就被家长送到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去学习一门技能,而忘了将他们送到大自然这个最好最该去的地方。
泰戈尔说:“使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我喜爱冬天,爱北国雪封的高原,肃穆壮美,心被净化,雪花牵着你到一个高远的地方。冬季是一个思考的季节,只有在冬季,你才能冷静思考,一个人在雪花中漫步,与上苍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