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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文学边缘人的絮语——写于“澳门文学的历史、现状与发展”学术研讨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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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秋天,澳门大学中文学院院长程祥徽教授和郑炜明先生,约我偕同几位同事商议,中文学院师生将于12月18日举行澳门文学研讨会,广邀海峡两岸和港澳学者出席。这真是一个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喜讯。筹备的时间和经费都很不足,但说干就干,知识分子凭一点傻劲,于是研讨会如期举行,情况相当热闹。

估计收集到的论文相当多,程教授希望澳门日报出版社于会后承担出版专集的责任。二话没说,我们当即答应了。程教授还雅意拳拳,要我写篇论文,由于时间和能力所限,笔者对此都完成不了,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港澳俗称“报纸佬”,也是弄笔杆的文学边缘人,写点会后的絮语是义不容辞的。

回想12年前,也是秋天,诗人韩牧兄专程来澳,偕同澳门大学前身东亚大学的中文学会负责人郑炜明兄前来,说要筹备“澳门文学座谈会”,准备邀请广州、香港、澳门三地和远在韩国的学者和作家参加。时间仓促,经费更是支绌,但座谈会终于于1986年1月3日至6日,一连四天在澳门日报会议厅成功举行,而且我们没想到本次座谈会意外地受到重视,实现了开拓者的理想。为了将座谈会的发言稿出版为《澳门文学论集》,我们又足足等待了两年,到1988年3月才完成,为座谈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将上一次座谈会和本次研讨会对照起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①关心和研究澳门文学的人多了起来,而且有了相当可观的收获;②澳门文学创作的队伍颇有发展,写出和出版了数以百计的诗歌、小说、散文、戏剧、评论作品,给外界展现了澳门文学的轮廓(名单太长,恕不枚举);③澳门文学团体从无到有,十多年间建立了七八个,开展了不同范围的工作;④文学(含语言文字)性的期刊、专刊创办了七份(名单恕不另录),内容相当丰富,水平也很不错;⑤这十多年间,既办过澳门青年文学奖比赛,也办了两届澳门文学奖比赛,发展为诗歌、小说、散文、戏剧四大门类评比,堪称成绩斐然;⑥文学批评和理论队伍已逐步建立起来,出版过好几部文学评论的专集,也颇受注意;⑦澳门的文学界与内地、香港、台湾有了频繁而密切的接触,参加过中国作家协会代表大会和台湾地区举行的交流活动;⑧澳门的文学创作成就,被收入中国内地多部权威性文学史和论著中。

这简单的几点,蕴含着澳门文学界人士辛勤的汗水!因此,本次澳门文学研讨会的论文,无论是量还是质都比上次座谈会有了可喜的进步。以上可说是宏观地看到的成绩,但令人遗憾的是在内地和海外许多有关的研讨会中,澳门文学仍然没在研究者心中获得比较准确的印象,更不必说形象。

正如年轻的评论家廖子馨在内地举行的华文文学研讨会上说:许多文学研究者对澳门文学的认识是“瞎子摸象”。这个讲法机锋锐利,令共鸣者感到掷地有金石声,痛快得很。记得著名评论家杨匡汉1996年来澳作文学讲座,以及同年12月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在北京举行港澳台嘉宾和在京作家座谈会时,我都提过不要漠视港澳台和海外华文文学的成绩,但也不要捧杀港澳台和海外华文文学的作品,这一看法在现场获得内地港澳台文学研究的专家热烈的反响。澳门以外的评论家对澳门作家和作品的认识,对澳门文学发展的论述,往往以偏概全,这是限于掌握材料不足,而又仓促下结论之故。即使就本次澳门文学研讨会发表的论文而言,也不免有所缺失。有些没有什么文学性副刊的报纸,竟被捧出来;有些办了文学副刊的报纸,其时间被推前,其内容被拔高,缺少横向或纵向的比较,引用的材料陷入考证上的“孤证”。幸好经专集的责任编辑适当地修饰,原稿的弱点才不致太显露。

应该承认,由于内地有一批学者对澳门文学怀有很大的热情,他们经过多年的努力,写出了一批具有透析力的论文和好几部论著,澳门人对此衷心感谢。他们抽离澳门之外,减少一些人事纠缠和顾忌,可以冷静地分析澳门文学的得失,然后畅所欲言。但为了更准确地掌握澳门文学的情况,避免光是谈论作家与作品时也会张冠李戴(一些著作将同一作家的笔名、原名排在一起当做几个人)的情况,我很赞成外地与当地的评论家合作,一齐动手作研究和撰述。像现在已知的由福建刘登翰教授写引论,由澳门学者、作家和评论家危亦健(陶里)、李观鼎、郑炜明、廖子馨、庄文永、汪春执笔写分篇的《澳门文学概观》,相信不致隔山买牛,隔靴搔痒,内容会较合实际。

澳门有文学;澳门有纯文学的刊物,如《澳门笔汇》、《澳门现代诗刊》、《蜉蝣体》等;澳门有作家组织,如澳门笔会、五月诗社、澳门中华诗词学会等,也有文学研究组织,如写作学会、澳门近代文学会等;澳门举办过文学营、澳门青年文学奖比赛、澳门文学奖比赛等文学活动。这些事实,个别外地文学评论家似乎还不大清楚,大概也是掌握资料不全所致吧?

1980年代以前,如果说了解澳门文学不多是由于材料不足还可说得过去,但十多年来,澳门不但出版了数以百计的澳门作家的诗歌、小说、散文、戏剧和评论集,也有邓骏捷辛勤搜集撰写的《澳门华文文学研究资料目录初编》,以及凌钝收集编辑的《澳门离岸文学拾遗》,研究者似可有所凭借。倘若还是“瞎子摸象”的话,研究人员是不愿意费点时间去翻这些材料,还是像广州话说的“靠估唔使咁辛苦”(靠猜想不用那么费劲讨苦吃)呢?

目前,在澳门乃至香港和海外,华文报刊仍是发表文学作品的主要园地,尤其是业余作者的重要阵地。尽管商业化市场化冲击下的许多报刊,其副刊不一定肩负推动文化艺术的任务,让“八卦”和低俗的图文充斥其间;但还有一些带有使命感的报刊,重视中华文化的传承,愿意在竞争激烈的生存空间内、在高雅与通俗中取得平衡,让版面保留一道清溪、一个绿洲,维持文化品位,其每日与读者见面数量之大、接触之广,是文学期刊所不能相比的。因此,在开展文学创作活动时,这些阵地好好开放并予创作者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是不容忽视的。正如澳门大学尹德刚副教授和林玉凤小姐所期望的,澳门文学与大众传媒结合起来,则不但为澳门文学走向世界创造机会,也为澳门传媒提高素质增添动力。

1986年1月6日,我在“澳门文学座谈会”上提出过九项建议,对照十年来的发展,有些建议为文学工作者和爱好者接纳了,并且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一条路来,这就是开头笔者概括地讲到的成绩,但有些建议还是步履蹒跚,进展不大理想。当时笔者在结束语中说:“澳门自1986年开始,即将面临一个新的过渡时期的转变。这是四百多年来的大转折。可以预见,澳门文学反映的历史现实将有所改变。那种受殖民主义影响的痕迹将要逐步消除。澳门文学和祖国文学的关系更将密切。澳门文学和世界文学的联系也将有新的变化。这是健康的转变,爱祖国、爱澳门的文学工作者和爱好者都会欢迎这种转变。”

事实上,自从1987年中葡联合声明签署以后,澳门进入了过渡期。澳门基本法的制定和颁布,给澳门同胞和居民展现了未来发展的蓝图。随着回归祖国日子的迫近,中华大地12亿人民渴望了解澳门,这促使文学工作者通过各种文艺手段展示澳门。据笔者目前所知,已经有反映澳门历史和现状、反映澳门同胞迎接回归的思想感情的20多部电视剧、电影正在拍摄;已经有不少内地的新闻工作者前来采访并撰写了有关澳门的专稿报道;已经有一些内地作家前来体验生活,准备创作反映澳门回归的作品。这是澳门文学发展的契机。身处澳门的作家、业余文学写作者应如何加倍努力,利用自己熟悉生活的优势,写出讴歌伟大的时代转变的作品,相信是历史向我们提出的严峻任务。

目前,澳门文学创作的队伍壮大了,文学团体也多起来了,怎样爱惜人才,珍惜团结,文人相重,相濡以沫,打破门派之见,打掉山头思想,不要内耗而抵消力量,似乎是要引起文学人、文化人重视的。在多元化的社会之中,文学创作流派不应有所局限,风格尤宜多样,在发展中求同存异,相互包容,多一点温厚的鼓励,多一点平等的对话,多一点真诚的批评,多一点积极的建议,比互相攻讦、互相轻视,自然更有利于整个事业的前进。有的人喜欢指责澳门文学界只有脉脉的温情,缺少尖锐的批评,过分如此,当然不健康;但抱着关怀别人、扶掖新生力量的心情,虽批评仍是与人为善,探讨得失,诚恳委婉,和风细雨,让人滋润心田,并非置人于死地、务求打倒而后快,这又有何不好呢?

应该看到,目前澳门的文学团体虽然有好几个,但成员多有交叉,具体分析起来,无论是前辈、较成熟的或是成长中的青年文学工作者、爱好者,数量上还不够多,而创造一个健康而文明的批评和扶助的环境对澳门文学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如果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加强创作、深入研究问题上,正如刘登翰教授指出的,老中青不同年代的作家,“风格、观念的不尽相同却又在共同创作文坛中没有‘代沟’的互相排斥,使澳门文坛有着较好的生态循环”,从而在创作和理论方面有更多的收获,有较高的水平,努力与内地文学和世界华文文学接轨,也就有了更为积极的意义。

从1984年3月29日,由《澳门日报》等举行“港澳作家座谈会”开始,经过1986年的“澳门文学座谈会”到这一次1997年的“澳门文学研讨会”(恕我用此简称),我们高兴地看到许多问题都得到了深入的解决,人们的认识有了很大的提高,也有许多实践的经验可以相互交流,这证明在大批甘于淡泊、乐当傻子的文学人、文化人的辛勤劳动下,澳门文学大有可为。瞻望1999年12月20日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成立,将扬弃殖民主义不合理成分,按照实际情况和能力制定新的文化、文学政策,广大的文化人、文学人大有“用武”之地。那么,再过几年的下一次澳门文学研讨会在21世纪灿烂的阳光和充沛的雨露下,将会结出更丰硕的成果。

(原载程祥徽、郑炜明主编《澳门文学研讨集——澳门文学的历史现状与发展》,澳门,澳门日报出版社,1998;后刊于1998年12月2日《澳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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