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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义变迁的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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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义的变迁,常常反映出社会的变化。如“罄竹难书”,其本义原不一定有贬义,但被用作贬义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结果某地有人错用其习惯义(虽无意之中反较契合其本义,但基本可以肯定是错用),引起大哗。弄巧成拙,莫此为甚。

历史上这类变化不少,改革开放以来尤多,对将来研究历史者,恐怕增添了很多困难。

有些词不仅变化,且因变而淡出。如轿车原指轿与车,后者与轿相类,是今日所谓非机动车。后来轿车成为汽车之一种,还分大小,指的是载人而非载货的汽车。再后来广东的改革走在时代前面,粤人尊仰的港风随之而盛,于是引进“房车”一类新语汇,轿车便几乎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更多是义变而词存,增添了颇不相同的新义。如前些年理发馆皆改名为美容店,据说是那样可以开拓收费较高的服务。后来服务的内容日益多,产生了不少言外之意,连带着使“发廊”也有了言外之义,结果真正的理发馆或发廊不得不以某种方式声明:本店确实是从事头发业务的。

又如“下海”,以前是一个专指的词,大体与所谓“逼良为娼”相关,是个非常负面的词,性别上也是排他的。但在改革开放初期,“下海”却指谓着一个相当“解放思想”的行为,不再特具性别含义(实际多指男性),而且比当年山东人闯关东还要主动得多,全没有被逼迫的意思,成为一个极具正面意义的词了。然当时何以要呼之曰“下海”,隐喻着行为者的自定位和他人定位,还真不可深究(正类四川话的“雄起”,本有点“少儿不宜”的涵义在,但在足球场上男女老少齐欢腾的时候,便不能深究其本义;若有趋新者因而从性别视角分析中国足球的发展,恐怕就有点过度诠释,或难免过犹不及之讥)。

也有些变化仅是区域性的,如“中餐”本对应着西餐,但在四川(含今重庆)火锅一度流行之时,出门吃饭皆以火锅为主,要吃以前的常规席桌,反须特别说明——“我们今天吃中餐哈”。

最发人深省的词义变迁,莫如前些时候非常流行的“山寨”。今日大家几乎都知道是何意,但若以前山寨中的阮小二、阮小七等人听了,肯定不明白。当年的山寨,整体上是和官府对着干的,其中一部分甚至带有“皇帝轮流作”的造反意味。不仅如此,在思维和生活方式上,也都是和常规行为作对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大致即针对着人世间酒肉金银不那么容易得到的惯例,以及高等的肉食者已经小杯喝酒小块吃肉并以银票代金银的惯习;讲义气有膂力的寨主和经常是掳掠来的压寨夫人,显然也对应着读书做官和明媒正娶的世风。

今日的山寨,虽然在藐视知识产权以获取“不法利益”方面,有点作奸犯科的意味,甚或引申到某些行业的试图冲破垄断,还有些像传统的山寨;但其操作方式,基本是模仿和分享,完全没有对着干的意思,更不用说造反了。至于所谓“山寨春晚”,开始似乎还带一点“皇帝轮流作”的意味,却不仅不造反,简直充满了被招安的想象。我曾想,说不定其中一两个节目还真会被招安。后来山寨春晚不说了(或者是不让说了),遂有所谓“网络春晚”,而且真被招安到电视上了。可惜那表演的段数,比可以乱真的山寨手机实在差了不少。

以近年春晚的层次,且不说超越,打个平手似非不可能。而网络的长处,正在于不被招安。一旦到了电视上,类似“铁岭TV”的特定电视台,可是不想也不敢对CCTV“造反”的。于是“网络春晚”便被定位为不那么春晚的表演,最多也就成了网友们的“聚会”场合。问题是,中国网友的数量虽可能居世界之最,但看春晚的(包括每年必骂的厌而仍看族)可不必是网友,而多是网友的长辈。在观众决定表演成败的今天,不能面向主要听众的“网络春晚”,也就永远失去挑战电视春晚的可能性了。

实际上,那些对春晚每年必骂的厌而仍看族,数量并不小,他们还真希望出现一个在表演品质上具有挑战性的另类(alternative)春晚。任何演出,在观众面前永远都是平等的,所以机会本是存在的。也只有真具有挑战性的选项出现时,CCTV的春晚才可能真有所触动,在观众面前改变自己,并改善自己。由此看,“山寨春晚”连从造反到被招安的企望都没能存在,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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