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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1 云雾小镇——沙巴
越南人对沙巴的评价似乎比较令人失望：一如“云雾中的小镇”，或曰“三大避暑胜地之一”等等。所谓三大内陆避暑胜地包括：商方的大叻，中北部的三岛以及北部的沙巴。这样的评论虽然诚恳但过于冷静和片面，反而西方人的评价比较诗意：“沙巴远处淡蓝色的山峰就像一幅云雾相间的素描；地处山坡上布满的层层梯田像是泛起涟漪的湖水。那是瑞士阿尔卑斯山脉与尼泊尔的山地才有的美景；山中小镇的红色哥特式屋顶的别墅就像是萨尔斯堡的乡间度假村。”
具有避暑功能必然天气凉爽。沙巴海拔1600米左右，群山环抱，树林覆盖。黄连山脉使整个山区形成了自己的小气候，满山的森林植被对湿度具有明显的调节作用，30多公里外的老街市和山中的沙巴小镇的气温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别，更别说300多公里外的河内了。盛夏时节，河内要比沙巴气温高出好几度，冬天河内最阴冷的日子也就是摄氏10℃左右，而沙巴却要低至零度以下，有时还有可能下雪。冬季沙巴旅馆价格很低，因为越南人民有可能一生都没有见过雪的模样，虽然也听过传说中的沙巴雪色，可无论如何也不敢为了看雪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此至美至幻的雪红雪白就留给沙巴各民族兄弟姐妹们孤芳自赏了！
踏上了沙巴之旅，谁会知道被越南人冷淡和片面定位的沙巴却成为了我的寻梦之旅；谁知道寻梦沙巴竟然成为了我在越南全部旅行中最出人意料、最名副其实的旅行。
车出河内用了很长时间，怪模怪样的天气和光怪陆离的人群在嘈杂拥挤的街道上与我们纠缠不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就像被千绳万锁五花大绑起来的囚徒，想要挣脱出来还真不容易。终于驶上了高速公路，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了，放飞的心情真好！沿着越南标准的国道向北行进，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快，弯越来越多，天越来越蓝，山越来越高，路边越来越绿，太阳越来越刺眼——总而言之，变化越来越大，心情越来越好，笑声越来越多！
车行200多里以后，通往沙巴的道路完全变成了蓝天绿野、苍山茅屋田舍相间的画轴。难道翠绿的稻田是在山泉的倾注下才变得如此炫目，如此虚渺。越南全境的自然风光都离不开绿色的稻田。稻田是越南风光里最流行的元素，绿色当然是最广泛、最基础的原色。如果失去了万顷稻光，就像彩电缺色，结果当然不仅仅是失真，而是根本没法儿看！
九龙江（湄公河下游）万里河道中纵横着草坪一样的绿毯，顺化至芽庄一线与大海相偎的稻浪，沙巴群峦簇拥的如风扫锦缎般的层层梯田无一不成为越南最让人激动和疯狂的视角。
沙巴的梯田与广西龙胜梯田有些相似，规模和气势虽然差了些，但依然魅力四射，独具风采。沙巴梯田修在山谷中，四周被群山呵护，站在山间公路上俯视脚下的层层梯田’绿谷如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艰苦的开垦，山包的顶部已经被削成平地，秧苗整齐地伏在上面，老远望去就好像高尔夫球场的果岭，平展而富挑战。弯曲的田埂自由地将每道梯田勾画出不规则的线条，田埂没有规则，但仔细端详却发觉其中自有奥妙。俯视所有梯田的层缘和田埂有时在错觉中成为了一个平面，好像是一圈圈绿色的等高线。小时候学习地理，对于地形部分总觉得深奥，寻找鞍部和脊部会张冠李戴。望着沙巴梯田形成的令人生畏的绿色等高线同样产生了许多不解和敬重：在生产力低下，至今仍然刀耕火种的贫困地区，人们到底是用怎样的毅力和创造力才能开拓出如此浩大宏伟的梯田？开拓者到底是些怎样的人？
图5-2 沙巴梯田的人生典藏之-：绿色等局线和人生等高线
说到梯田就不由得不让人想起那个叫“大寨”的山西村庄，正是由于大寨人的满脸皱纹和包在头顶的羊白肚手巾让我最早认识了梯田。大寨人为了在“风起黄沙漫天”的土地上生存，用沉重的镢头和落在地下摔八瓣的汗水在贫瘠的山头开垦，种下一排排玉米——梯田在有一段时间里变成了农业的象征，所有的纪录片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场景：秃山之上红旗招展，裹着黑棉袄的农民在田头挥舞働头，脸上洋溢着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容。据说大寨当时修筑梯田就是受到广西龙胜梯田的启发，而龙胜梯田是当地少数民族长达几百年的智慧和艰苦卓绝才形成现在的模样。让人吃惊，沙巴梯田同样也是居住在当地的越南少数民族经过祖祖辈辈的艰辛耕筑才有了今天的壮观。少数民族主要以瑶族、郝蒙族为主，他们与山那边的梯田创造者们似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的确，沙巴的瑶族早在11世纪由云南那边迁徙而来，苗族也是在那个时候定居在包括沙巴在内的越南西北各个地区。除了靛蓝土锦和银饰竹编外，开垦梯形稻田是他们对越南最大的贡献之一。我的疑问找到了答案——越南少数民族兄弟姐妹是沙巴梯田的始作俑者。由于他们的祖先生活在中国，所以才有了与龙胜如此相似的景致。
苍山绿谷中的梯田与黄土高坡上的梯田风格迥异，“沙巴梯田”精雕细刻，呢喃软语，风情万种，就像是南方少女般楚楚动人；“大寨田”则气势粗狂，不修边幅，俨然北方汉子的豪迈，透着率真和质朴。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梯田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和冲击。
图5-3 “沙巴梯田”精雕细刻，呢喃软语.风情万种，就像是南方少女般楚楚动人
在沙巴的陡岭，雾霭像云一样游离在绿谷翠稻的梯田上，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我仿佛也随着山里的八面来风融化：心谷合一，随着田垄灌起的浮水，心田里也就涌现出无限的“湿意”。不知为什么记起小时候看《三字经》时背诵的一首后记诗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自然之田与心中之田会有几分相似，田有多大，收获几何，全凭耕耘。在我看来，雾尽后透明而有生机葱绿而率直的田景，无论是人之心田还是沙巴之梯田总是放心的风景。就像20世纪30年代诗人汪静之的《我愿》：“我愿把人间的心，一个个都聚拢来，共总融成了一个；像月亮般挂在清的天上，给大家看个明明白白。我愿把人间的心，一个个都聚拢来，用仁爱的日光洗劫了；重新送还给人们，使误解从此消散了。”
沙巴之田翘举气扬，藏于谷中，荡于山外，明明白白，郁郁葱葱，虽困于莽谷悠林，然而顽强的生机更得于尽染的翠竹。比之我心，望沙巴之田有几许感触：心若如斯，何惧山高水长，环境艰苦；心若坦荡，何惧道路曲折，穷山恶岭。
太阳照到了山谷，浓雾知趣地散尽了，沙巴的梯田又凸现到了眼前。
终于透彻了：心田之行莫过于此，原来迷失的鞍部和脊部豁然简单和易懂。绿色的等高线虽然设定了地形的高低，然而只要生生不息则生命之绿永远常青，苦难之地同样有绚丽迷人的风采！沙巴的梯田被沙巴的人神话了，人间的疾苦在劳作后毫无知觉地被制成了一幅油画，画中的景色存于沙巴却似曾相识，盖因我们的心田也有高低弯曲，雾锁迷惘；也有勤苦贫困，希望渺茫；更有巨峰压顶，遮天蔽日。然而生存和奋斗总能留住希望，留住美景。行于心田，行于沙巴；沙巴如此，心田如此！
沙巴的田景并没有我描述的那么沉重，沙巴的田景给予我更多的是享受，感官的享受，心灵的享受。虽然无法破译那些弯弯曲曲、毫无规则的绿色等高线，更无法解读层层梯田到底代表着艰辛还是富庶，但我深深地意识到叠叠梯田如同我的心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或明或暗，或高或低，或含着初生的勇气，或素面朝天惨遭废弃的原野。
穿过老街市区很快就进入了黄连山脉的盘山路，虽然都是阳光明媚，但是山风骤然袭来，立刻感到凉爽快意。比较老街市，进入山区温度至少下降了3～5℃。与灰蒙蒙夹着如毛细雨的河内相比，这里是天高云淡、艳阳高照下的凉爽。在河内的潮湿早已令人心中长了好些毛，心里长了毛的人都应该就近晒晒太阳，吹吹山风，去了毛的心灵总是干净的。
图5-4 割草归来
虽然沙巴依然是京族人（越族人）居多，但是在盘山公路上最先映入眼帘的却都是郝蒙族妇女。郝蒙其实就是苗族，据说郝蒙族人最早生活在我国洞庭湖地区，与现今云南、贵州的苗族原为同一族群。大约公元9世纪至16世纪期间，部分苗人向西迁徙到达了贵州地区并逐步定居，在以后300年里，生活在贵州地区的部分苗族兄弟姐妹不甘寂寞，继续向南跋涉，16～17世纪终于到达了越南。
后来沙巴的郝蒙人到了黄连山区。可能是崎岖的山路拖慢了脚步，也可能是黄连美景留住了心，最有可能的是这里具备开垦梯田、种植水稻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当然隐蔽的山谷还是让罂粟花盛开的好地方，反正郝蒙人住下了，并且一住就是几百年，一直住到了今天。
郝蒙不仅是越南的叫法，中国云贵川的苗族人民以及在老挝、缅甸和泰国的苗族居民也大都自称郝蒙人。苗族大概是国际上或是汉族的称谓，当然无论称为苗族还是郝蒙，穿在身上的斗笠型万折裙和粗布绑腿以及前襟开身有短围胸并绣着各种花纹图案的靛青麻布上衣让人一目了然，蒙谁都没戏。
图5-5 黄连美景留住了心
沙巴镇里游荡最多的不是郝蒙人，而是比游客多出几倍的“红头瑶”。
称之为红头瑶，盖因妇女们都用红布缠头。头顶的红布有两种缠法：一种比较复杂，使用布匹较多，几经卷折后形成帽子的形状，并伴有大量的红线作为装饰，戴在头上极似顶着一个红枕头，由于厚重多在冬天使用；另一种属于夏季简约型，一块四方红巾裹在头上，就像当年太平天国女兵或是“红灯照”里义军战士脑袋上包着的那种头巾。同时，靛蓝布开襟上衣，短裙绑腿，开襟处和袖口都有土锦粗绣的灿烂图案。绑腿绑至膝盖，大腿和黑脚丫儿暴露在外，赤足或者穿着中国20世纪70～80年代才有的那种塑料凉鞋，背着手编的背篓走在盘山公路上，或者从十几公里外的村庄徒步涌向沙巴镇。
图5-6 “红灯照”——红头瑶
在距离沙巴镇十几公里的山路上就碰见了几个“红头瑶”，刚想搭话，人家二话不说从身后的背筐里掏出了各种土锦粗布，一个劲地用英语、越语或者听不懂的瑶语向我推销。一打听，都是准备去沙巴的，由于当日是周末，游人多，集市热闹，按照惯例三乡五寨的各民族兄弟姐妹都会到镇上碰碰运气，说不定遇上几个好蒙的，挣上十元八元，这个月就齐活了。听说少数民族的生活艰苦，到达沙巴的第二天我们去瑶寨，并且“潜伏”到“红瑶”家中，眼前的一切更加出乎意料。
距沙巴17公里的沙森（Sa Seng）村是当地著名的土锦村。
寨子修在山谷中的半山腰上，还没开始播种，稻田大部分被荒草覆盖，山上的树木不少被砍伐一空了。在毫无遮拦的寨子里行进，怎么也逃脱不了高原阳光的叮咬，这才体会到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为什么在最热的中午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鬼机灵透了！我自作聪明穿着短衣短裤的小打扮，不一会儿就着了道，狠毒的阳光开始狠扎嫩脸、嫩胳膊、嫩腿，疼啊！
有了到一边凉快的心，也就有了进铺子的理由。寨子里的土特产品包括粗银饰品、民族服装、农业工具还有著名的自制、自染、自绣的土锦。七八家专卖店都是竹木茅草搭建的农舍，分布在寨中唯一的通道、兼商业街、兼政府街、兼文化街、兼上山的必经之路、兼各家各户流动着拦截游客兜售自产自绣产品的步行街上。想迅速通过不容易，从寨中的小广场兼停车坪开始，三五成群的妇女儿童就开始一拨拨地层层包围每一位来此的游客。刚一下车，立刻陷入重围，大家只有各自为战，高接低挡，花花绿绿的各式土布晃得人睁不开眼。前面几个老外更“倒霉”，老两口硬生生被分开，洋老公个头贼高，足有小两米，身材矮小的老少“红头瑶”结结实实地把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瑶族姐妹也就到老外的肋骨叉，痩高的洋老头像插在鲜花丛中一株挺拔的翠竹，为了躲避无数硬塞而来的商品，只有高举着不断晃动的双臂，像山风吹着竹竿，非常有趣。
图5-7 瘦高的洋老头像插在鲜花丛中一株挺拔的翠竹
沙巴镇子促销形式更加疯狂，游客集中的那几条中心街道挤满了附近不同民族的男女老少。说是附近，住得最近的也得七八公里，远一点就要二三十公里了。每逢周末，小镇游人最多，村寨里的人们就把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民族用品不辞辛苦地背送上来，而一些借着旅游春风抢先致富起来的苗姐瑶哥开始骑着摩托车赶集了。摩托是那种粗大笨旧的老式苏制玩意儿，估计是被上一轮大中城市淘汰下来的，河内、西贡非常少见。这种苏制摩托车不仅个儿大，声音也大，开起来马达轰鸣，黑烟滚滚，十分骇人，强劲的马力在山区使用倒也合适。苗哥们背着装满货物的竹筐，昂首挺胸，威风凛凛，遇到修路的地界儿，毫不减速，飞驰而过，身后卷起满天黄沙。那种着急奔小康的精气神儿让沙巴失去了几分厚道和质朴。
街上的商业味特浓，两侧除了餐厅、旅馆和店铺就是旅行社和网吧。房屋中间的缝隙挂满了布面锦衣，路基上这儿一撮，那儿一伙地坐着正在休息或者准备出击的瑶妹、瑶姐、瑶阿姨、瑶奶奶。游客绝对没有卖东西的人多，竞争显得激烈而残酷。为了获得一个客户，为了促销价值人民币一元钱左右的粗绣手链，姐妹们或单独行动或小组作业跟踪游客可达一两个小时，屡遭拒绝，毫不气馁。她们的脾气可好了，但是记性却非常差，被怒斥后，下次见面照样荡着笑脸，把手中的物品举到面前。销售方式极富人性化，如果游客是个姑娘，她们就把手上的银镯子直接套到姑娘的手腕上，连说：“Beautiful”；遇到胖子，超大型靛蓝布上衣挂上你的肩头，“OK”的山呼声不绝于耳。对于这种穷追烂打的狂销形式，刚开始十分不习惯，而且经常为了逃避围追堵截生出许多烦恼，然而当我们走进寨子，走进了红头瑶的家中，才知道周末的集市对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重要。
进入土锦村是要买门票的，这说明瑶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景点，然而寨子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改变面貌。与其他更加落后的村寨相比，土锦村的房屋全都是石棉瓦屋顶，灰色的石棉瓦顶棚坡度很大，比茅草顶显得单薄。四周用木板围拢，没有窗户，木板之间都有缝隙，因此八面透风，也不知到了冬天怎么办？
在众多瑶家姐姐中，我选择了举止最为端庄、背着不到两岁孩子的一位少妇。说明来意，少妇热情地领着我往家里走。少妇的家离镇中心很近，几步就到。全村的孩子闻讯都赶来了，还没进家门就把我围了个寸步难行。知情者告知，家访不能空手。赶紧在路边小店买了两包糖果。
好不容易挤进了少妇的家门，少妇和几个年长的妇女热情接待。椅子是破旧的小板凳，还没坐稳，孩子们就围拢过来。赶快把准备好的糖果捧上前去，所有的小孩睁着渴望的眼睛却一律双手背后，没一个人伸手主动去拿面前的糖果。把糖果硬塞到小孩的手里他们才会欣然接受，孩子们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适龄的孩子们都穿着印有沙巴图案的红色圆领背心，破旧的裤子，赤足者居多，更小一点儿的只有背心，光着屁股，留着长长的鼻涕。然而就是这样一群贫困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上前哄抢糖果，而且分发时孩子们一律鸦雀无声，恭敬而真诚地接受礼物，感恩而怯生生地注视着我。印有图案的圆领背心是学校发的，是好心的洋人的捐助。事实上，看到了这群孩子，所有来此参观的游人大都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想到国内城市中的小少爷们的骄纵和腐化忽然感到非常不自在。那些接受了好心人资助而无任何感恩的大学生们却还比不上越南山区的瑶族儿童，令人深思，这正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图5-8 沙巴梯田的人生典藏之二：知道感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发完糖果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室内的环境：整个屋子用几根方木支撑起来，大大的立柱和横梁下是一个小二层结构，怪不得从外面看瑶寨的房顶都挺高的。整个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由于房子漏水，地上凹凸不平，进门的一侧堆满了劈柴。房屋后面是厨房，所谓厨房就是由一口大大的柴锅和两小堆炭火组成。其中一个火盆的上边挂着两条黑黢黢的腊肉，这已经是我能看到的最为奢侈的食品了。二楼不住人，主要放置种子和农具。几张政府印发的计划生育和防治疾病的宣传画张贴在四面的木板上，再加上一个放满家庭成员照片的镜框，构成了瑶妇家中的全部装饰。
瑶姐一边随手掏出针线绣着那永远织不完的憧憬，一边与我们攀谈起来。
这是一个五口之家，旁边那位刚才还向我们推销土锦的中年妇女（约50岁上下）是她的母亲，除了背上的孩子还有一个儿子就在我刚才分发糖果的孩群中。瑶姐说她很喜欢小孩，可是不敢再生了，怕养不起。就拿去年来说，一家种粮食，年产不过四五吨稻子，全年收入大概也就二三百万越盾（约合人民币五六百元钱）。村寨通电了，每月电费却要人民币十几二十元钱。所有家庭成员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她们从沙巴镇买来白色粗布自己漂染，自己裁缝，图案和花边都是亲手绣上去的。除了自己穿的外，多的部分就拿出去卖，现在沙巴的游人比以前多了，因此卖土锦和银饰能够赚点钱，贴补家用。
没敢留在瑶妇家中吃饭，走时留了一些钱。回到镇上，觉得好像有一点儿别扭，与同伴讨论来讨论去忽然意识到，刚才瑶寨中的已婚妇女都没有眉毛，原来这是重要的风俗习惯。洋人一般会留在寨中就餐，瑶族人非常热情好客，虽然家中贫涩，但是依然会拿出最好的食品款待客人，当然许多西方人临走时都会慷慨解囊。无论是苗村还是瑶寨，来到沙巴都是要深入其中的。有理由感谢沙巴给了我们与苗哥瑶姐们的零距离接触，同时更有理由原谅她们蜂拥而来的销售热情。
民族服装、民族用品、民族习俗——民族的一切都是生活在城市和异域的人们难以领略到和感受到的。有的“红头瑶”盛装出行，除了红巾包头之外，身上还挂满了绚烂的毛线球，毛线球红黄相间像围巾一样挂在胸前，阳光一照，五彩斑斓，加上周身花团锦簇，整个儿就是花一样的小伙儿。这样的打扮一般是来找对象的，各民族之间不通婚，找到合适的对象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除了苗族和瑶族外，芒族、傣族、岱依族、侬族等少数民族也生活在沙巴附近的黄连山脉的苍山峻岭中。在沙巴镇上看到过一种打扮极为特殊的装束，衣服和绑腿与苗、瑶族极为接近，但发端却顶着一个金属网状的盒子，就像一个小型雷达。我怀疑这是越南电视台或者通讯公司为了覆盖更广泛的信号而建立的人工流动机站。姑娘们顶着小雷达，这瞅瞅，那看看，在街上走来走去，只要与她们碰上，我就赶紧掏出手机，嗨！别说有时候信号还真加强了不少——开个玩笑，那种雷达形的发饰目前依然没有搞清楚是哪个民族的专利。但我依然认真地向越南同志建议：希望能够重视少数民族的奇思异想并加快研究流动人工雷达的可行性！
图5-9 零距离接触“红头瑶”（左图）
图5-10 “红头瑶”周身花团锦簇，整个儿就是花一样的小伙儿（右图）
来沙巴前就听说沙巴不仅有巨大的少数民族商品市场，而且还有巨大的少数民族“爱情市场”。所谓“爱情市场”就是每逢周末的晚上，年轻男女聚在沙巴中心小教堂前的广场上，相互对歌，互诉衷肠，遇到可心的人儿，旋即私订终身。
时间还没到，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就连晚饭也选择在教堂附近，生怕落下看热闹。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广场上已经是人影攒动，老外、越南人、各少数民族挤成了一团儿，“刘三姐”式的对歌始终没听见，推销吆喝声倒是不绝于耳。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爱情”的影儿，充其量也就是规模较大的夜市。
经过仔细打探，原来“对歌”早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事情，但爱情还在悄悄地继续着。各村各寨的青年们不约而同会在这一天利用夜市做掩护，一方面做买卖挣钱，另一方面暗中寻找一见钟情，这叫一箭双雕。准确地说“爱情市场”已经转入了地下，没有歌声，没有绣球，就剩下讨价还价了。消息被证实后，兴趣立刻降到了极点，无聊之中只能借着月光近距离地参观沙巴唯一的历史建筑——沙巴小教堂。
进入沙巴前的盘山公路并不难走，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海拔的升高。
当车驶入沙巴镇，立刻就会被欧式的建筑风格吸引：由于人少，镇里的小路显得比河内还宽，马路两侧都是红色屋顶的欧洲哥特式建筑，准确地说应该是仿欧洲哥特式建筑。站在镇中的制高点——龙吟公园顶峰鸟瞰沙巴，红色的屋顶拥挤在葱郁的山谷之中，真挺像法国的山中小镇。
百年历史的维多利亚酒店是沙巴最高档的饭店，整个建筑群散落在山谷和半山腰，从外面看就能感受到浓厚的法兰西味道，有股说不出来的浪漫劲儿迎面扑来。镇中心的广场是去所有地方的必经之路，广场旁边坐着沙巴小教堂。最早发现沙巴并逐渐将这里建设得洋味十足的人是谁呢？跑不了，准是法国人。因此就有了黄壁红顶，因此就有了浪漫情怀。
图5-11 沙马教堂如同坐在沙发上
之所以说教堂看上去像是坐在那里，是由于教堂的建筑风格，从远处看如同坐在沙发上，正面是高高的钟楼，十字架傲立其上，与其相连的是矮了许多的主堂，就像我们端坐时的双腿。网上有帖子称：此教堂曾经在1979年中越冲突中被我人民解放军的炮火光顾过，而且至今还有弹痕。趁着夜色，我围着教堂的灰白色花岗岩墙面仔细地侦察起来，倒是发现了一些疑似的弹孔，只不过时过境迁，难以考证。
除去小教堂能看出些年头外，其他的房子根本无法确定哪一栋是早年法国人盖的，哪一栋又是现在人附会的。因此，怀旧只能留给这座坐在中心广场旁的小教堂啦！
这么多老外呆在沙巴，而且一呆就挺长时间，一天到晚都干什么呢？
沙巴镇附近的银瀑、藤桥、云山、风洞、天门、水宫洞等景点用不了一两天肯定都能搞定，明察暗访后发现：攀登3142米的番西邦峰（Fan Si Pan）是重要课程。难怪不少人鬼鬼祟祟，忽隐忽现，今儿在酒店里发现了几个金发美女，明儿就全不见了，过几天像又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坐在山景阳台上迎着夕阳望着隐约在薄雾中的远山近谷，假惺惺地捧着本书，品着浓浓的咖啡，脸上早被黄昏的晚霞映得绯红。
既然番西邦峰能改变人的心情，那就肯定得去看看！
番西邦峰是中南半岛的最高峰，然而攀登之路却没有想象的那么艰苦。体力好的一天就能打来回，旅行社可以提供向导、挑夫等方面的服务。一般行程2天，包括吃饭、喝水、住宿和装备，每人收费50美元。最主要是怕迷路，凶猛动物大多已经上了高档饭店的餐桌，猴子和兔子是山中常驻居民。亲眼看见过蛇：山林寂静，杂草遍野，一条一尺半左右的小棕蛇哧溜溜从脚前爬过，唉哟，好吓人呀！
图5-12 既然它能变人的心情，那就肯定得去看看
番西邦峰的森林是我见过最原始的，不知道何年何月连根拔起的树木歪倒在山溪中；山道旁边的翠竹林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发黄的竹竿；野蘑菇这儿一簇那儿一排地趴在老树的怀里；呼呼的山风威风八面，肆意叫喊；被山泉浸泡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透着湿湿的潮气；开花的树夹杂着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盛开的野花让空气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这里人太少了，几百个老外扔进去，影儿都见不着。哪像北京爬香山，一抬头脑袋就凑到了别人的屁股上，要是多吃点萝卜，后边的人准得滚下去一大溜儿。番西邦峰被包围在黄连山森林公园中，从公园入口到峰顶大概有15公里的路程，需要大量体力的垂直攀登要隔一段才出现一次，因此给体力不佳的人提供了接近自然，感受原始森林的大好机会。
以我所见，番西邦峰虽然险峻不足，高度有限，原始的味道却相当浓厚。对于我这种胆子小的，从来没去过原始森林的人来说，番西邦峰的优势太明显了。山路弯弯，户外徒步和攀登很自然的结合，一段艰苦的翻越马上就会适时地出现一段林中漫步，老叶蔽日，山风习习，好不凉快呀！擅自断言：番西邦峰是所有热爱自然和原始森林（包括体能很差的）的首选训练营。理由很简单，沙巴与中国很近（从云南出境不需要签证），沙巴的居住环境很好（吃饭、睡觉都合适），番西邦峰山美、林美、爬着美（攀登线路难度适中）。欲睹原始森林风貌不要错过番西邦峰。
“颠覆”的含义就是颠倒覆灭。成年累月生活在水泥和汽车尾气覆盖下的以及像河内一样被长久挥之不去的阴霾所笼罩的都市人其内心世界都需要沙巴的“颠覆”。沙巴的力量是巨大的，让人瞬间就能产生被颠覆的感觉。沙巴是自由的，自由的就连猪——当地人称“野猪”——都在山野田埂间狂奔，练就了一身腱子肉和胸大肌。沙巴是闲逸的，老水牛卧在水塘里睁着疲倦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世界。沙巴是自然的，每天都会雾拥翠谷，山影朦胧，每天也都会云开雾散，霞光万道。沙巴是不设防的，习惯了河内大街小巷的翠绿公安，这里的翠绿只给了山光田色。沙巴是好客的，如果尘世令人烦恼，在这儿恐怕是住得越久心事越少。
有人说越南是最适合蜜月和热恋的旅游目的地国，其中最具风情的应该说是南方的大叻、中部的芽庄和北部的沙巴。沙巴之于蜜月如同巨大的乡间别墅，如同天然的婚床。当繁星满天的夜晚，小镇里静得能够听见爱人的心跳，窗外的山林看不到一丝亮光，山风习习勾引着桌子上的红烛羞涩地乱跳，仿佛山乡刹那间远逝了，仿佛世界只剩下恋爱的人——闭上眼睛亲吻她的嘴唇，就像饮着沙巴山中的清泉。群山张开坚实的臂膀，怀中的恋人就像沙巴灌满了水的梯田等着你的爱抚，等着绿色的希望。
沙巴像情人，一个安静的随时等着你的情人。与沙巴的约会不需要紧张，一年四季什么时候来沙巴都是美的。沙巴就像初恋情人，第一眼看到她，心就怦怦直跳。我想她能感受到我那火辣辣的目光，要不然她怎么会让晨鸟引着我去看竹林深处滴着露水的野花。沙巴更像梦中的情人，想起她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了些原始的冲动。沙巴是恬静的，沙巴更是宽容的。沙巴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也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更不在乎你有什么目的，沙巴用她那温柔的微笑，用她那仅仅是为了你才会精心梳妆的容颜，用她那爱而无悔的坚贞藏着她所付出的艰辛静静地等着你来！
我的心被沙巴颠覆了，我不知道沙巴是否了解自己的魅力，也不知道五月的沙巴又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沙巴是否能够永远年轻地在风满翠谷之中像“等待戈多”般守望着所有得意和失意的人。我不知道番西邦峰脚下两行清泪般垂挂的银瀑是在为谁哀婉，不知道山下路旁喷香的竹筒饭是为过客还是归人准备的，更不知道背篓里的土锦织绣对于跋涉的人来说是否过于沉重，不知道在茅屋木舍里如何典藏人生。我只知道颠覆的力量是伟大的，颠覆的价值就在于源于点滴，行于心田，汇于交融，盛于久远，就在于颠沛流离的苦难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就在于拥有一颗永不安分充满希望的心。沙巴是属于她自己的，但也是属于我的。属于沙巴的是原始自然和宽容豁达，属于我的是覆灭焦虑和毁灭郁闷。
梦醒时分，回到河内，回到阴暗灰色的细雨中。可是我不再烦恼和恐惧了，我的爱人在那儿，在心里。
');" class="a2">收藏出河内西北行200多里以后，通往沙巴的道路完全变成了蓝天绿野、苍山茅屋田舍相间的画轴。过不完的山，走不尽的路，田野那一片片新绿由着性子侵占着我的眼睛，茅草顶的农舍和竹木结构的高脚屋像哨所一样被竹林缠绕或是静静地守在稻田旁边的半山腰上。房前屋后总会有几株参天的椰树，哨兵般严肃；成群结队迈着四方步闲逛的鸡群压低了嗓音，家长里短地叽叽喳喳，小心谨慎得生怕惊动了那伟岸而纪律严明的椰树；出来散步的老胖狗围着椰树走几圈，挑衅几声全无效果，只好怯生生地仰到高脚屋下睡觉去了；稻田躺在山间，随着山势蜿蜒而卧，粗大的竹竿架起的引水系统飞凌于田埂之上，一直伸向山林深处……
窗外依然是不阴不阳的，偶尔牛毛细雨，间或又成长为绿豆大小的雨滴，正在经历每年一度的阴雨季节的河内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晴朗和阳光了，河内人将这种天气称为“春季”。阴雨是抒情和做诗的好时光，当地人无论是多愁善感还是虚情假意，大都偏爱阴雨，偏爱没有阳光的日子。如果百无聊赖，人们相约河内的大小湖畔，颂文做诗，打发时光。计划去沙巴旅行，可是每天早晨起来都看到细雨绵绵，阴阴沉沉，终于放弃。出于好心，越南朋友会关切地招呼嗨！天气多好呀，一起去还剑湖写诗玩吗？”闻后抱头鼠窜，自知诗力太弱，况且玩诗那是什么样的境界呀！此时人间正是多雨四月天，再也等不下去了，趁着一个短暂的无雨的天气逃离河内，直奔沙巴。
几天后，从沙巴回来，又见阴雨，又见蜂群一样的摩托车，又见细雨霏霏的湖畔玩诗的少男少女，感到错位，疑窦丛生。河内春雨如丝不断，只能继续困在屋里痴望。这时，沙巴自然又来了。惆怅而失落的阴春诗雨就像挂历一般被毫不留情地翻了过去，霎时明亮了。
沙巴（SAPA），又译“沙霸”或“沙坝”，从字面来看就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和内容。与马来西亚的一个地区重名，但内容完全两码事，万万不可张冠李戴。实际上“沙巴”一词并无任何意义，词源来自于越南当地少数民族对这一地区的命名和发音。这里既无黄色的沙土，大坝更加难寻。从位置上来讲，沙巴距离河内380多公里，属于越南北部的老街省，离老街市38公里。
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沙巴与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咫尺之遥。站在越南屋脊番西邦峰峰顶可以眺望祖国的锦绣大地和大好河山，脚下是云南省的河口镇和中越边境长长的界河。黄连山脉，山山相连，重峦叠嶂，崇山峻岭中藏着云雾小镇——沙巴。
上了岁数的人对老街的名字不会陌生，1979年的中越边境冲突记忆犹新。那个年代，老街在我的印象里根本不是一个城市，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好像只是一条古老的街道，更想象不出周围会是群山环抱，绿树葱郁，当然对于沙巴就更加模糊和概念不清了。
图5-1 云雾小镇——沙巴
越南人对沙巴的评价似乎比较令人失望：一如“云雾中的小镇”，或曰“三大避暑胜地之一”等等。所谓三大内陆避暑胜地包括：商方的大叻，中北部的三岛以及北部的沙巴。这样的评论虽然诚恳但过于冷静和片面，反而西方人的评价比较诗意：“沙巴远处淡蓝色的山峰就像一幅云雾相间的素描；地处山坡上布满的层层梯田像是泛起涟漪的湖水。那是瑞士阿尔卑斯山脉与尼泊尔的山地才有的美景；山中小镇的红色哥特式屋顶的别墅就像是萨尔斯堡的乡间度假村。”
具有避暑功能必然天气凉爽。沙巴海拔1600米左右，群山环抱，树林覆盖。黄连山脉使整个山区形成了自己的小气候，满山的森林植被对湿度具有明显的调节作用，30多公里外的老街市和山中的沙巴小镇的气温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别，更别说300多公里外的河内了。盛夏时节，河内要比沙巴气温高出好几度，冬天河内最阴冷的日子也就是摄氏10℃左右，而沙巴却要低至零度以下，有时还有可能下雪。冬季沙巴旅馆价格很低，因为越南人民有可能一生都没有见过雪的模样，虽然也听过传说中的沙巴雪色，可无论如何也不敢为了看雪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此至美至幻的雪红雪白就留给沙巴各民族兄弟姐妹们孤芳自赏了！
踏上了沙巴之旅，谁会知道被越南人冷淡和片面定位的沙巴却成为了我的寻梦之旅；谁知道寻梦沙巴竟然成为了我在越南全部旅行中最出人意料、最名副其实的旅行。
车出河内用了很长时间，怪模怪样的天气和光怪陆离的人群在嘈杂拥挤的街道上与我们纠缠不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就像被千绳万锁五花大绑起来的囚徒，想要挣脱出来还真不容易。终于驶上了高速公路，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了，放飞的心情真好！沿着越南标准的国道向北行进，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快，弯越来越多，天越来越蓝，山越来越高，路边越来越绿，太阳越来越刺眼——总而言之，变化越来越大，心情越来越好，笑声越来越多！
车行200多里以后，通往沙巴的道路完全变成了蓝天绿野、苍山茅屋田舍相间的画轴。难道翠绿的稻田是在山泉的倾注下才变得如此炫目，如此虚渺。越南全境的自然风光都离不开绿色的稻田。稻田是越南风光里最流行的元素，绿色当然是最广泛、最基础的原色。如果失去了万顷稻光，就像彩电缺色，结果当然不仅仅是失真，而是根本没法儿看！
九龙江（湄公河下游）万里河道中纵横着草坪一样的绿毯，顺化至芽庄一线与大海相偎的稻浪，沙巴群峦簇拥的如风扫锦缎般的层层梯田无一不成为越南最让人激动和疯狂的视角。
沙巴的梯田与广西龙胜梯田有些相似，规模和气势虽然差了些，但依然魅力四射，独具风采。沙巴梯田修在山谷中，四周被群山呵护，站在山间公路上俯视脚下的层层梯田’绿谷如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艰苦的开垦，山包的顶部已经被削成平地，秧苗整齐地伏在上面，老远望去就好像高尔夫球场的果岭，平展而富挑战。弯曲的田埂自由地将每道梯田勾画出不规则的线条，田埂没有规则，但仔细端详却发觉其中自有奥妙。俯视所有梯田的层缘和田埂有时在错觉中成为了一个平面，好像是一圈圈绿色的等高线。小时候学习地理，对于地形部分总觉得深奥，寻找鞍部和脊部会张冠李戴。望着沙巴梯田形成的令人生畏的绿色等高线同样产生了许多不解和敬重：在生产力低下，至今仍然刀耕火种的贫困地区，人们到底是用怎样的毅力和创造力才能开拓出如此浩大宏伟的梯田？开拓者到底是些怎样的人？
图5-2 沙巴梯田的人生典藏之-：绿色等局线和人生等高线
说到梯田就不由得不让人想起那个叫“大寨”的山西村庄，正是由于大寨人的满脸皱纹和包在头顶的羊白肚手巾让我最早认识了梯田。大寨人为了在“风起黄沙漫天”的土地上生存，用沉重的镢头和落在地下摔八瓣的汗水在贫瘠的山头开垦，种下一排排玉米——梯田在有一段时间里变成了农业的象征，所有的纪录片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场景：秃山之上红旗招展，裹着黑棉袄的农民在田头挥舞働头，脸上洋溢着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容。据说大寨当时修筑梯田就是受到广西龙胜梯田的启发，而龙胜梯田是当地少数民族长达几百年的智慧和艰苦卓绝才形成现在的模样。让人吃惊，沙巴梯田同样也是居住在当地的越南少数民族经过祖祖辈辈的艰辛耕筑才有了今天的壮观。少数民族主要以瑶族、郝蒙族为主，他们与山那边的梯田创造者们似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的确，沙巴的瑶族早在11世纪由云南那边迁徙而来，苗族也是在那个时候定居在包括沙巴在内的越南西北各个地区。除了靛蓝土锦和银饰竹编外，开垦梯形稻田是他们对越南最大的贡献之一。我的疑问找到了答案——越南少数民族兄弟姐妹是沙巴梯田的始作俑者。由于他们的祖先生活在中国，所以才有了与龙胜如此相似的景致。
苍山绿谷中的梯田与黄土高坡上的梯田风格迥异，“沙巴梯田”精雕细刻，呢喃软语，风情万种，就像是南方少女般楚楚动人；“大寨田”则气势粗狂，不修边幅，俨然北方汉子的豪迈，透着率真和质朴。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梯田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和冲击。
图5-3 “沙巴梯田”精雕细刻，呢喃软语.风情万种，就像是南方少女般楚楚动人
在沙巴的陡岭，雾霭像云一样游离在绿谷翠稻的梯田上，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我仿佛也随着山里的八面来风融化：心谷合一，随着田垄灌起的浮水，心田里也就涌现出无限的“湿意”。不知为什么记起小时候看《三字经》时背诵的一首后记诗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自然之田与心中之田会有几分相似，田有多大，收获几何，全凭耕耘。在我看来，雾尽后透明而有生机葱绿而率直的田景，无论是人之心田还是沙巴之梯田总是放心的风景。就像20世纪30年代诗人汪静之的《我愿》：“我愿把人间的心，一个个都聚拢来，共总融成了一个；像月亮般挂在清的天上，给大家看个明明白白。我愿把人间的心，一个个都聚拢来，用仁爱的日光洗劫了；重新送还给人们，使误解从此消散了。”
沙巴之田翘举气扬，藏于谷中，荡于山外，明明白白，郁郁葱葱，虽困于莽谷悠林，然而顽强的生机更得于尽染的翠竹。比之我心，望沙巴之田有几许感触：心若如斯，何惧山高水长，环境艰苦；心若坦荡，何惧道路曲折，穷山恶岭。
太阳照到了山谷，浓雾知趣地散尽了，沙巴的梯田又凸现到了眼前。
终于透彻了：心田之行莫过于此，原来迷失的鞍部和脊部豁然简单和易懂。绿色的等高线虽然设定了地形的高低，然而只要生生不息则生命之绿永远常青，苦难之地同样有绚丽迷人的风采！沙巴的梯田被沙巴的人神话了，人间的疾苦在劳作后毫无知觉地被制成了一幅油画，画中的景色存于沙巴却似曾相识，盖因我们的心田也有高低弯曲，雾锁迷惘；也有勤苦贫困，希望渺茫；更有巨峰压顶，遮天蔽日。然而生存和奋斗总能留住希望，留住美景。行于心田，行于沙巴；沙巴如此，心田如此！
沙巴的田景并没有我描述的那么沉重，沙巴的田景给予我更多的是享受，感官的享受，心灵的享受。虽然无法破译那些弯弯曲曲、毫无规则的绿色等高线，更无法解读层层梯田到底代表着艰辛还是富庶，但我深深地意识到叠叠梯田如同我的心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或明或暗，或高或低，或含着初生的勇气，或素面朝天惨遭废弃的原野。
穿过老街市区很快就进入了黄连山脉的盘山路，虽然都是阳光明媚，但是山风骤然袭来，立刻感到凉爽快意。比较老街市，进入山区温度至少下降了3～5℃。与灰蒙蒙夹着如毛细雨的河内相比，这里是天高云淡、艳阳高照下的凉爽。在河内的潮湿早已令人心中长了好些毛，心里长了毛的人都应该就近晒晒太阳，吹吹山风，去了毛的心灵总是干净的。
图5-4 割草归来
虽然沙巴依然是京族人（越族人）居多，但是在盘山公路上最先映入眼帘的却都是郝蒙族妇女。郝蒙其实就是苗族，据说郝蒙族人最早生活在我国洞庭湖地区，与现今云南、贵州的苗族原为同一族群。大约公元9世纪至16世纪期间，部分苗人向西迁徙到达了贵州地区并逐步定居，在以后300年里，生活在贵州地区的部分苗族兄弟姐妹不甘寂寞，继续向南跋涉，16～17世纪终于到达了越南。
后来沙巴的郝蒙人到了黄连山区。可能是崎岖的山路拖慢了脚步，也可能是黄连美景留住了心，最有可能的是这里具备开垦梯田、种植水稻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当然隐蔽的山谷还是让罂粟花盛开的好地方，反正郝蒙人住下了，并且一住就是几百年，一直住到了今天。
郝蒙不仅是越南的叫法，中国云贵川的苗族人民以及在老挝、缅甸和泰国的苗族居民也大都自称郝蒙人。苗族大概是国际上或是汉族的称谓，当然无论称为苗族还是郝蒙，穿在身上的斗笠型万折裙和粗布绑腿以及前襟开身有短围胸并绣着各种花纹图案的靛青麻布上衣让人一目了然，蒙谁都没戏。
图5-5 黄连美景留住了心
沙巴镇里游荡最多的不是郝蒙人，而是比游客多出几倍的“红头瑶”。
称之为红头瑶，盖因妇女们都用红布缠头。头顶的红布有两种缠法：一种比较复杂，使用布匹较多，几经卷折后形成帽子的形状，并伴有大量的红线作为装饰，戴在头上极似顶着一个红枕头，由于厚重多在冬天使用；另一种属于夏季简约型，一块四方红巾裹在头上，就像当年太平天国女兵或是“红灯照”里义军战士脑袋上包着的那种头巾。同时，靛蓝布开襟上衣，短裙绑腿，开襟处和袖口都有土锦粗绣的灿烂图案。绑腿绑至膝盖，大腿和黑脚丫儿暴露在外，赤足或者穿着中国20世纪70～80年代才有的那种塑料凉鞋，背着手编的背篓走在盘山公路上，或者从十几公里外的村庄徒步涌向沙巴镇。
图5-6 “红灯照”——红头瑶
在距离沙巴镇十几公里的山路上就碰见了几个“红头瑶”，刚想搭话，人家二话不说从身后的背筐里掏出了各种土锦粗布，一个劲地用英语、越语或者听不懂的瑶语向我推销。一打听，都是准备去沙巴的，由于当日是周末，游人多，集市热闹，按照惯例三乡五寨的各民族兄弟姐妹都会到镇上碰碰运气，说不定遇上几个好蒙的，挣上十元八元，这个月就齐活了。听说少数民族的生活艰苦，到达沙巴的第二天我们去瑶寨，并且“潜伏”到“红瑶”家中，眼前的一切更加出乎意料。
距沙巴17公里的沙森（Sa Seng）村是当地著名的土锦村。
寨子修在山谷中的半山腰上，还没开始播种，稻田大部分被荒草覆盖，山上的树木不少被砍伐一空了。在毫无遮拦的寨子里行进，怎么也逃脱不了高原阳光的叮咬，这才体会到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为什么在最热的中午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鬼机灵透了！我自作聪明穿着短衣短裤的小打扮，不一会儿就着了道，狠毒的阳光开始狠扎嫩脸、嫩胳膊、嫩腿，疼啊！
有了到一边凉快的心，也就有了进铺子的理由。寨子里的土特产品包括粗银饰品、民族服装、农业工具还有著名的自制、自染、自绣的土锦。七八家专卖店都是竹木茅草搭建的农舍，分布在寨中唯一的通道、兼商业街、兼政府街、兼文化街、兼上山的必经之路、兼各家各户流动着拦截游客兜售自产自绣产品的步行街上。想迅速通过不容易，从寨中的小广场兼停车坪开始，三五成群的妇女儿童就开始一拨拨地层层包围每一位来此的游客。刚一下车，立刻陷入重围，大家只有各自为战，高接低挡，花花绿绿的各式土布晃得人睁不开眼。前面几个老外更“倒霉”，老两口硬生生被分开，洋老公个头贼高，足有小两米，身材矮小的老少“红头瑶”结结实实地把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瑶族姐妹也就到老外的肋骨叉，痩高的洋老头像插在鲜花丛中一株挺拔的翠竹，为了躲避无数硬塞而来的商品，只有高举着不断晃动的双臂，像山风吹着竹竿，非常有趣。
图5-7 瘦高的洋老头像插在鲜花丛中一株挺拔的翠竹
沙巴镇子促销形式更加疯狂，游客集中的那几条中心街道挤满了附近不同民族的男女老少。说是附近，住得最近的也得七八公里，远一点就要二三十公里了。每逢周末，小镇游人最多，村寨里的人们就把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民族用品不辞辛苦地背送上来，而一些借着旅游春风抢先致富起来的苗姐瑶哥开始骑着摩托车赶集了。摩托是那种粗大笨旧的老式苏制玩意儿，估计是被上一轮大中城市淘汰下来的，河内、西贡非常少见。这种苏制摩托车不仅个儿大，声音也大，开起来马达轰鸣，黑烟滚滚，十分骇人，强劲的马力在山区使用倒也合适。苗哥们背着装满货物的竹筐，昂首挺胸，威风凛凛，遇到修路的地界儿，毫不减速，飞驰而过，身后卷起满天黄沙。那种着急奔小康的精气神儿让沙巴失去了几分厚道和质朴。
街上的商业味特浓，两侧除了餐厅、旅馆和店铺就是旅行社和网吧。房屋中间的缝隙挂满了布面锦衣，路基上这儿一撮，那儿一伙地坐着正在休息或者准备出击的瑶妹、瑶姐、瑶阿姨、瑶奶奶。游客绝对没有卖东西的人多，竞争显得激烈而残酷。为了获得一个客户，为了促销价值人民币一元钱左右的粗绣手链，姐妹们或单独行动或小组作业跟踪游客可达一两个小时，屡遭拒绝，毫不气馁。她们的脾气可好了，但是记性却非常差，被怒斥后，下次见面照样荡着笑脸，把手中的物品举到面前。销售方式极富人性化，如果游客是个姑娘，她们就把手上的银镯子直接套到姑娘的手腕上，连说：“Beautiful”；遇到胖子，超大型靛蓝布上衣挂上你的肩头，“OK”的山呼声不绝于耳。对于这种穷追烂打的狂销形式，刚开始十分不习惯，而且经常为了逃避围追堵截生出许多烦恼，然而当我们走进寨子，走进了红头瑶的家中，才知道周末的集市对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重要。
进入土锦村是要买门票的，这说明瑶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景点，然而寨子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改变面貌。与其他更加落后的村寨相比，土锦村的房屋全都是石棉瓦屋顶，灰色的石棉瓦顶棚坡度很大，比茅草顶显得单薄。四周用木板围拢，没有窗户，木板之间都有缝隙，因此八面透风，也不知到了冬天怎么办？
在众多瑶家姐姐中，我选择了举止最为端庄、背着不到两岁孩子的一位少妇。说明来意，少妇热情地领着我往家里走。少妇的家离镇中心很近，几步就到。全村的孩子闻讯都赶来了，还没进家门就把我围了个寸步难行。知情者告知，家访不能空手。赶紧在路边小店买了两包糖果。
好不容易挤进了少妇的家门，少妇和几个年长的妇女热情接待。椅子是破旧的小板凳，还没坐稳，孩子们就围拢过来。赶快把准备好的糖果捧上前去，所有的小孩睁着渴望的眼睛却一律双手背后，没一个人伸手主动去拿面前的糖果。把糖果硬塞到小孩的手里他们才会欣然接受，孩子们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适龄的孩子们都穿着印有沙巴图案的红色圆领背心，破旧的裤子，赤足者居多，更小一点儿的只有背心，光着屁股，留着长长的鼻涕。然而就是这样一群贫困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上前哄抢糖果，而且分发时孩子们一律鸦雀无声，恭敬而真诚地接受礼物，感恩而怯生生地注视着我。印有图案的圆领背心是学校发的，是好心的洋人的捐助。事实上，看到了这群孩子，所有来此参观的游人大都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想到国内城市中的小少爷们的骄纵和腐化忽然感到非常不自在。那些接受了好心人资助而无任何感恩的大学生们却还比不上越南山区的瑶族儿童，令人深思，这正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图5-8 沙巴梯田的人生典藏之二：知道感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发完糖果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室内的环境：整个屋子用几根方木支撑起来，大大的立柱和横梁下是一个小二层结构，怪不得从外面看瑶寨的房顶都挺高的。整个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由于房子漏水，地上凹凸不平，进门的一侧堆满了劈柴。房屋后面是厨房，所谓厨房就是由一口大大的柴锅和两小堆炭火组成。其中一个火盆的上边挂着两条黑黢黢的腊肉，这已经是我能看到的最为奢侈的食品了。二楼不住人，主要放置种子和农具。几张政府印发的计划生育和防治疾病的宣传画张贴在四面的木板上，再加上一个放满家庭成员照片的镜框，构成了瑶妇家中的全部装饰。
瑶姐一边随手掏出针线绣着那永远织不完的憧憬，一边与我们攀谈起来。
这是一个五口之家，旁边那位刚才还向我们推销土锦的中年妇女（约50岁上下）是她的母亲，除了背上的孩子还有一个儿子就在我刚才分发糖果的孩群中。瑶姐说她很喜欢小孩，可是不敢再生了，怕养不起。就拿去年来说，一家种粮食，年产不过四五吨稻子，全年收入大概也就二三百万越盾（约合人民币五六百元钱）。村寨通电了，每月电费却要人民币十几二十元钱。所有家庭成员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她们从沙巴镇买来白色粗布自己漂染，自己裁缝，图案和花边都是亲手绣上去的。除了自己穿的外，多的部分就拿出去卖，现在沙巴的游人比以前多了，因此卖土锦和银饰能够赚点钱，贴补家用。
没敢留在瑶妇家中吃饭，走时留了一些钱。回到镇上，觉得好像有一点儿别扭，与同伴讨论来讨论去忽然意识到，刚才瑶寨中的已婚妇女都没有眉毛，原来这是重要的风俗习惯。洋人一般会留在寨中就餐，瑶族人非常热情好客，虽然家中贫涩，但是依然会拿出最好的食品款待客人，当然许多西方人临走时都会慷慨解囊。无论是苗村还是瑶寨，来到沙巴都是要深入其中的。有理由感谢沙巴给了我们与苗哥瑶姐们的零距离接触，同时更有理由原谅她们蜂拥而来的销售热情。
民族服装、民族用品、民族习俗——民族的一切都是生活在城市和异域的人们难以领略到和感受到的。有的“红头瑶”盛装出行，除了红巾包头之外，身上还挂满了绚烂的毛线球，毛线球红黄相间像围巾一样挂在胸前，阳光一照，五彩斑斓，加上周身花团锦簇，整个儿就是花一样的小伙儿。这样的打扮一般是来找对象的，各民族之间不通婚，找到合适的对象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除了苗族和瑶族外，芒族、傣族、岱依族、侬族等少数民族也生活在沙巴附近的黄连山脉的苍山峻岭中。在沙巴镇上看到过一种打扮极为特殊的装束，衣服和绑腿与苗、瑶族极为接近，但发端却顶着一个金属网状的盒子，就像一个小型雷达。我怀疑这是越南电视台或者通讯公司为了覆盖更广泛的信号而建立的人工流动机站。姑娘们顶着小雷达，这瞅瞅，那看看，在街上走来走去，只要与她们碰上，我就赶紧掏出手机，嗨！别说有时候信号还真加强了不少——开个玩笑，那种雷达形的发饰目前依然没有搞清楚是哪个民族的专利。但我依然认真地向越南同志建议：希望能够重视少数民族的奇思异想并加快研究流动人工雷达的可行性！
图5-9 零距离接触“红头瑶”（左图）
图5-10 “红头瑶”周身花团锦簇，整个儿就是花一样的小伙儿（右图）
来沙巴前就听说沙巴不仅有巨大的少数民族商品市场，而且还有巨大的少数民族“爱情市场”。所谓“爱情市场”就是每逢周末的晚上，年轻男女聚在沙巴中心小教堂前的广场上，相互对歌，互诉衷肠，遇到可心的人儿，旋即私订终身。
时间还没到，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就连晚饭也选择在教堂附近，生怕落下看热闹。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广场上已经是人影攒动，老外、越南人、各少数民族挤成了一团儿，“刘三姐”式的对歌始终没听见，推销吆喝声倒是不绝于耳。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爱情”的影儿，充其量也就是规模较大的夜市。
经过仔细打探，原来“对歌”早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事情，但爱情还在悄悄地继续着。各村各寨的青年们不约而同会在这一天利用夜市做掩护，一方面做买卖挣钱，另一方面暗中寻找一见钟情，这叫一箭双雕。准确地说“爱情市场”已经转入了地下，没有歌声，没有绣球，就剩下讨价还价了。消息被证实后，兴趣立刻降到了极点，无聊之中只能借着月光近距离地参观沙巴唯一的历史建筑——沙巴小教堂。
进入沙巴前的盘山公路并不难走，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海拔的升高。
当车驶入沙巴镇，立刻就会被欧式的建筑风格吸引：由于人少，镇里的小路显得比河内还宽，马路两侧都是红色屋顶的欧洲哥特式建筑，准确地说应该是仿欧洲哥特式建筑。站在镇中的制高点——龙吟公园顶峰鸟瞰沙巴，红色的屋顶拥挤在葱郁的山谷之中，真挺像法国的山中小镇。
百年历史的维多利亚酒店是沙巴最高档的饭店，整个建筑群散落在山谷和半山腰，从外面看就能感受到浓厚的法兰西味道，有股说不出来的浪漫劲儿迎面扑来。镇中心的广场是去所有地方的必经之路，广场旁边坐着沙巴小教堂。最早发现沙巴并逐渐将这里建设得洋味十足的人是谁呢？跑不了，准是法国人。因此就有了黄壁红顶，因此就有了浪漫情怀。
图5-11 沙马教堂如同坐在沙发上
之所以说教堂看上去像是坐在那里，是由于教堂的建筑风格，从远处看如同坐在沙发上，正面是高高的钟楼，十字架傲立其上，与其相连的是矮了许多的主堂，就像我们端坐时的双腿。网上有帖子称：此教堂曾经在1979年中越冲突中被我人民解放军的炮火光顾过，而且至今还有弹痕。趁着夜色，我围着教堂的灰白色花岗岩墙面仔细地侦察起来，倒是发现了一些疑似的弹孔，只不过时过境迁，难以考证。
除去小教堂能看出些年头外，其他的房子根本无法确定哪一栋是早年法国人盖的，哪一栋又是现在人附会的。因此，怀旧只能留给这座坐在中心广场旁的小教堂啦！
这么多老外呆在沙巴，而且一呆就挺长时间，一天到晚都干什么呢？
沙巴镇附近的银瀑、藤桥、云山、风洞、天门、水宫洞等景点用不了一两天肯定都能搞定，明察暗访后发现：攀登3142米的番西邦峰（Fan Si Pan）是重要课程。难怪不少人鬼鬼祟祟，忽隐忽现，今儿在酒店里发现了几个金发美女，明儿就全不见了，过几天像又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坐在山景阳台上迎着夕阳望着隐约在薄雾中的远山近谷，假惺惺地捧着本书，品着浓浓的咖啡，脸上早被黄昏的晚霞映得绯红。
既然番西邦峰能改变人的心情，那就肯定得去看看！
番西邦峰是中南半岛的最高峰，然而攀登之路却没有想象的那么艰苦。体力好的一天就能打来回，旅行社可以提供向导、挑夫等方面的服务。一般行程2天，包括吃饭、喝水、住宿和装备，每人收费50美元。最主要是怕迷路，凶猛动物大多已经上了高档饭店的餐桌，猴子和兔子是山中常驻居民。亲眼看见过蛇：山林寂静，杂草遍野，一条一尺半左右的小棕蛇哧溜溜从脚前爬过，唉哟，好吓人呀！
图5-12 既然它能变人的心情，那就肯定得去看看
番西邦峰的森林是我见过最原始的，不知道何年何月连根拔起的树木歪倒在山溪中；山道旁边的翠竹林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发黄的竹竿；野蘑菇这儿一簇那儿一排地趴在老树的怀里；呼呼的山风威风八面，肆意叫喊；被山泉浸泡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透着湿湿的潮气；开花的树夹杂着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盛开的野花让空气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这里人太少了，几百个老外扔进去，影儿都见不着。哪像北京爬香山，一抬头脑袋就凑到了别人的屁股上，要是多吃点萝卜，后边的人准得滚下去一大溜儿。番西邦峰被包围在黄连山森林公园中，从公园入口到峰顶大概有15公里的路程，需要大量体力的垂直攀登要隔一段才出现一次，因此给体力不佳的人提供了接近自然，感受原始森林的大好机会。
以我所见，番西邦峰虽然险峻不足，高度有限，原始的味道却相当浓厚。对于我这种胆子小的，从来没去过原始森林的人来说，番西邦峰的优势太明显了。山路弯弯，户外徒步和攀登很自然的结合，一段艰苦的翻越马上就会适时地出现一段林中漫步，老叶蔽日，山风习习，好不凉快呀！擅自断言：番西邦峰是所有热爱自然和原始森林（包括体能很差的）的首选训练营。理由很简单，沙巴与中国很近（从云南出境不需要签证），沙巴的居住环境很好（吃饭、睡觉都合适），番西邦峰山美、林美、爬着美（攀登线路难度适中）。欲睹原始森林风貌不要错过番西邦峰。
“颠覆”的含义就是颠倒覆灭。成年累月生活在水泥和汽车尾气覆盖下的以及像河内一样被长久挥之不去的阴霾所笼罩的都市人其内心世界都需要沙巴的“颠覆”。沙巴的力量是巨大的，让人瞬间就能产生被颠覆的感觉。沙巴是自由的，自由的就连猪——当地人称“野猪”——都在山野田埂间狂奔，练就了一身腱子肉和胸大肌。沙巴是闲逸的，老水牛卧在水塘里睁着疲倦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世界。沙巴是自然的，每天都会雾拥翠谷，山影朦胧，每天也都会云开雾散，霞光万道。沙巴是不设防的，习惯了河内大街小巷的翠绿公安，这里的翠绿只给了山光田色。沙巴是好客的，如果尘世令人烦恼，在这儿恐怕是住得越久心事越少。
有人说越南是最适合蜜月和热恋的旅游目的地国，其中最具风情的应该说是南方的大叻、中部的芽庄和北部的沙巴。沙巴之于蜜月如同巨大的乡间别墅，如同天然的婚床。当繁星满天的夜晚，小镇里静得能够听见爱人的心跳，窗外的山林看不到一丝亮光，山风习习勾引着桌子上的红烛羞涩地乱跳，仿佛山乡刹那间远逝了，仿佛世界只剩下恋爱的人——闭上眼睛亲吻她的嘴唇，就像饮着沙巴山中的清泉。群山张开坚实的臂膀，怀中的恋人就像沙巴灌满了水的梯田等着你的爱抚，等着绿色的希望。
沙巴像情人，一个安静的随时等着你的情人。与沙巴的约会不需要紧张，一年四季什么时候来沙巴都是美的。沙巴就像初恋情人，第一眼看到她，心就怦怦直跳。我想她能感受到我那火辣辣的目光，要不然她怎么会让晨鸟引着我去看竹林深处滴着露水的野花。沙巴更像梦中的情人，想起她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了些原始的冲动。沙巴是恬静的，沙巴更是宽容的。沙巴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也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更不在乎你有什么目的，沙巴用她那温柔的微笑，用她那仅仅是为了你才会精心梳妆的容颜，用她那爱而无悔的坚贞藏着她所付出的艰辛静静地等着你来！
我的心被沙巴颠覆了，我不知道沙巴是否了解自己的魅力，也不知道五月的沙巴又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沙巴是否能够永远年轻地在风满翠谷之中像“等待戈多”般守望着所有得意和失意的人。我不知道番西邦峰脚下两行清泪般垂挂的银瀑是在为谁哀婉，不知道山下路旁喷香的竹筒饭是为过客还是归人准备的，更不知道背篓里的土锦织绣对于跋涉的人来说是否过于沉重，不知道在茅屋木舍里如何典藏人生。我只知道颠覆的力量是伟大的，颠覆的价值就在于源于点滴，行于心田，汇于交融，盛于久远，就在于颠沛流离的苦难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就在于拥有一颗永不安分充满希望的心。沙巴是属于她自己的，但也是属于我的。属于沙巴的是原始自然和宽容豁达，属于我的是覆灭焦虑和毁灭郁闷。
梦醒时分，回到河内，回到阴暗灰色的细雨中。可是我不再烦恼和恐惧了，我的爱人在那儿，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