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今天上午的论坛现在开始。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助理姜洋博士一同讨论一下期货市场的问题。姜洋的经历是非常丰富的，他出身于中国人民银行，熟悉中国的金融政策和金融管理，然后到了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机构部，又到上海期货交易所，在市场第一线为中国的期货市场发展作贡献。上海期货交易所经历了从惨淡经营到繁荣发展的过程。对于燃料油期货交易品种的引进，对中国燃料油市场，在全世界显示我们中国在这方面的需求，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现在成了一个例子了，我们经常会提起这个事，中国是巨大的需求者，在大多数的市场上，我们说话不算，实际上不符合道理，原因在于我们原来还是抱着一种买油就在油的现货市场上去买的办法，现在不是这样，买油决定于金融市场，期货市场对商品价格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是一个新的格局。因此，这件事非常重要。姜洋博士工作成绩显著，被提拔为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助理，刚刚回到北京，我们今天就请他分析一下中国期货市场的理论、实践、经验和他的建议，大家欢迎。

姜洋：今天，我们在中国的最高学府、培养顶尖一流人才的这样一个机构里，一起来探讨期货市场的理论和实践，谢谢给我这个机会。过去中国人对金融的理解就是银行，然后是证券，应该说对期货还是比较陌生的，而且确实对整个与期货相关的衍生品还不是很清楚，因为它是一个非常专业化的产品，而且也是在最近几十年才发展起来的。所以，我非常愿意选择这样一个题目与大家进行交流。我们过去谈得更多的是资本市场和货币市场，更多地谈证券、保险等工具，对于期货的谈论比较少。我在上海期货交易所呆了五年，连续三年参加了上海衍生品市场论坛，世界上很多顶级专家都应邀而来，李扬所长也参加了这个会。2005年，上海期货交易所、上海证券交易所和全世界最大的交易所——美国芝加哥商品交易所联合开了一个研讨会，请到了斯科尔斯。会上斯科尔斯讲到了金融体系的六大功能，第四项“风险管理”和第五项“定价”就与期货和期权密切相关。我们资本市场也能定价，但这主要说的是现货市场定价，现货证券是当期价格。如果不清楚未来风险，管理是做不好的，风险管理和定价就是期货市场非常重要的功能。从理论上讲是这样，我们再来从实际角度看看。

我们过去一直对金融情有独钟，大家谈论较多的也是金融期货，商品的概念是农产品、工业品，这个是不是跟金融有太多关系呢？关于这个事我是这样看的，西方发展到今天，倒回去看，关于期货市场有各种说法。最新的说法是在18世纪日本的大米期货就产生了，真正传统意义上有形的市场是诞生于1848年的芝加哥期货交易所。过去没有金融期货，所有期货的概念全部是指商品期货。刚才我们提到的斯科尔斯的结论，没有金融期货和商品期货之分，他认为期货市场的这种功能本身是金融系统的两项重要功能，一个就是发现价格，一个就是管理风险，或者我们称其为“套期保值”。历史就是这样，由于有商品期货的发展才有今天的金融期货市场。今天的金融机构在利用这个市场的时候，没有考虑商品期货和金融期货之分，只有谁更加适合它的资产组合。从基本原理来讲，金融期货和商品期货没有本质的区别，唯一的区别是标的物不一样。举个例子，小麦期货，以小麦作为标的物；玉米期货，以玉米作为标的物。我们燃料油期货，中国180号燃料油和新加坡燃料油期货标号不一样，如果设计就是另外的品种。我们设计股指期货，沪深300是股指，若按股票指数设计一个期货，就是沪深300股指期货。在金融期货中，利率是7天的利率，30天还是半年的，9个月的还是1年的，还是3年、10年、20年、30年的。从短期到长期看，短期票据、短期的证券工具和长期的（一年以上的）国债和其他的各种债券，实际上都是标的物不一样。所以，我在这里讲商品期货和金融期货从今天来看没有本质的区别，就是指所选择的标的物不一样，在操作上、风险管理上、监管上都一模一样，只是从不同的角度添加不同的内容。下面，我先从商品期货的发展讲起。

关于商品期货，我从五个方面来讲，第一，商品期货市场发展所面临的形势。现在全球化的速度在加快，中国的一项政策会影响美国，美国的一项政策也会影响中国，格林斯潘的一句话会影响全世界的市场经济，尤其会影响资本市场的波动。中国也会对其他地方的经济产生影响，为什么？一体化以后，你的经济对它产生非常大的影响。我们和美国的贸易2000多亿美元，我们的顺差将近1000亿美元了，这样对美国有非常大的影响，所以才有这样的代表团和中国谈，和我们商量，包括他们劳动部长都来了，涉及千家万户就业的问题。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后，我们不能再自己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国际上不承认，我们体系融不进去，所有的生产计划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金融体系中的不确定因素增加了，资产价格大幅度波动，比如汇率。很多企业产品出口以后，这么大的贸易量出口以后拿回来外汇，要结汇，从这个角度来讲，当天手上的外汇就非常不安全，今天结汇是这个价，明天是另外一个价。我们进出口原材料，资产价格大幅度波动，直接对企业经营状况产生影响，影响竞争力，企业对风险管理和定价需求就上升。我在下文中将会讲到，国内很多企业利用期货市场的工具，利用中国市场、美国市场和伦敦市场管理风险，使企业的竞争力不断上升。这几年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增长非常快，2004年为1.1万亿美元，2005年是1.4万亿美元，到2006年达1.7万亿美元。原材料和能源进口非常大，价格波动对于经济安全和企业的竞争力以及维持中国经济持续发展影响非常大。

中国的市场化程度在增高，行政手段的作用在不断减少，主要靠市场确定产品的价格，确定企业的竞争力。企业有了强烈的风险管理需求。从金融体系看，随着资本市场的快速发展和货币市场改革的深入，过去企业贷款更多地依靠银行，今后需要长期利用资本市场，中国的资本市场、债券市场的发展是不充分的。从货币市场来看，其利率化程度在加快，但还是有很多需要积极推进的地方。这种情况的发展，使得我们对于风险管理和定价的需求在增加。中国的期货市场，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和证券市场是同步发展的。但是，在其发展过程中，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曲折。最乱的时候，全国有3000多家期货公司，不是说期货公司多了就好，这是非常不好的状态。3000多家期货公司，有40多家期货交易所，整个交易过程没有制度，没有受到严格监管，这个市场混乱的不得了。经过了90年代的清理整顿，到1999年基本结束了清理整顿，把40多家交易所，通过几轮合并，变成3家期货交易所，就是上海、大连、郑州。现在又增加了一家，变为4家期货交易所以及两个证券交易所。

经过整顿以后，中国的期货市场在2000年发生了变化，市场逐步趋于规范，具体表现为：市场运营比较平稳，在商品价格剧烈波动的情况下期货市场经受住了考验。在90年代，40多家期货交易所，各自拉客户，交易所的人把客户找来，许诺一些条件，把价格炒起来，由此套进来一帮人，肯定有赚有亏，然后为了搞平衡，出台一些临时政策，期货的功能没有了。真正形成的价格能够提供一个参考信号，我生产什么，生产多少，期货市场可以提前告诉你。但是，市场被操纵，不能真正发挥它的功能，这个市场就是失败的，所以国家要对其进行清理整顿。这么多期货交易所参与，僧多粥少，大家就开始抢品种，纷纷出台各种各样的优惠条件，放松风险控制。2001年开始，国际商品价格波动有了新的内容，由于对冲资金非常活跃，基本面已经不能完全解决市场上的问题，大量的对冲基金为了规避美元贬值的风险，已经把商品作为一个金融符号来用，这样一来商品价格产生了剧烈波动。2005年5月，伦敦交易所铜期货的价格一天跌了630美元，按照当时的汇率折合人民币4000多元，将近5000元，我们一个停板覆盖不了，风险是非常大的。我们两边市场关联度非常好，它那天没有涨停板，我们晚于它半天，我们跟上去，一开始交易1000多手停住了，我们头一个停板5%覆盖不了，一天跌了8%、9%，按我们涨停板来讲，两涨停板覆盖，第二天我们很温和，很多情况我们前期就消化了，我们这个市场相对比较理性，为什么比较理性？不是我们觉悟提高了，而是我们市场上一系列规章制度监管到位了，提前发现了风险，提前对市场进行跟踪，向市场提示风险，首先保证金提上去，向市场发信息，发出风险提示函。在这种状况下，他们看国际上有波动就会自身调整，在国际价格剧烈波动的情况下，中国的价格比较温和。中国的市场近几年经受了国际市场价格剧烈波动以及自身价格剧烈波动的考验，说明我们市场的运行是基本平稳的。

下面讲一点，就是监管部门和交易所的风险化解能力正在逐步提高。美国证券监管委员会（SEC）和商品交易管理委员会（CFTC）是两个不同的部门。CFTC首席经济学家来访的时候，我带他参观上海期货交易所风险监控室，他说：“我们搞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管得这么细。”我说：“我们刚刚做起来，诚信比较差，只好利用监管。你们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很多人跳楼死了是市场淘汰的结果。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我们的政府还是要管的。你们和我们有区别，我们的风险措施比你们严格，因为你们已经是大人了，我们还是市场经济的小孩，还要大人扶持一下。”中国的期货公司经过一轮淘汰，其数量由3000多家降到180家，很多吃了苦，留下来100家不到，仍然存在很多问题，这是我们今后监管要解决的问题。投资者更加成熟和理性，期货市场中有40万～50万名投资者，把交易所重复的客户除掉，就剩下20万～30万人，大部分人经过了千锤百炼，也能够经受输赢的考验了。浙江的一个大户输了3亿元，他不再来参与了，但是他也没有跳楼，他服输出局，这说明投资者更加理性了。

第二，市场规模逐步扩大。关于市场规模扩大这一点，我们看到1995年交易量是63612万手，交易金额是10万亿元。世界期货行业中注重两个数据，一个是成交量，每张单子成交的手数；还有一个是成交金额。成交手数全世界最多是韩国，那里是全世界最大的衍生品市场。美国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交易量最大，其交易价格量大。现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不服气，认为应该以交易额算大小，从一百多年以前建立交易所开始，按手数算是传统。但是，韩国衍生品市场起多大作用，全世界金融机构对它有多大的认同，这个很难说。截至2006年11月份，我们的交易量才是4万多亿手，交易金额是20万亿元。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时的交易金额为10万亿元，现在翻了一倍，交易量多了1/3，这说明当时品种价值量非常低。我们红小豆、绿豆这些小玩意挺多，外国人不知道你绿豆是什么。操纵炒作横行，市场不是真正为国民经济服务，从这个量和这个交易额比较很容易看出，当时交易量非常大，但是标的价值量非常小。还包括金融期货在内。现在的产品没有那个时候多，那个时候40多种，后来只剩下了7个，现在开始恢复，新品种在不断变化。我们的市场规模在扩大，这个规模适合为套期保值服务，从燃料油、棉花、玉米、大豆、小麦，都是为中国贸易量增长提供服务的。1995年中国的贸易量没有这么大，而交易量这么大，这是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交易金额小，交易量大，完全属于一个投机市场，发现了这些问题以后，我们进行了清理整顿。

第三，产品创新步伐加快。2004年上了4个品种，2005年没有，2006年新上了3个品种。我们积极研究、开发了这样几个品种，就是锌、塑料、石油期货。锌这个期货在伦敦交易规模最大，中国是最大的需求国，铜的需求达300多万吨。我们是全世界第一大铜消费国，铜套期保值需求很大。国务院已批准成立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目前各项筹备工作正在稳步、有序地推进，股指期货准备成熟后上市交易。金融机构如何参与，条例不定下来我们就做不了。相关细则征求意见，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准备好了再推出去。我们也希望更早一点，但必须要做好相关的准备工作。我们通过模拟交易会发现一些问题。

第四，基础制度和法规建设取得重大进展。分两个方面来看，第一个是政府监管和市场自律框架体系已初步形成。过去，监管不明确，1994、1995年从国家工商局几个部门监管，慢慢收回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地方政府也在参与监管，所以，这方面一直到1998年国务院4号文件才明确下来，由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统一监管，过去大家都在管，又好像都没有管。“3·27”国债期货事件就发生在1995年，财政部没有管，证监会也没有管，现在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第二个我们有相关的法规。关于市场监管的内容非常明确，就是要防止内幕交易，打击市场操纵。在西方国家的期货市场上，最初的期货是没有政府监管的。19世纪末期有一个著名的事件是平民起义，当时在芝加哥以赌小麦为时尚，就像我们现在的追星族一样，那个时候在芝加哥的期货市场上，所有人都在赌小麦，出现了很多问题，一赌亏了就有人自杀。在市场上操纵的价格完全偏离现货价格，二者之间完全脱轨，向农民发出了一个错误的信号，农民按照这个信号做小麦，结果卖不出去，小麦价格暴跌，就造成了农民起义，他们造反烧交易所，出手杀人，后来政府开始监管了，颁布了一个法规，每个地方不一样，虽然有了监管，但是分散、混乱。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正式统一监管逐步在形成，到了美国罗斯福执政以后，逐步统一了。真正成立监管机构是在20世纪70年代，成立了一个统一集中监管的机构——期货监管委员会，原来监管都是由农业部负责。农业部有一个期货局，当初都是针对农产品进行监管。最初的监管就是防止内幕交易，防止市场操纵。后来，逐步产生了中介机构，原来交易的这些人，亲戚朋友找他们要求帮忙代做，就产生了代理，他们注册一个公司，自己做交易的时候同时给别人做代理。历史就是这样的，做交易帮人家做一把代理，这个代理公司就慢慢发展起来了，后头就有了一堆客户，以后便产生了对中介机构的监管，开始是没有的。对市场的监管和对中介机构的监管就产生了。政府监管的层面主要还是两部分：一个是操纵市场，要求交易所做到“三公”。监管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做好投资者的教育工作，使投资者能够理性交易。中介机构参与进去，就要受到监管，否则这个市场就会乱套的。所有发达国家的经验都证明，政府的监管是一个逐步被认识的过程，同时市场秩序也是非常重要的。

中国有一个特点，挪用人家钱不脸红，在这样一个状况下，保证金看不看得住对我们监管有无成效非常重要。这个问题西方为什么不是主要问题？1996年我到美联储考察，我向他们研究局局长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我们的保证金必须放到信用账户中。他们做100块钱，自己投资50块钱，我们贷给他50块钱，只有一倍杠杆。他自身没有钱归中介机构挪用，有的只是客户不诚信，到期不把钱补进来。”西方没有挪用保证金的概念，我跟他们交流，他们听不懂，他们没有走过这个路。所以，这个就是我们之间制度上的差别和文化上的差别。人家发展资本主义已有几百年，有些法律信托的概念已经建立起来了，不能随便挪用钱。因为保证金关系到客户资产的安全，应该作为证监会监管部门要重点监管的一个内容，所以我们成立了期货保证金监控中心，我们首先把目前能想到的挪用钱的渠道都堵死。我们采取这种办法，将公司在银行和交易所之间的资金变动情况进行比对，银行每天要和交易所、期货公司进行核对的资金，只要哪个账对不上，马上便会发现保证金有缺口。我们监管中心成立以后，运行当中发现，有一家公司突然少了一亿元，立刻查，结果发现是银行资金在途，第二天到账，没有这个监控系统根本发现不了。有了这个监控系统，就像北京市大街上上很多电子探头，监控中心就是电子眼，看到挪用多少钱，监管人员马上去追回来。这个系统已经运行两三个月了，还在逐步完善过程当中。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手段，就是鼓励客户随时查询，一经查询，这又是一个参照，这样通过几个渠道使得期货公司不能随便挪用保证金。我们建立了这套系统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现在运行下来效果还不错。刚才我讲到的对公司的监管是一个重点，我们用看住保证金这种方法来监管。然而，持续经营能力靠什么，银行有一个资本充足率8%的要求，新巴塞尔协议又将其调到12%，我们证券公司进行监管，运营不下去就涉及这客户，净资产达不到要求，就要补足，我们采取措施，要和净资本适应，这是国际上普遍采用的手段，这跟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是一样的。我们期货公司实际上是投资银行业务中的一类，投资银行利用它来做一些配套服务，也用于净资本的管理。

第五，关于《期货交易管理条例》的修订。我们现在实行的期货交易暂行条例是1999年清理整顿以后制定的，那时候规定的东西已经不适合今天市场发展的需求了，就要进行调整。这里涉及内容非常多，我们从2004年开始，花了大量的精力一直做这个事，现在已基本上成型。我们还在做《期货交易法》前期的准备工作，交易所、期货公司、高管人员、从业人员的管理办法都需要修改。这里面要产生一些新的机构和新的内容，比如说有一个概念——期货经纪介绍商，国外的中介机构复杂，专业化程度高，分成非常细的中介，有钱分成几段大家赚，大家分别把属于自己的一段事考虑好。我们有一种交易会员叫“特别结算会员”，可能是银行，于是有了介绍商。介绍商是做什么的？他把客户找来，他不进入交易所，他把客户介绍给其他的公司，从中拿一份佣金。芝加哥商品交易所3900家交易会员里面最核心的也就只有三四十个能够做结算业务的，如摩根斯坦利等机构。我们现在可能对现有的中介机构进行一些调整，可能增加一些丰富我们市场的服务机构。不仅是一个期货公司，会产生一些新的机构，金融服务业越做越大、越做越细，整个市场越来越大，但是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市场中介机构的安排，我们监管的内容是这些，交易所要做到“三公”，协会要做好行业自律的工作。

第六，期货市场功能开始初步发挥。一个就是企业利用和参与期货市场的意识不断增强。这里头有很多例子，我就讲江西铜业的例子，从1994年参与中国的期货市场，目前中国的铜加工企业和冶炼企业，大概90%都参与了期货交易。铜期货市场一个在伦敦，一个在上海。中国的铜资源不够丰富，每年需要量的一半必须从国外进口。“江铜”的生产计划做好以后，可以首先锁定成本，在上海期货交易所，下一年的价格也可以被锁定，卖出去的价和进口时的成本价以及原材料的价格清楚、明白，看上海交易所下一年4月份价格多少，我卖出去多少都可以知道。这样就可以计算出生产的成本，人工费、成本、运输等，成本就出来了。“江铜”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通过期货市场解决三角债的问题，这不是期货的功能，在中国是特有的情况。第二个阶段是企业利用期货市场创品牌。第三个阶段真正用于管理企业的经营风险。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到处拖欠，交易所清算中心是重要的担保方，相当于结算银行，他们只要交到交易所钱就自然能拿到，他们发现这个阶段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他们是在后来才用于管理风险的，到了自由王国。第二步注册到伦敦，1996年伦敦海外发行股票，人家问它，你有没有注册你的产品，因为做期货，产品作为交割品必须注册，一注册质量标号就是国际化的了，作为上市公司的一项内容要披露。当初行业组织评优，市场不购买其产品，我们给他定了一个“平水铜”，另外一家铜企业比“江铜”质量指标要好，我们按照交付标准应该叫“升水铜”，每吨能多卖20块钱，这是市场认可的。最后，江西铜业花了6000万元进行工艺改造，产品质量上去了，后来出去注册，在中国香港地区上市，这是第二个阶段。第二个阶段还是从生产的角度考虑问题，没有从管理的角度考虑问题。第三个阶段实现了飞跃。在国内，铜价格波动这么大，律师事务所一来审计，明年利润会增加这么多，不是拍脑袋，而是有锁定的价格组合出来的，卖出套保，实现了飞跃。这些年的增长是这样一个状况，最后说江西铜业这家企业的成长，现在成为全世界前十强，得益于资本市场的“一头一尾”，融资靠资本市场，靠期货市场提高企业的竞争力。我们到浙江省调查，那里做五金生意的小企业多，“江铜”生产铜贩卖给下游，下游是电缆厂，他们生产出电缆卖给发电厂，在浙江用的非常多。我们调查浙江省的小五金企业，这给我们中介提出一个需求，怎么改变靠市场投机获取利润，怎么与这些客户进行合同管理，提供套期保值服务，不单纯是一个商品流通的问题，而是金融服务的问题。我们的新农村建设当中的一项工作，是怎么给农民提供信息保证他们的产品能够卖一个好价格，能够规避价格波动的风险，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比较好的融资归还计划，我觉得这是金融服务的内容。我刚才说到工业，但在农村中更需要。

现在国内外金融市场的联系紧密，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渗透非常大，国内外期货市场的联动效应日益增强。我讲一个新闻，伦敦金属交易所从2006年12月4日开始，正式推出迷你铜铝锌合约交易，由25吨一手改为5吨一手，采用电子化连续交易成。1993年，上海期货交易所设计产品的时候，是学习伦敦的，将其操作方式照搬过来，当时是每手25吨，我们照搬过来，交易了三年，后来发现中国没有大量的工业品需要套期保值，上海期货交易所把交易单位25吨改成5吨，交割单位还是25吨，我们这个产品对伦敦有竞争力。因为大量的需求者在亚洲，如果亚洲交易所没法套利，伦敦必须和我们差不多，才能把套利机制活跃起来。期货市场国际化程度非常高，伦敦金属交易所在国际上影响非常大。韩国政府调拨厅，相当于中国的物资局，负责韩国中小企业的采购，每年有大量从国内外采购能源和金属的任务。他们发现伦敦的价格没有那么好，看我们的期货市场比较稳定，韩国政府带着人到我们这儿，问能不能参与我们交易所的交易。我们说，现在没放开，以后可以。我们应邀为韩国的从业人员进行了为期7天的培训。我们采集十年的数据做了一个实证分析。过去，伦敦市场引导中国的价格，把中国期货价格变成了一个影子价格。现在，我们对他们的影响达到了40%。定价权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的需求信息通过我们的平台转递到国际上，让国际定价体系有中国的声音，这就是中国的定价发言权。通过一定的机制传递到国际价格的形成当中，有我们的一份。我们的份额越大，影响定价权越大。中国的铜期货影响力大40%，这就量化了，不是我们自己喊一个口号。

还有就是促进产业结构的调整，我还讲一个例子。2004年我们做燃料油期货。世界石油界有一个现象，所有运到亚洲的原油都有一个溢价，我们叫“亚洲升水”，同样的原油从中东运出来，运到美国、伦敦和中国价格每一吨要多1.5美元。为什么？就是因为亚洲地区没有自己的定价工具。在伦敦有一个国际石油交易所（IPE），布伦特原油期货在那儿上市。西得克萨斯原油在纽约商品交易所上市，全世界把西得克萨斯作为原油定价的参照。亚洲地区的原油期货市场没有发展起来，日本、新加坡、中国的原油期货市场没有发展起来。日本是岛国，其本国不产油，真正有条件的就是在中国发展原油期货市场。燃料油期货推出以后，我们有讨价还价的机制了。中国每年的燃料油需求是4000多万吨，一半要依靠进口。过去进口在新加坡定价，用户到新加坡市场和油商谈判，两家谈好了以后，再把油运过来。通过普氏定价，是在每天收市一对一交易最后的半小时，通过一个网络信息系统报价，要操纵这个价格半小时一下就上去了，现在我有一个讨价还价砝码，以上海期货交易所为基准，你给不给我？过去没有理说，现在我们按照道理跟他说，这样企业就有讨价还价的依据了。过去我们买油，拿一桶油给你，说这就叫燃料油，买还是不买。为什么？因为新加坡是国际转手市场，燃料油是按照国际使用标准调和的。国际上大量燃料油主要用于远洋运输，所以调制的标准按照那个标准。在中国燃料油的用途不一样，我们用于两大方面：第一大需求是发电，中国南方电力不够，我们都是西电东输，需要大量进口燃料油用于发电。第二大需求在于，中国建筑行业欣欣向荣，大量的建材以及瓷砖烧窑需要用燃料油。我们的交割标准是在对中国企业深入调查的基础上制定的，交割的产品符合中国企业的最优使用价值。

用于金融期货是若干品种当中一个品种，没有特殊的地方，但是有一些特点。过去，金融机构不能参加商品期货，今后保险、银行、证券公司可能都会参与商品期货。一些新的机构投资者还会大量产生，我们就是要为市场的发展提供更多的工具，其中的一项就是风险管理、定价这一类的东西。有多种工具发挥作用，将使得各种投资者的趋向和层次不一样。把一个石头压在一个人身上，还有把一个石头切成碎石打在每一个人身上，效果就不一样。这说明就把风险分散开来，化解掉了。风险并不能完全被消灭，只能化解风险，市场工具要非常细化才能有利于中国市场的发展。

当前，资本市场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商品期货市场的发展日趋规范，我们推出金融期货的时机比较成熟，我们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金融期货的推出，对未来中国市场的影响力，不亚于股权分置改革。金融安全和功能完善，需要我们为银行业、证券业、保险业提供风险管理场所，让他们进来做这个事情，为经营和竞争力服务。所以，应当成立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目前证监会正在周密部署，对未来可能产生的各种问题进行考虑。

我分管这方面的工作，讲几个概念。第一个问题，不是说建立了市场，这个市场就是好的。金融期货就是一个孩子，在国外有一百多年历史，我们的金融期货1972年诞生发展到现在已经30多年了，有很多经验教训。一个人从小孩长到成人的过程中，有些经验必须靠自身积累总结，不是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之后，就可以取代他自身的经验。有大人的经验总比没有好，总有一些东西可以规避。长大成人，从走到跑，肯定是一个过程，需要付出很多努力，要摔很多跟头。我们的金融期货，一开始是小孩，大家要容忍他，不容忍他就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还要解决问题。1987年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刚推出股指期货没几年，发生了股灾，当初全部的矛头都指向它，这里有推卸责任的原因。结果美国联邦调查局以及相关的几个机构组织人马到芝加哥，调查了两年，最后搞清楚跟它没关系。期货市场只是提前发现了征兆，过去没有这样的东西大家不理解。期货市场抛，现货市场跟着走，你先抛，我们再抛，股市崩溃就是你的原因。证券交易所当然不愿意说是自己的原因。人们对一件事情的认识要有一个过程，人们总是对新生事物存在一种美好的憧憬；好，只是强调存在的必要性，并不是好就不出问题了。中国市场的发展肯定会有一些波动，我们具有商品期货十多年的发展经验，国际上这么多的经验可以借鉴，比美国刚开始搞的时候条件好得多。

还有一个概念，我们不要把美国今天已经取得的成就、欧洲已经取得的成就和我们做比较，很多比较往往都是这样，美国怎么样，我们怎么样，我们应该拿美国初期什么样来比，美国初期有很多故事，比我们初期（20世纪90年代）还乱。20世纪60年代美国财政部发了一个通知，全国的小学生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要增加一个鸡蛋，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以前的高管得到这个信息，先把鸡蛋多仓建好，最后把这个通知的传真交出去，美国在60年代还这样干，说明他们还有很多问题，也需要慢慢规范。

我们现在做一些什么工作？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在制度技术人才方面进行了较长时间的准备。1999年上海期货交易所就开始设计股指期货。2004年“国九条”发布我们的相关工作结束了。2005年股改启动后我们的工作稳步推进，到2006年9月交易所正式挂牌成立了。2006年开始到现在，模拟交易已经进行好几个月了。

在这里，第二个问题就讲建立风险防范和控制机制。这和商品期货不一样，股指期货和商品期货有一点非常大的区别在哪里？股指期货他是现金交割，商品期货全部是实物交割。这说明什么？在商品期货中，最大的风险是交割风险，还有市场价格暴跌和暴涨的风险。还有到期不让交割，就会亏得一塌糊涂。要交割的时候，货来不了，这样就违约，违约就补偿，补偿就赔不起。我们的股指期货是现金交割，只要有钱没有货物也行，这是一个现金交割的概念。

一是我们建立了风险隔离制度。金融期货的经纪业务由期货公司专营，证券公司等金融机构参与金融期货经纪业务，必须通过参股或控股的期货公司进行，符合条件的证券公司作为介绍经纪商为投资者提供金融期货交易的辅助服务。期货公司和证券公司的期货业务和证券业务在人员、资金、交易、结算和风险控制等方面完全隔离，使金融期货的风险限定在期货领域。全世界的例子如此，如UBS、高盛、花旗。这样来看全部大的期货公司是都是大的投资银行下面的子公司。整个国际上投行的集团里，期货公司是投资银行的一个操作平台。

二是建立风险防范方面的控制机制。刚才讲到了风险隔离，这里我讲合约设计。沪深合约标的是每点300元，合约价值就是沪深300指数点乘以300。如果今天是1900，最后就是57万元，按照10%，做一手5.7万元左右。在上海期货交易所，最高的时候铜的价格每一吨是8万元，5吨40万元，每一手合约价格是40万元。现在很多股票市场投资者非常盲目，根本不知道期货的风险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它的交易原理，都盲目想参加。我们现在最大的压力就是投资者先期教育要做得非常充分。这个市场一开始如果就非常火暴，对市场的发展来说不是好事。中国的经济发展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不能因为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造成投资者波动非常大，我们对期货公司有要求，必须写明风险在哪里，不能欺骗客户，如果出了问题，处罚在哪里。在客户开户之前一定要揭示风险。监管部门不提示风险，就是失职。

三是关于控制风险的方法还有分期结算制，只有实力雄厚的机构才能成为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的结算会员。金融期货交易所的会员分为交易会员、交易结算会员、全面结算会员和特别结算会员四类，按交易所对结算会员、结算会员对交易会员、交易会员对客户的顺序进行结算。通过提高结算会员的资格标准，使得实力雄厚的机构成为结算会员，从而达到分层逐级控制和承担风险的目的。交易所的结算会员必须缴纳结算担保金，作为应对结算会员违约的共同担保资金，从而建立化解风险的缓冲区，进一步强化市场整体的抗风险能力，为市场平稳运作提供保障。

四是建立以机构投资者为主的投资者结构。金融期货市场应当有科学、合理的市场定位和投资者结构。由于金融期货的高风险和专业化的特点，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金融期货市场是一个以机构投资者为主的市场，这也应当成为中国金融期货市场发展的目标。要建成以机构投资者为主的市场，正确把握金融期货的市场定位，作好市场引导，需要我们在制度设计、投资理念和舆论宣传方面进行积极引导，适当提高市场和产品的准入门槛，积极宣传这个市场的专业性和高风险性的特征，把发展和培育机构投资者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来抓。

五是加大针对投资者的教育培训工作。从2006年11月开始，协会交易所组织了讲师团，到全国各地期货公司做培训。要让广大投资者知道他们的作用在哪里，风险在哪里。我们现在规定的保证金是10%，杠杆率为10倍，风险非常大，放大10倍。这是一般的散户投资者很难承受的，其交易结算和风险控制与股票市场有着本质的区别。成熟市场的经验也表明，投资者教育工作成功与否，事关金融期货的成败。

我就讲这么多，希望能够给大家提供一些实际工作的资料，有助于大家对期货市场有一个了解，谢谢大家。

李扬：中国有一句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姜洋把中国期货的精髓给我们讲出来了，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演讲。最后，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姜洋博士精彩演讲表示感谢，由于时间关系，提问就算了。今天就到这里，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