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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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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世上你命如浮菅/随着风想过万水千山/却不知落在哪片人间

20世纪80年代对于很多人来说应该是一个重大的转折,是一个时代惊醒的起点,是一代人生命的符号。那是一个全新的时节,一个充满青春与想象的岁月,也是一个激情奔涌的时代。有人说在那样的时代,一切都可以发生、一切都可能发生,但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结果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结果而只需要发生。激情与梦想、血色与浪漫让那个时代纯真而令人心驰神往。那个时代有那么多的挣扎躁动,有那么多的新鲜追求,有那么多的开始,有那么多的结束——甚至刚开始就结束。那个时代的人,普遍有一种理想主义情怀和开放的胸襟,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是当时一些人的特点。1989年,我出生。

总要有些随风,有些入梦,有些长留在心中

于是有时迷茫,有时理想,有时一个人成长

幼年的生活跟家乡和黄土坡一样,荒凉而空荡,没有一丝梦想的痕迹。在我零星散乱的童年记忆中,父母的影子模糊地像曝光的电影胶片,很像一首歌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而我也正是在父母的匆忙与奔波中在爷爷奶奶和外婆家辗转寄篱。作为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大家自然对我有着比对其他人更多的关怀,只是生性古板的父母的笨拙而有所掩饰的宠爱始终让我无法和他们真正亲近。我出生在一个复杂的大家庭,我的爷爷因为年轻时被抓壮丁后在战场上落下眼疾。爷爷兄弟5个,加上一个从小无人照看的堂弟,兄弟6人从小在太奶奶的严厉管教中长大,太爷爷生性怯懦而又爱好赌博,在几乎败完所有的家底后一病不起。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太奶奶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曾经吓跑过匪兵,而她也因为自己的厉害而吓跑了自己的老四——我的四爷爷(四爷爷跑到青海,入赘到当地裕固族,2007年家族族长通过多方打听和寻找,才找到四爷爷的孙子)。我的大爷爷生性温和且教子有方(两个儿子均出人头地),我小时候依稀记得他笑的样子;二爷爷被土匪所害;三爷爷年轻时力能扛鼎晚年却瘫痪在床不久便去世了;六爷爷在当“革委会”主任时主动与他的兄弟们划清界限并带头批斗他的五哥——我爷爷。“文革”结束后爷爷看淡世事一心信奉基督,开始整天研读《圣经》并频赴教堂祷告。从小到大,我跟爷爷总共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连“爷爷”都难叫出口。唯一有记忆的就是上小学有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到爷爷走在前头,我认为他眼睛不好,所以故意挤到小伙伴中间想从他身后混过去,但就在我们快走到他身边时他一下子转过身来叫了我的乳名,我当时愣了一下,然后见他从手提包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棒棒糖。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爷爷的脸,黢黑、严肃,布满褶皱的脸上眯成缝的眼睛努力睁着,像是用久了的牛皮纸上出现的漏隙。2006年爷爷去世,他去世的当晚我感觉到莫名的心慌并且头痛欲裂,我相信那是亲人间的心灵感应。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地方要数奶奶家门口的大柳树下了,几乎很多时候我都陪奶奶坐在老家门口的大柳树下,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而路人总会冷不丁问:“这是谁家的娃啊?”这时奶奶总会冲人家笑笑说:“是孙子。”然后人家又问:“是家孙子还是外孙子?”奶奶便微微欠欠身子骄傲地说:“是我的大长孙。”

小时候除了(家)奶奶,我最依赖的还有外婆。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又体弱多病,日子过得清苦,几个舅妈本来就对外婆爱答不理,对我这个外人自然也不是很待见。我不太喜欢待在外婆家,因为外婆家总有干不完的活,而且每次都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尤其让我害怕的就是舅妈和外婆经常吵架。记得有一次外婆跟我抱怨了四舅妈,然后我去找小表弟玩的时候被四舅妈套话出来,之后爆发了四舅妈和外婆以及舅舅们之间的一次规模宏大的“战争”,当时我很瘦小,被闻讯而来的母亲一系列巴掌后短暂地充了一段时间的胖子。记得那时候外婆家门口的大柳树下也总围着好多聊天或打牌的人,每次当我和外婆经过大柳树的时候,也总会有人问和奶奶门口大柳树下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是外婆总是大冷不热地回答:“外孙子。”

小时候我常常纠结于外孙子和家孙子如何区分的问题,为此我还进行过分析,根据当时我的猜测:经常在门口坐着就是孙子,而常常出干活就是孙子,但不管怎样我觉得家孙子要比外孙子好。也许我猜对了,因为后来我无数次听到有人说:家孙子,命根子;外孙子,菜根子。

人生如戏/除了演技/还有场地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除了不冷不热的爷爷奶奶和外婆之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小叔了,因为他曾一度是我小时候的噩梦。自打有记忆起,我就知道他是不喜欢我的。老家都重男轻女,但小叔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对我半点儿的好感,老家常说一句俗语:“老大娇,老末娇,就是别生半中腰。”所以,作为半中腰的父亲一直没有获得爷爷奶奶的宠爱,而作为老幺的小叔却一直被视若珍宝,直到我出生。现在来看大概是因为我的降临让小叔不再享有老幺的优厚待遇,所以与其说那是对我的不喜欢,不如理解为对自己失宠的不满。因为不被喜欢,所以小心眼儿里就很记仇。而小叔让我记仇的细节简直俯拾皆是。比如有一次他买了西瓜,奶奶让我拿一个来吃,而当我进屋去拿时却发现小叔正在屋里熟睡,尽管有奶奶的“圣旨”,但因为怕所以我还是小心翼翼,但无奈人小瓜大,在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抱起西瓜还没走几步时小叔一个翻身就吓得我人仰瓜翻,紧接着是小叔一跃而起,像电影里的武林高手一样一脚将我踢出屋子,听到哭声闻讯而来的奶奶眼睁睁地看着我从屋子飞到院子里,我当时摔蒙了,奶奶和小叔也吓蒙了,但发现我还有气的时候小叔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在我5岁以前奶奶很疼爱我,5岁之后堂弟出生,从此奶奶整天围着堂弟转,我对奶奶喜新厌旧的做法很是伤心。堂弟长得很好看又很聪明,他似乎看不出我对他的讨厌,所以经常黏着我像跟屁虫一样,他也因此成了我小时候做坏事的帮凶和背黑锅的人。记得一次我和小伙伴玩捉迷藏,堂弟跑来找我,看我们玩得高兴哭着闹着非要加入,后来轮到我找他时,故意不找他出来,结果玩到最后大家都把他忘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开始大呼小叫地催促大家出去找,看着所有人火急火燎地奔走我没敢承认,最后在半夜大家寻着哭声找到了堂弟,问明情况后所有的人都开始指责我,在奶奶的唆骂下,父亲用他长途汽车上的三角皮带开始对我进行力的作用,所有的人假模假样的劝说中只有堂弟哭着喊着不让打我。我承认自己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尤其遭遇很多的漠然之后。从那件事之后我心里就对堂弟没那么讨厌了,却也对奶奶的愤恨不断翻倍。上中学后住校,有一次堂弟拿来一大袋维维豆奶说是奶奶给我的,说实话当时还是有点儿感动的,但内心的某些坚持,积攒久了也就习惯了,好像放下了也就输掉了。所以当一种恨埋在心里久了,就不仅仅只是恨给自己看,也是恨给别人看,到最后你也分不清到底是放不下恨,还是放不下怀恨在心的自己。上学后我跟奶奶的对话越来越少,中学后因为住校更是很少见面,即使撞见了我也会远远地躲开,2006年爷爷去世后不久奶奶也走了,至死也没有得到我口头上的原谅。

从小在外婆和奶奶身边生活,一直让我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这让我看到很多或亲或陌生的人的冷遇漠眼,这些世事磨炼让我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第一时间内嗅出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气息,然后以更加不喜欢的方式对待他们,仿佛只要我讨厌他们多于他们讨厌我,我就胜了。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和他们打交道,我就神经绷紧,毛刺乍起,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将其逼入绝境,让他没有还手的余地。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就是我童年时候的小叔。不同的是,我已经开始有了提前躲闪和反击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源于成长中内心积攒的委屈和愤恨。试想当你每次受伤受委屈后不会有人给予慰藉,反而更多的是鄙夷,你会怎么做?所以我逐渐开始明白自己要做一个让别人觉得厉害的人,一味地人前示弱只会让你在别人那里看起来更弱。而在那些喜欢我的人面前,我在受宠若惊视宠若宝的同时也会肆无忌惮地拼命表现,想让这种好感递升上去。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在我貌似好强任性的表象背后,其实一直长着一双挣扎慌张的眼睛。我怕被这个世界忽视或遗弃。有人说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而我倒是觉得人生没有现场直播,每一天都在彩排。所以此后很长的日子,我感觉自己活得非常刻意,我刻意去绕过所有同龄人普通的样子,试图表现得跟其他人不一样,努力做一个他人眼中“厉害的角色”。

我常常一个人,去走很长很长的路

在起风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

童年的生活跟家乡和黄河水一样,混沌而缓慢,舟船嘈杂而又泥沙俱下。小时候一直在家人的照顾中长大,大姐大我四岁,学校离家很远,为了让她方便照顾我,爸妈让她跟我同班入学,小时候很多次逃学打架都是她状告父母而让我遭受各种父母“单打”或“混合双打”;二姐因为躲避计划生育从小寄养在亲戚家,后来因为上学问题才重新回到家里,但一直跟全家人关系很僵,很少跟我们讲话,就像家里的一个陌生租客一般。小学二年级之前的我似乎很笨,成绩倒数,经常打架,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谋划各种大胆有趣的事情且表现出优秀的组织能力和项目设计以及筹款能力。我一直相信生命中存在一些神秘而玄妙的力量,至今很清楚地记得小学二年级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在课桌上坐着坐着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慌张,我看着讲台上呜呜哇哇的老师和旁边摇头晃脑的同学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动会说话会闻见听见看见,我很奇怪我们的沟通交流以及这一切的意义……我不能解释和安慰自己这种慌张的感觉,而对于这种感觉我只有在每次感冒发高烧时做同样的梦的时候才会有,对于这些感觉我从来没跟人说过,因为我自己无法解释而别人的解释我多半会怀疑。二年级我留级了,留级一年后我破天荒地考了年级第一,从此终于摆脱了“学渣”的称号,但却依然保持着动手能力强的特长。除了肢体运动,我还喜欢看书,因为书里面可以看到很多自己想象中或想象外的东西,而这恰好符合自己喜欢胡思乱想的状态。只是小学的图书馆当时只对老师开放,而管图书馆的老师经常体罚我们,因为他有点儿跛脚,我们背后叫他“铁拐李”。小学三年级一次寒假,我带领几个小伙伴撬开学校图书馆偷了很多小人书和连环画,当时只是想通过偷书报复“铁拐李”同时证明巩固自己的“老大”地位,但是看了很多偷来的小书后的感觉是世界一下子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了。后来学校因为丢书太多开始追究,在几乎所有老师认定凶手是我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一起阴谋嫁祸于班上我们讨厌的一个胖子(多年后我自己也成了一个胖子,成为自己小时候讨厌的样子),然后在我们言之凿凿的指证和文武兼备的老师们轮番“教育”下,该胖子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在我的帮助下构思了犯罪经过还在课间操时间公开检讨。此后几乎全校的奚落和捉弄让该同学不得不转学,然而其人其事通过广大人民群众不同自媒体平台不同版本的播报几乎人尽皆知,所以他没读完小学便辍学了。这件事以及之后的故事发展让我从最初的沾沾自喜到后面开始后悔。很多次都有想去弥补的冲动,但始终怯于毁形败象于人而未付之行动。心里的阴影多了便开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那时候没有日记本,就在各种课本上涂写,上课无聊的时候写,高兴或难过的时候也写。别人只知道我爱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感受并释放相对真实的自我,所以现在来看,那些年的我,一个活在世上,活在事事要强面面伪装的世上;另一个活在纸上,活在那些颠三倒四苍白无助的字里行间。

后来在经历了一个假期作业超多的暑假之后我上了中学,那时候我第一次离开家住校。当时的住宿环境很差,十多个人睡一间宿舍。在那有着好几千人的中学自己似乎没有以前那般另类了。直到开学不久的一次作文课上,语文老师拿着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当众朗读,同学们惊诧的表情让我忽然有了小学时候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当时喜欢隔壁班一个女生,碍于校规和心里不可一世的自负,这种喜欢也只是短暂地在心里和日记本里维持了一段时间。当时我经常写情书,不过都是替别人写,后来传开了,很多人都来找我代理,那个时候由于缺乏商业头脑,失去了人生中第一次跻身“富豪”行列的机会。不过免费服务为我带来很多的“粉丝”,初二时我就已经是学校学生会主席兼团支部书记,加上自己写作方面的优势,在整个初中时代我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然而“官场”得意,学场却失意,因为偏科,英语成绩一直很差,后来碰到一位英语说得超差的老师后,更是奠定了我“英盲”的“江湖地位”。回想起来,长这么大我的英语没有及格过,这中间除了一般的偏科问题外,我想我大概还是习惯了自己内心的怯懦和博人关注的虚荣吧。

从小我就很在意来自他人的看法,无论是自己在小学“称王称霸”还是在初中“能诗会文”都是在获取他人的认可和拥护。在小学当我发现作为一个“坏孩子”能够让同伴们认可和追随时我便带领他们无恶不作,而上中学后当我发现自己在文字方面的天赋能为自己带来受人重视和认可后我就开始努力表现。而对写作的爱好让我更加喜欢上了书,尤其是在当时语文老师的赏识和特殊关照下我读了很多关于文学的书籍,读书的好处是你可以活在别人的故事里,从而对生活、对未来充满更多的想象。而读书带给我除了信手拈来的情书外还有自己优异的成绩,所以当别人夸赞我的成绩时往往还会表达另外几层意思:第一,我虽然英语成绩很差但仍然名列年级前茅,我要英语稍微好点儿那就是“独孤求败”,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我简直就是天才;第二,好学生都是埋头苦学的人,一般除了能得到老师的赞赏之外,并不能成为同学认可的人,而像我这样“有问题”的“好学生”才是各方面都喜欢的人。也许,正是在英语成绩特别差的情况下我才让自己在成长中掩饰了自己的平庸怯懦同时假设了自己的不同凡响。整个初中,我都在这种所谓“不同凡响”的光环下度过。

进入高中时代,随着身体的野蛮发育我的生活开始充满了血腥和暴力,那时候古惑仔早就风靡大陆,作为一名好学生似乎不是当时的风尚,于是在一些“江湖前辈”的指导和对影视剧的效仿中我和同伴们也开始尝试各种结拜。然后翘课、蹦迪、喝酒唱歌、醉酒打架,全然一副江湖做派,经常混迹各种地痞流氓之列,在发动多次群架和结交众多哥们儿后“江湖地位”日渐“显赫”。就在我打遍学校无敌手之时,在一次物理课上我跟物理老师发生力的作用和反作用,于是我在上高中不到一学期就转校了,此后在不断的华山论剑及父母娴熟的人情世故中我几乎上完了市里所有的重点高中。凭着自己良好的基因和“黑白”两界(好学生和坏学生)叱咤风云的“江湖传闻”,当时我名义上和传闻中的女朋友几乎遍布每一个高中学校,当然其中很多都是坊间传闻和江湖杜撰的,而我也会默认并以此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除了闯荡江湖,我还一如既往地喜欢看书,而从高中开始我喜欢哲学,喜欢王小波,喜欢米兰·昆德拉。读书多了会喜欢思考,于是从高中开始直至大学毕业我几乎挑战了所有教过自己的老师。印象深刻的是有一节语文课上我因为扬言要像别里科夫一样做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而让语文老师拂袖而去;在数学课上我用自己的解法指出老师的笨拙而让其面红耳赤……谈恋爱,打群架,带头罢课,喝酒跷课,我感觉自己高中时代把一个高中生能犯的错都犯了;各种竞赛得奖、校刊稿费,同样我感觉高中时代我把一个高中生该有的荣誉都获取了。在那“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生涯中,我似乎习惯了这种分裂的角色和生活,但这在很多人看来有点儿不可思议,在高中我曾骄傲地宣称自己是混混中学习最好的,也是学霸中混得最开的。

在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里,高考总是在劫难逃。在老师和父母眼里,虽然我成绩还好,但因为经常笑傲江湖而让他们心有忐忑,所以进入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后在以父母为核心的亲友团的软硬兼施和老师队伍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中我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尽管在别人看来我是那么的“风光”——混得好、学习也好。其实只有我自己和我的日记本清楚对这样的自己我内心深处是疑虑重重的,尤其是在一次打群架时我们因捅伤了对方几个人而被拘留数日,后来交了很多罚款才重获自由。在那次打群架事件之后我开始稍有收敛也常常想着静静地看书思考,想做个安心写字的人,可是一旦走进人群我发现还是那个混混状的自己,风光无限的时候我便不自觉就调整了自己的模式。小时候看影视剧里面大侠们说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鬼话,我一直觉得那是晒逼格或求赞求安慰,但自己混了几年才发现,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选择的是一条路,大不了独自一条道走到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很多时候我只是选择了一扇门,而进门后都是各种手拉着推着你踉跄前行。

关于高考,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高考其实就是一场体能测验,活下来的才是精英。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天将降大任”之类的话,所以在自己被老师家长烦透的时候幻想地球爆炸人类毁灭之类的事情发生,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了。高考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年初的大雪到温州动车的生死时速,在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发生了大地震。记得那天下午我从午休的睡梦中惊醒后赶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已经迟到了,在班主任唐僧版的唠叨下本来就有所发抖的身体因气愤而更加颤抖起来,气愤中我感觉眼前一切都随着我颤抖的身体抖动起来,就在我为自己深厚的内力感到惊讶之时……忽然教室外一声“地震啦”,我才意识到不是什么天将神功,等我明白过来时教室内外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当时没感觉到什么,只是觉得好玩,甚至当时我在想要是再强烈点儿学校塌了甚至地球没了,自己幻想的愿望也就实现了。然而随后几天的电视报道还是让我感到强烈的震撼,看着电视机镜头里一幕幕的惨剧,心里开始浮起一种莫名的慌张,这种慌张跟我小学坐在教室里看着莫名的周遭时的慌张如出一辙,这种慌张让我开始思考很多,关于生命的存在和意义,关于命运的多舛和无常,等等。之后几天我重返“江湖”,当然这次是联合各个学校搞募捐,由于自己有母校同时有众多哥们儿的帮忙,再加上自己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的倡议书,整个募款工作取得很大成功,我平生第一次上了电视。募款活动结束后,在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厌倦了这种身不由己的生活,而高考就是一次让自己重新选择重新开始的机会,况且在举世瞩目的中国高考中考个好的成绩可以进一步证明自己并巩固自己长期以来的“光辉形象”。正如所有人所期待的那样,我自己也习惯了这种从小到大不断得到别人期许的感觉,我觉得自己随便一发挥都能高中,如果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考个状元之类而一鸣人,事实证明我的确做到了一鸣人。当时,考期临近,为确保万无一失,更出于江湖义气,在几个哥们儿的谋划下高考时我们两线作战:一方面积极复习,另一方面在一哥们儿的高科技支持下,我们成功地将窃听设备运用在实战当中,按照作战部署,除英语外的科目由我提前答卷出考场发报外,英语科目由另一哥们儿的临时女友(为应对高考临时追到手的英语学霸)发报,但在最后的关头,该临时女友因为天气酷热而当场中暑虚脱,在监考老师们热情的呵护下暴露了藏在衣服里的设备,然后在几乎都没有经过任何逼供下我们纷纷落网。由于事发突然,待家长知晓时已经木已成舟,成绩作废加之三年不能高考的结果让我万念俱灰,从小自己努力扮演强撑的完美形象和多年来积攒的骄傲顷刻间荡然无存,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高考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蒙头大睡,想就这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让这一切已经发生的事实在自己睡醒后成为一场噩梦。可当自己躺在被子里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睡去,回想着自己一路的成长就像是自己不断编写的一部小说,之前所有的情节都按照剧情推进,可忽然就编不下去了,好像主人公中场挂了的感觉。之后冷静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打算去南方打工,后来看着每天为自己的事情找路子托关系的父母哀怨沧桑的样子,终于还是不忍伤透他们的心。之后我答应父母去读书,但条件是学校必须要离家很远,越远越好。然后如果你学过几天地理的话应该能猜到我会上哪儿,是的,我选择将自己发配岛上——海南。

在自己短暂的成长历程中,其实也有过好多次想要逃离的想法,每当自己把事情或者自己弄得很糟的时候我就想要逃离,因为我实在无法面对那些糟糕的事情和那个无法面对糟糕事情的自己,在我所有的努力和扮演中我觉得自己应该像影视剧的男一号一样,总会绝处逢生。只是现实中没有多少人会有此幸运,我深谙这一点,所以我一直拼命扮演好自己的英雄角色,尽量不露出破绽。而事实上我还是经常破绽百出,所以每次演砸的时候我都奋力救场,实在不行就逃离现场,就像自己一次次转学那样。只是这一转就是那么远,这一转就是那么多年。多年后已经对此释然的我重新思考此事,我想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大概还是会选择逃离,但至少内心不会那么沉痛。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独自在海上飘飘摇摇

熬过了所有高考后在家的日日夜夜,终于到了可以去报到的时日。我想安安静静地离开,而其实我内心并没有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所以我一边急于离开,一边又不想到达,所以我选择了坐火车南下,因为飞机太快。当时买票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我记得是小叔排了一整个晚上才帮我买到票,小时候积攒的对他的恨,长大后随着他对我的照顾和呵护正慢慢淡去。当我扛着大大的行李箱在母亲没完没了的嘱咐下走进火车站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轻松,虽然我始终没有回头,但心里却无比悲凉。多年以后当我辗转他乡不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旅途中,我才明白当时自己只是想离开。火车到站后我看到学校迎接新生的站点,没等我弄明白就被拉上等待新生的空调大巴。旅途的困顿让我在车上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发现竟然还没到学校,看着窗外农田村舍,我有种被拐卖的感觉,赶紧向旁边的师姐询问,被告知学校有两个校区,招生简章上的是老校区,新校区在郊区。看我一脸茫然,师姐补充一句:郊区好在是开发区。作为一个从小在城乡结合部长大的人来说,我太知道什么是郊区,什么是开发区了。果然,在一片又一片的椰子树的后面我看到了一所没有围墙的学校大门口像菜市场的乱哄哄的大学。一路设想的各种场景和剧情一下子都变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想逃,但发现已经回不去了,跟现在的不知如何开始相比,过去的种种无法完结才令人痛苦。虽不情愿,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在热情的“老乡”(他们跟很多省的同学都是老乡)的帮忙下,我很快办理了报到手续并在他们同样热情的推荐下我买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当我还在感念自己他乡遇故知的幸运时,同宿舍的哥们儿却冷嘲热讽地告诉我,我被坑了多少钱。本来走进学校的时候我就已经失望透顶了,所以当得知自己被坑后我怒火中烧,加上几个月来的忧愤压抑和火车的一路颠簸以及海南热死人的天气让我刚到学校就中暑了。好在同宿舍的其他舍友都是本地人,在这新建不久的校区,校医室还没开张,于是我们奔波于市区和郊区之间,在这期间我得到来自辅导员的慰问和照顾,得知他也是我老乡,所以在他频繁的慰问和固定慰问品(海南粉)中我旧疾未愈又添新病——海南粉听闻看想呕吐综合过敏症。所以初到海南,我既不喜欢海南,也不喜欢海南的饮食。绝望之际发现身边的人都还不错,也是在生病期间除了其他三个舍友外在市郊长途公车上我们认识了某旅行社老板陈哥,在陈哥的指点下我们回去后开始招募新生家长旅游团,陈哥的秘籍加上我们的天赋,几天下来我们宿舍个个成了“有钱人”。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很适应这种自己赚钱的状态后便乐此不疲,于是开学后我开始和舍友一起探寻商机,开始想方设法赚钱。刚开始我们在学校周边店铺找活,后来发现校园广告栏贴广告招兼职,几番应聘后我们开始对这些贴小广告的黑心中介收取中介费的做法厌恶至极,所以最后我们也决定做贴小广告的中介。在跟不同的学生和商家接触的过程中我练就了口若悬河的本事,在众人的认可和赞许中我感觉高考时倒下的自己又重新站立起来了,就像小说中掉下万丈悬崖的少年身负重伤后在崖底发现山洞一样,我觉得自己会从这个洞里发现武功秘籍,并能练成绝世武功,最终成为比以前厉害百倍的高手。

2008年寒假我们带领海南200名大学生到东莞的工厂打工,刚开始我们没想太多,就觉得不论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能力过强总之赚钱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然而后来湖南的一个学生在打工期间因为操作机器失误失去了一只手,所以我们在此后剩时不多的日子里每天在各大车间狂奔,确保我们带出来的人完整无缺。那一次我们赚了好多好多钱,但我们感到好累好累。第二学期开学后我们开始有了新的盘算,当时互联网已经非常普遍,因此我们创业团队也开始筹划向互联网转型,最后开会觉得要想转型必须要先了解互联网,所以我们宿舍每人买了一台电脑,我自己加钱买了一台笔记本,因为我感觉那种抱着笔记本的样子好逼格,而我喜欢这种逼格。果然有了电脑之后大家都开始向互联网转型,我们宿舍四个人,有两个开始沉迷网游对我们的“上市计划”不再过问,最后我和另一位舍友不得已开始重组团队。借着之前的成功经验和人脉,新的团队很快组建,而且借着一团队成员表哥在互联网界出神入化的技术,我们决定成立网站——大学生兼职网,运营模式很简单就是卖卡,有年卡和半年卡,凭卡可以进我们的网站选择心仪的工作。大家热情高涨,加上我们完美的广告忽悠和之前传奇般的成功案例,不到两个月就卖了2000多张卡,收了好多钱,好多好多。然后后面的剧情有点儿狗血,我们的网站动不动就打不开了,好多学生投诉,原本预想的兼职岗位严重不足,最惨的是那个所谓的技术大牛的表哥原来只是一个网吧网管,最惨的是他还把所有的收款席卷一空跑路了。晴天霹雳呀,尽管在海南岛有很多晴天霹雳,但这一次却差点儿没把我给劈死。报警、告诉学校……我们按照正常流程去处理,最后不得不先赔偿办卡同学的损失,除了自己平时攒的这些钱外,我第一次向母亲开口借了好大一笔钱。表哥始终没有下落,而我们的团队只能解散,这一年我大二。

经历惨痛的创业经历后,我好不容易进入状态的角色又一次演砸了。那一段时间自己有了弃学打工的念头,只是家人死活不同意,加上刚跟家人借钱需还债所以没有理由拒绝。为了逃避,我每天都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图书馆看书。看了很多书后我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路的成长总是在一个华丽的开场后无一不暗淡收场,我忽然在想,这到底是自己无法全然释怀自己而活得太刻意导致这样还是命运本来就有很多不怀好意的玩笑。迷茫一段时间后宿舍开始流行追女孩子,每天晚上大家坐在一起研究探讨,起初我并不在意,后来不经意间帮舍友分析并制定策略让他追到一个女生后,很多人包括隔壁班都来找我咨询,然后我鬼话连篇地说服他们去攻城略地并不断有捷报传来的时候基本奠定了我的“大师”地位,甚至有别的学校的人慕名而来。在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地刺激一位扬言大学期间不谈恋爱的同学去向一个暗恋他的女生告白之后,我成了学校有名的“院长”(专治神经病)。随着自己失败的创业经历和成功的转型在学校也算知名人士了,其实在大一的创业失败后我在看了很多老庄的出世学说后曾一度想做个像黄侃、萨特那样的“院长”角色,无奈自己内心挣扎太多而活得过于刻意,并不能真正做到任性而为。盛名之下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很多企业在高校活动的协调者,同时在自己挣扎矛盾而未定的状态下稀里糊涂地帮着一些企业做了一些活动之后,接触了很多拉赞助的社团,于是在他们怀着各种目的的邀请下我也开始怀着各种目的加入一些感兴趣或不感兴趣的社团。我在加入一些社团后慢慢发现原来大学的社团比体制内的体制化还严重,单从普通成员到骨干就得巴结好“上级部门”,还要笼络好同伴,在我多次引发“上级”不满,同时在同伴中暴露野心后,在组织内越发人微言轻,眼看许多“无能之辈”堂而皇之地成了我的领导,一股“忧国忧民”的愤慨油然而生,最后我离开了所有让我不爽的社团。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连续帮中国移动、可口可乐等大公司做了几场关于环保的活动后受到政府相关部门的表彰,忽然发现这种受人尊重的公益慈善志愿者的角色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的,当时自己好比一个始终找不到合适角色的演员一样,忽然发现一个新的剧本,而里面的角色正是跟自己的期待很接近的。然后我就想尝试去做公益但我发现所在的学校竟然没有环保社团,于是我开始着手筹备,在筹备的过程中大家想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的结果我们要筹备环保社团并以此为依托筹建海南高校环保联合会。从此我自封联合会会长的头衔每天都跟学校社联、学生会一起喝茶,跟他们交流请教,也希望他们支持和帮助我们社团发展壮大,然后在我茶道日渐精通的时候,队伍也壮大起来了。

2010年3月20日,海南高校多所高校公益社团负责人第一次桂林洋“水吧会议”进行到约第40分钟的时候,突然整个大学城停电。会议被迫中止。会长们不得不从水吧转移到海南师范大学食堂门口的一条可乐椅上继续开会。此次会议宣布海南大学城公益联合会成立。之后通过海南大学生绿色营活动,联合会和原有的海南高校环保联盟合作准备筹备成立海南省青少年环保协会。然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中,我们组织联络了海南各大高校及个别中小学,组织了海南环境教育、红树林保育、野生动物保护、热带雨林考察、海洋保护等一系列的活动。通过一年的锻炼,队伍逐渐成熟,2010年12月29日,我们联合海南所有高校在桂林洋高校区举办了首届“唱响海南,相约环保”大型环保公益晚会,晚会向现场几万大学生展示了公益和环保的力量,在海南高校中产生巨大反响。而在这一过程中我开始慢慢发现,以前自己总想着索取,向别人、向自己不断索取,索取认同、索取安慰、索取一切自己认为缺失的东西。而当我在不断深入了解公益并参与行动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时候我在付出的时候更快乐,在每一次自己有意无意地付出中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索取时那么多的杂念和期待,而这让我第一次感到了没有压抑的舒适感。我知道自己也有过很多表演式的公益举动,但我在这种被他人或自我道德绑架中的虚假的宽容和自己附会的辩解开脱中开始逐渐接受不同状态的自己。到现在我仍然无法解释当时自己积极的成长到底是我避开了错误的答案还是我坚持了正确的假设。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喧哗/让沉默的人显得有点儿傻

2011年7月我毕业了。因为大学时候的公益经历,毕业后我到海南××单位实习。实习期每天都过得很充实,除了偶尔跟领导去学习交流外,大部分的时间是组织很多公益活动并将活动内容写下来发给宣传部门。直到某一天早上去省政府送文件,一个极富哲学思想的保安大哥问了我三个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是啊,当时这三个问题一下子点燃了我对生命的思索,然后站在海南省政府大楼前,我思绪万千,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对自我的存在及价值有了深思,最后毅然决定做个有价值的人,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去拯救世界。

其实,真实的版本是这样的。

2011年7月我毕业,去了海南××单位实习,除了偶尔写点儿压根没有发生或以后也许会发生的某些活动的新闻稿件外,大部分时间是给领导端茶倒水,陪酒吃饭。然后某一天早上去省政府送文件,因为忘了带手机,门口的保安大叔问东问西地对我严加审查后就是不让我进去,说什么也要让我打个电话确认,一边把我推出来一边让我回去开证明。然后,我心灰意冷,当初怀着一颗做公益做实事的心如今却每天“花天酒地”,而我长期以来致力于爱心公益的倡导和关注自然环境的保护,忽然发现,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以及人的内心环境已经荒芜如沙漠。随即便开始迷茫起来,而迷茫的结果只能是用酒精使自己更迷茫,后来在酒精和朋友劝说的双重作用下,我头脑一热和几个朋友一起开始独闯天涯。

酒醒后我便着手社团的注册,我自认准备充分且自身条件尚可,却在注册时被相关部门百般刁难并呵斥。冲冠一怒为尊严,在跟有关部门大吵几次后我不得不放弃注册机构的行动。现实很瘦而梦想很胖,就像过去和现在自己的身材一样。我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习惯,总之我开始痴迷于各种志愿服务活动的组织和行动,尤其在事情有所推进满足自己的期许并受到好的反馈后我开始变得狂热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狂热后内心慢慢开始冷却下来,从大学到毕业,从实习到结束我不断地进行各种折腾,凭着自己当时的认识和感觉我认为这个世界病入膏肓,民众麻木的内心及人类的环境都需要我们去改变,然后慢慢地我开始发现自己好像混成了需要社会救助的对象。而那些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公益事迹好像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改变,而毕业后的各种生存压力以及我死撑要强的性格让我开始重新思考钱的问题。人生嘛,就两件事,除了吃不饱饿出来的事,剩下的就是吃饱了撑出来的事了。而我一直饿着肚子做一些吃饱了撑出来的事,所以,也是从那时起父母亲戚以及身边的朋友开始更加关注我的精神状态。

2012年元旦过后的某个晚上,我刚一打开电脑,海南高校公益群里弹出很多信息,我去爬楼看到几个志愿者在群里开骂。然后我忽然发现从大学就开始支持我做公益并且时常教我做人做事道理的大哥(公职人员,热心公益)竟然和多名女志愿者发生不正当关系而引发了这些人直接争风吃醋的开骂。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有点儿傻了,这简直就是晴天飞雪啊,这比失恋还让人痛苦和难过(也许我失恋太多习惯了)。那段时间我的人生处于低谷中。除了拼命参加各种公益培训学习外,有空就去读一些朋友和老师们推荐的专业书籍,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位非常文艺范儿的老师,他姓王,所以一直叫他老王,当然这跟隔壁老王没关系。从小养成的爱憎分明且喜怒形于色的秉性这些年来在别人的容忍和自己的任性中变得根深蒂固,所以我对周围的人变得越来越挑剔,很多不喜欢或不习惯我的人我从来都表现得比他们更不喜欢和不习惯,哪怕我心里是多么的喜欢和习惯。后来我发现自己比较喜欢跟文艺范儿的人接触,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太腐太迂太酸,但他们内心是澄澈通透的,老王有点儿文艺中年的味道。老王主要做海南青年创业就业服务方面的工作,因为自己大学期间以及毕业后的创业经历让我们除了文学、公益外有了更多的交流互动,最后在老王的忽悠下我开始尝试加入他的团体。虽然在和老王共事期间我的公益创业一直未能付诸实施,但跟他一起开始接触并了解了不同地域、领域的公益项目和优秀组织。也是在这期间我开始系统了解了市民社会和公益的关联并就自身的活法和使命有了初步权衡。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有了做职业公益人的想法,当我把这个想法跟身边的朋友简单交流后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但看到我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后变得不知所措,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我面前的各种不知所措。做出这一选择从最开始的偶然到后来的兴趣释然直至价值释然,我不知道是自己日臻成熟的理智表现,还是自己只是觉得好玩而进行的一场表演。

秋天深了叶子就会离开/心飘了上去就不会下来

2013年毕业两年后,很多身边的朋友或熟人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而我依然孑然一身,很多时候一个人在海边晃荡,起风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迷茫,似乎从来都紧随身后。只是,最初迷茫,是不知道要去哪儿,知道去哪儿了还迷茫,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去;最终去了想去的地方仍迷茫,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留;留下了,还是迷茫,只因为还是想留得更久一点儿,而留下得久了又会迷茫,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一成不变。以前自己很怕这种迷茫,认为这是自己无能的表现,但是随着自己的阅历增加以及对各种晴天霹雳的习以为常,我明白了一个人但凡想明白点儿地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迷茫,或源于与他人的纠结,或源于自己心里的矫情。而且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在历经各种迷茫后能够独立面对的事情越来越多,自己内心舒适的区域越来越宽,自己看到的世界越来明亮,自己演绎的自己越来越真实。我越来越明确地知道人生并没有显而易见的意义可言,所以我越发地活得任性而敏感,试图让自己给自己的存在一个象限或区间,以此来释怀内心深处的虚无和苍白。

虽然开始慢慢对自己的状态和情绪有了更多的习惯和接纳,对公益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好感,但也会常常被一些涉及专业或处事规则的条框所束缚,人心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哪会有平静。慢慢地发现像自己这样靠着自我想象和自我激励的人,一旦有了倦怠,内心信仰的大厦无论多么宏伟也将轰然坍塌。而果真在那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望着窗外凄凄的霓灯和浩瀚的苍宇,一下子竟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而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就在自己感到所在机构对自己的承诺遥遥无期而自己所做的事情又僵固重复时,我感到无比的厌倦,想要逃离这一切。同一时期我相恋很久的女友因受不了来自她家人的极力反对和我反复无常的情绪而友好决裂。我觉得又一次有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只是这一次逃离不是为了逃避过去,而是为了想象未来,就像电脑一样,之前的重启是因为死机,而这一次是为了更新系统。的确,以前那么多次想要逃离的念头和逃离的举动都是为了躲开他人的注意。好比站在那个戏台上演砸的戏子,之前都是羞于面对台下的观众,而此时他仅仅是无法畅怀心声和慰藉自己。就在自己不断从一种迷茫陷入另一种迷茫、从一个场景逃往另一个场景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广州恭明社会组织发展中心组织的“沃土计划”,在一年多的学习中我参访了很多优秀的组织,认识了一些有趣的人,比如老曲、梗叔、熊仔……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些生命的绽放和一些灵魂的明亮,也正是在这一年的学习中让我除了自己打给自己的冰凉鸡血外,终于喝到了别人给的热气腾腾的鸡汤。虽然我还是没找寻到确定的意义感,但那些每天发生的很多行动确实让世界变得不一样,那么既然对于“确定的目标”知道了的自己不知道,那么对于知道了的“不确定的过程”又何妨一试呢。

在经过系统学习和对海南整体公益发展环境的调研分析后,2013年8月我决定筹办一家支持性机构,当时海南成立一家机构难于上青天,考虑到注册的周期及成立后的运作问题,筹备伊始我便找到海南一家基金会的领导谈项目合作。从9月份一直谈到年底,比谈恋爱还要辛苦。起初是谈合作,因为谈得很好,所以被告知不用注册可以考虑接管该基金会发起成立的一个公益研究服务中心(民非),然后谈得很好,觉得接管手续太烦琐,他们建议我直接加入基金会两边都负责,既能做自己准备做的事情又有稳定的薪酬,我思前想后挣扎了一个多月,最后答应被收编。尽管我一直都有想了解基金会操作运营的想法,但就这样被收编心里还是多有不甘的,只是那时海南地区社会组织发展环境不好,政府推动少、企业捐助少、民众了解少、组织交流少……而最终我选择加入其中的根本原因是一直跟我对接的这位老师是我打心底里认可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碰到个你想成为的那种人,然后你去接近他,从此你渐渐活成你所认为的他的模样。

2014年年初距离春节还有10天时我正式加入该基金会。因为刚加入团队就即将过年了心情很不错,然后心情不错的人运气也不会太差,在那年春节基金会上属集团公司的年会上我抽中一份奖品,此外还收到一份超市购物卡,面对一系列土豪般的待遇让已经习惯草根模式的自己受宠若惊,甚至有点儿对自己腐败的自责。春节后开始正式接手基金会的很多项目,刚开始感觉很有意思,因为之前就一直想了解而现在正好全面学习,另外,我对新鲜的东西还是有一定的好奇心的。就这样我像一个卧底一样在单位努力学习并适应着新的角色,经过一段时间后渐渐对公益有了越来越具体和专业的认知,尤其在参与了很多社会创新创投方面的项目活动后,更是对自己、对公益、对自己做公益有了更深远的思考。在基金会期间主要负责教育、环保、儿童等领域的项目。起初因为好奇和新鲜,对很多工作内容充满热情,时间久了我就开始对那种整天坐在办公室靠电话邮件做项目的工作产生了厌烦,而偶尔好不容易实际操作一些项目活动,却因为需求、能力、利益相关方等诸多问题而让自己的内心在工作中千疮百孔。我始终在领导喜欢和受众需要两个问题上纠结,纠结多了我开始对这一切产生怀疑,加上自己一直以来养成的对人不对事的处事方式和看似坚强实则敏感脆弱的性格让我跟机构个别领导的关系剑拔弩张。

其实,在我刚去基金会不久,单位就因为现有办公空间太小而打算搬迁,在此申明不是因为我太胖占去了空间。新办公室装修时因为单位人少且大部分是女孩子,而另外一名男同事太过腼腆,所以最后我被借调到行政部负责在装修现场当监工。然后我每天抱着电脑坐在乌烟瘴气、声音嘈杂的装修现场一边办公一边监工。因为给工人的工钱压得很低,工人只好偷工减料而且不好好干活,也因此行政部领导每天都来和工人吵架,然后我在以上两份工作内容之外又加了一个劝架的工作内容。工人偷工减料,我只能跟他们打成一片,请他们喝酒吃饭,让他们看在我的面子、看在公益的面子上保质保量施工,他们干活不积极我只好跟他们一起干。那段时间每天各种忙、各种劝架,感觉自己像个多面间谍一样游刃于各方之间,但最后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情绪。对于工人,我是同情他们的,虽然他们对于我对他们的帮助并没有真正心怀感激,但我还是每天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打鸡血、灌鸡汤,甚至给他们讲自己对公益的理解以及他们群体中优秀的公益组织或项目。也许是每天待在一起大家相处得也还不错,所以我跟这群工人的关系渐渐铁了起来,到后面直接称兄道弟,这也就不可避免地让我开始帮他们说话并在每天他们跟行政部领导相对固定的吵架时间躲了起来,没有我戳着,行政部领导吵架底气明显不足,因此吵架频率大大降低,也因此该领导认为我去帮工人说话甚至帮他们干活有失职业本分,况且我拿着机构的薪水应该想着帮机构省钱而不是站在工人的立场上,因此我与行政部领导产生了不快。

2014年儿童节前夕,我借着儿童节即将来临的契机,想卖个萌跟行政部领导缓和下关系,正好机构有一些做活动剩下的“杯具”很好看但一直存放着,然后偶然的机会我看到整个单位只有行政部领导在用,而且有两个,一个喝茶一个喝咖啡。于是我就开玩笑跟她要,她答应了之后就好像忘记了一般,且提醒多次之后无果,终于在一个骄阳似火人人焦渴的下午,我去拿了一个杯子。但考虑到其他同事的喝水问题我又有点儿于心不忍,所以去给他们每人一个,然后当下午行政部领导看到每人桌上的杯具之后开始展开全面调查,在对我们每个员工进行谈话后我才知道自己摊上事了,而且摊上大事了。果不其然,行政部全面介入,一方面对所有同事进行谈话,另一方面收回了所有的杯具。就在行政部大刀阔斧进行整顿时消息不知怎的传到秘书长耳中,秘书长致电行政部领导对其进行责骂。第二天正好是单位例会,例会上我就此事跟秘书长进行交涉,我认为一个对自己的员工都没有善意的机构不可能对服务群体付诸善行,况且自己选择进入公益组织就是相信社会组织的民间性和非政府、非利益的模式,很多我们在现实世界厌恶厌倦的规则、潜规则等我们也许在所难免,但至少我们相信和提倡的理念价值在我们小范围哪怕单位内部可以付诸实施。然后在我慷慨激昂的演讲后行政部领导开始认为我是有预谋对她进行打击报复,还认为我在状告秘书长让她受责骂后还不依不饶非要通过例会公开跟她作对,例会开到中午,行政部领导让我留下跟我谈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爱答不理地敷衍应对,自此与单位行政部门领导矛盾加剧。经过“杯具事件”之后我开始听从直属领导建议——夹着尾巴做人,虽然我到现在依然认为有尾巴的都不是人,但是领导说让夹着那就夹着,工资的涨幅和职位的晋升一再告诉我们领导这永远是对的,除非我们都是错的。所以我就夹着尾巴坐在办公室里,夹得时间长了忽然感觉肚子有点儿疼,但桌上的纸巾不够了,不得已我只能洋洋洒洒地挥笔跟行政部申请纸巾,当我将完整的《办公室纸巾使用申请报告》递交上去后,行政部批准了好几大卷,但每次看到申请来的纸巾就觉得来之不易,就想尽量去用。

就在自己这种介于上坟和上吊之间的上班中我忽然发现家里的坐便器比单位的蹲便器要舒服得多,所以有了不想去单位蹲坑的想法。就在自己的想法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海南迎来了41年不遇的超强台风——威马逊。台风肆虐,单位最高领导最高指示要积极响应。所以台风过后第二天同事们在秘书长的召唤下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筹款。当我们坐在办公室根据领导的指示看着电视里的场景画面酝酿着撰写筹款文案的情绪时,然后我看着电视画面中倒塌的房屋、镜头中号哭的灾民最后想到自己花一个多月装修好被损毁的租房,终于酝酿好情绪写了一篇催人泪下的文案,然后不知从哪儿要来了几张图片,然后在某公益筹款平台发布。然后根据领导最新最高指示我将该筹款链接大肆转发,就在我电量和流量双双告急的千钧一发之际,在某一企业家群里,在我优美动人的链接下面某公司某总发了一句:台风走了,骗子来了!我当时气得只想去蹲坑,然后如释重负后我开始思考:别人有种想法是对的,自己以前不也有这样的想法吗。于是我去跟领导申请去灾区现场,领导同意并打算亲自带队,看第一个申请顺利通过,我便得寸进尺,向领导报告第二个申请——筹备并发放物资。其实当时的想法就是想跟灾民有直接的接触和互动,但是第二个申请未通过,领导表示机构没有救灾使命和经验,更没有人力来做,我听了后只好一个人去蹲坑。后来机构的另一个领导告诉我某公益众筹要捐好多物资,让我看看有没有接受的单位,听闻此讯我马上表示自己就可以干,恨不得拉起裤子就去接收。后来在该领导向最高领导的争取下,最高领导原则上同意让我先以个人名义对接看看。于是就有了之后轰轰烈烈的物资发放工作,当成百上千的志愿者和车辆出入灾区给灾民运送物资的镜头出现在各大电视报刊媒体上时,领导也调整工作部署,随着其他同事的积极参与和为相关领导的老家运送物资之后,我们的工作终于得到了社会的一致好评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称赞。事实上我们的物资发放充满了曲折,物资对接好之后我开始招募志愿者,因为有天涯社区和新华社作为合作方,所以志愿者很快人满为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大的灾害发生后头脑发热心绪亢奋的不止我一个人,也许大家都觉得不去干点儿事都活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然后我们分工组队,结果发现由于缺乏协调,我们的发放工作刚开始几乎是重复发放,但好在我们不断调整工作并加强跟其他组织的合作,才使整个发放工作算是告一段落,随着各种好评和称赞,机构也在网上筹了好多钱,而我也根据最高领导新最高指示投入灾害救助工作中,从开始的物资发放到中期的防灾多功能服务楼的捐建,以及后期的联合救灾网络的推动,我在机构开始全面负责这些新项目的执行工作,这种经常能到一线的工作让我非常兴奋。2015年8月“威马逊”一周年,机构的灾害相关项目纷纷结束,防灾楼剪裁仪式过后我感觉很累很累,我用先秦文学的风格加上些许唐诗宋词的歌韵写了一份辞职信,然后回家睡觉了。花在梦里开,而我们躲在梦外;用一季花开,无论梦在与不在。

我的背包和酒壶上落满了尘埃/可是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

辞职后我全身心投入新机构的筹备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各种奔波和材料提交,我们的核名依然无法通过,一气之下我找到相关业务部门询问其主管领导,但被告知海南可以直接登记的四类组织中的公益慈善类组织是指公益性的慈善组织,该领导还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跟我说公益是对慈善的修饰,是公益性质的慈善类组织才能直接登记。我读书少但我语文好,你不要骗我。于是我怀着无比忧愤的心情和某种历史使命猛烈地打开民政部的官方网站,然后通过部长信箱请教了公益慈善的意思,然后在我提交了两三百次之后终于提交成功。几天后正式拿到执照及相关材料,和我一起参与创办的都是几个认识多年的朋友,机构主要做本地公益支持和推动的枢纽和平台,机构的第一个项目是灾后社区重建——海南灾后滨海盐碱地复耕项目。我自认为项目的设计创新而有效,但在具体落地实施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问题,各种复杂的人情世故和利益纠葛,其间有过村民的冷遇,有过村干部的索贿,有过其他利益相关方的阻挠……好在我们的团队都撑过来了。以前参加工作有诸多不爽,现在自己创办机构同样也是苦乐参半,某些方面自由了,某些方面却更受束缚。创业这一年来,感觉自己老了,但还是不成熟,很多时候还是想要逃离,感觉生活就像不断转换的场景,有太多刻意或不得已的转身。但同样我也时常在想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压根儿就无法成熟,又或者说我成熟起来也就这样。

时至今日,面对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很多时候我依然会痛心会无奈,因为面对社会的黑暗和时代的多难,我什么都没改变。但同时我也很庆幸,因为这一路走来,我开始活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接近自己内心想要的样子。也许生命的舞台上,我们要么选择取悦观众,要么选择安慰自己。回想过往的日子,很多时候我都是在试图需求他人的认同和赞许,从小到大靠自己不断强撑和不断更新的伪装表演换来的他人眼中的“厉害角色”到某一天忽然连你自己都不认了。生命的某一瞬间你忽然会绝望起来,就像走进一片荒凉的沙漠,你只能毫无目的地从一片荒凉走向另一片荒凉。在自己看似毫无逻辑的成长历程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破解自己存在感和意义感的密钥,那就是真实!真实地面对自己,真实地对待别人。在自己这么多年的公益路上,我看到很多不戴面具前行的人,跟他们走在一起你会不自觉地摘下伪装,开始勇敢坚强地做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

生命也许没有显而易见的意义可言,放诸浩瀚的苍宇我们所能看到并想象到的世界只是一个部分或一个方向,人生短暂而无常,如果非要给活着一点儿意思的话,那么能够解释的唯有爱和信仰。而我只能看到通往信仰的两个方向:一是宗教;二是哲学。思想成熟的人会选择信仰宗教,他们试图通过宗教给无限以有限,从而寻求生命和灵魂的深邃;而内心强大的人会钻研哲学,他们试图通过思考给有限以无限,从而寻求命运和心灵的宽广。也许,生命本就苍白,而命运多舛,人生的浮华背后都是荒芜的背景,我不愿在那些繁华中挣扎,所以我宁愿在荒芜中搁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幸福的人只有两种:一是站在原点,甘于平凡,尘埃落定的似空非空的人;二是穿越紫陌红尘,追逐梦想,走向无穷的似醒非醒的人。而我终于开始慢慢相信,除了入乎其内心深处的相信和出乎其外界的怀疑外没有什么能让生命更有诱惑,所以我选择跟着自己的心平凡而善良地活着。而活着若生命的虚无和人生的苍白无处安放,那么生命和灵魂总要有一个要漂泊在路上,在这个世界,很多人无声无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世界于他们只是生命的背景幕布,他们之于世界,也只是舞台上的些许道具,所以,我想有个小小而短暂的梦想,来幻化出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信仰。未来也许遥远地没有形状,但我越来越接受自己的模样。此刻南国的夜里海风微醺,不免令人心生矫情,那就酸文假醋一下吧,谁让我忽然大发诗意呢。

北方的槐花开放的时候

南方的荷花也在开放

万物生长,忧伤像池水塘

没有固定的形状

我纯粹,为自己流浪

从一段时光到另一段时光

从一片村庄到另一片村庄

从一边城墙到另一边城墙

风关流逖云梦碎荡

哪里还有什么故乡

我时常遥想

只要我,一直都策马鞭扬

是否就一直是归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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