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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术数诸师友传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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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稚年身体极坏,经常服药,家中旧有《寿世保元》,到了10岁以后,为了却病,经常翻阅,但始终找不着治病的规律。而幼年时的疾病虽多,总是由本地的老医姚礼堂先生治疗,少则一剂,最多也不过二至三剂就可以恢复健康。后来攻读科学,一般都有点鄙薄固有文化,尤其到了上海,有病都找西医治疗,因为学校校医,根本也就是西医,没有中医的。但是我有一次阴症伤寒,西药无效,经刘民叔中医师用了一个桂附重剂,真是药到病除。后来又一次伤风咳嗽,由西医治疗,咳剧治咳,咳已而痰涎涌盛,痰重祛痰,痰减而咳嗽转增,如此反反复复,久治不愈,改就江湾之中医与刘民叔医师治病,亦效果不佳,致胸胁痞闷,气郁干咳,昼夜不止,缠绵了两个多月。时语文教授吴剑岚先生见我长咳不已,因介绍我去找他的中医老师梁少甫先生求治。梁潘州人,当时为上海三大名医之一,一般中医治病,诊费不过二角,最多一元二,如陆士谔、陆渊雷等当时名医,而梁之诊费则是三元。但我经治之后,真是如饮醍醐,一剂大效。后来也有一次,都是外面久治不痊,求他着手成春。因此我才对中医有了正确认识,并且不时购买中医书籍阅读。

我的语文程度较好,因与剑岚先生感情日深,无所不谈。先生原籍安徽之滁州人,天才甚高,诗词歌赋,出口成章,擅七弦琴,花卉翎毛尤精,别具一种清淡幽远之致(注),又深通武术,于太极为汇川先生之高足,且研几性命之理,实践定慧之学,我在复旦近卒业时之两年亦自学中国山水画,且喜探幽访奇,于催眠术、心灵学等无不涉猎,与先生之性格多同,遂与先生成莫逆。谈到中医,先生曰:“你如学医,并不困难,须知中医书籍,虽浩如烟海,然《伤寒》、《温病》,是两大眼目。治之有二途,一是从《内经》、《难经》、《本草经》、《伤寒》、《金匮》以至《温病》,从古到今,依时次之早晚而学;另一则是从《温病》入门,再由之上究金元以至仲景、《内》、《难》,逆时序而回溯,近人体质薄弱,一般多是温病及其变病,故此法更为捷径实用。至于药性,以《本草三家注》为好。切脉贵在实践,初学只能由病验脉,渐久则能因脉测病,不可能一蹴即会。处方为画龙点睛之事,更关重要,处方与作文无异,善作文者,起承转合,条理井然;善处方者,君臣佐使,亦秩然有序,配置恰当。尤要博学多闻,增加一切有条理之知识,以为医用;若就医学医,能力有限也。”我于是用先生之法以治之,由浅入深,由近及远,果能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至今以医为业,且于此间有相当医誉者,实先生之教导也。

我于治病,不拘一家之言,外感以《伤寒论》(《来苏集》、《辑义按》、《金鉴》、《类方》等为最要)、《通俗伤寒论》、《温病条辨》、《湿热经纬》、《时病论》、《广温热论》、《寒疫合编》、《世补斋医书》等为宗,亦参日本之皇汉医学,与近人恽铁樵、陆渊雷之著作。杂病则以《金匮要略》、金元四家、葛可久、徐灵胎、傅青主、费伯雄、唐宗海(容川)、张寿甫(锡纯)等为据。在眼科上,因家父精眼科,余秉其“寒热勿过、解表勿忘”之法,以《审视瑶函》为主。妇科以傅青主、沈尧封、陈修园等为主。外科以《大成》、《正宗》、《金鉴》、《全生集》等为主。又本地名医经验,如姚礼堂先生之于内伤杂感、外祖父谭仙舫之于脾胃肝病,亦多取之。其他伤科、儿科、针灸,与自然科学、哲学、逻辑、辩证论等,皆多所涉猎,尤其丹经佛典、武术、气功之研究,能予医事以启发之处不少,此亦我之于杂病有不同于其他同道之治疗之缘由也。

我在10岁左右,见有为占时之术者,心即奇之。家中素有《卜筮正宗》三部,因祖父深信之故。13岁时,又自购《武侯遁甲》、《梅花易数》诸书。占时术无准,易数用之有验。《正宗》初不尽解,又不敢问祖父(因非正业),至14岁方通。《遁甲》较难,后来买了《大全》、《五种龟》、《元灵经》、《烟波钓叟歌注》等,到了大学时间,才把它的起例弄懂,但随即置之,未作实验;要说比较懂得彻底,还是1974年遇到了霍斐然君,重新研究的结果。霍君通易象易数甚深,于来瞿塘、杭辛斋俱有微词。对奇门饶有兴趣,以《阴符经》释奇门,丝丝入扣,《阴符经》在过去即有人疑为唐·李筌之所作,李曾作《太白阴经》,合《遁甲》究之,确不无蛛丝马迹之可寻。霍君又以易卦上坎下乾需变夬正卦互卦之象释刘伯温《烧饼歌》,亦若合符契。

总之,术数虽不见重于当世,然究是古代文化之遗,霍君现年不过四十而能有如斯前无古人之见解学识,确属难得。中国术数,奇门主地,大六壬主人事,与太乙占天,合称“三式”。太乙我未研究过,六壬之学,我亦涉猎,其中地盘天盘、四课三传,以发三传为最难。欲深入学习,须有《六壬大全》、《六壬寻源》、《六壬粹言》、《六壬眎斯》、《六壬钥》等书,方有所依据。

此外地理风水,阴阳二宅之相法,我早年最不相信。结婚之后,岳叔以《地理小补》、《辨正直解》示之,感觉别有园地,怀着好奇心理,初学鲁璠王师之法,次学樵仙陈师之法,又学肇修张氏、元极王师之法,至元极而臻其顶。师作《挨星金口诀》,确能贯通《辨正》一书而无惑,故师之门徒遍天下。其《伪法丛谈》、《地理辨正疏》、《三元阳宅粹编》等,亦流通甚广。元极师相貌奇古,于地学三元派玄空大卦挨星五行之法,探研40余载,发明之后,以之遍验24名坟之兴衰成败时节因缘,皆一一符合。与人论学,辨析是非,坚持原则,丝毫不相假借。然性仍谦虚,余与师仅相晤一面,晤时反询我对于形势之看法,余即以所知者告,师极然之。据冯藻光师兄云,有人来天昌馆(师开设之书局)谈地者,师时清理书籍,一面工作,一面高谈,直至来人惶恐佩服而去。师在地理这一术数中,殆亦可谓之权威者矣。

注:吴师精花卉翎毛,绘成所题之诗词尤超绝,我过去保有师之作品不少,可惜于1968年间全部化为乌有。至1977年底(即前此数日),师自动寄我条幅一帧,山石两丛,间以菊卉,其清淡超逸之姿,直是不食人间烟火之绝响,自题诗曰:“萧萧落木石斓斑,云自悠悠水自宽;开到霜华谁识得,任他风看倚清寒。”诗画相辉,洵是佳构,当永宝之。

1978年元月3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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