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接触法语是进入大学以后。当我踏进外语学院的时候,同学已经完成了语音阶段的学习,幸而高中时,我上过北京大学的夜校,学了国际音标。于是我“照猫画虎”地读了试卷上那些词语,居然通过了考试,就跟班上课了。
不过,到底我还是缺了课。于是就找了一些有声资料“恶补”。当时,学校里的有声资料很有限,仅有的一些,如拉封登的寓言诗,大部分是有名的演员录制的,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如临其境。至今仍背得出一些段落。还有就是录制的民歌唱片,一遍一遍地跟着学。最初似懂非懂,回来再查文字与背景,直到弄懂,背下来,其乐无穷。至今,我仍认为,诗与歌不失为一种有趣味又有效的教学方式,值得借鉴!
我的启蒙老师对我的培养功不可没。唐老师说过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他说,语言是无所不在的,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例如,药盒上的说明,就有它的专门说法,如此举一反三。他是我的第一位老师,同学们说他尖刻,不留情面,我也领教过。一次在走廊上碰到他,他问道,“Où vas-tu?”(你去哪儿?)我答,“Aux toilettes.”(去厕所。)他立刻说,“Tu ne sais pas comment être polie!”(你不懂礼貌。)当时,我十分难堪,可是教训无穷。的确,使用外语时,当事人对外语和母语的心理反应,效果不同。本人用外语欠妥当,自身反应不强烈,对母语听者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会出笑话,不可挽回!我不仅不埋怨他,相反我很感激他!
宋先生留学法国时,是学法律的,常替人“捉刀代笔”写论文,笔头十分严谨。在母语环境下学外语,最初只能靠语法来规范,逐渐才能运用得娴熟自如,笔头书写更难。教学多年,他善于把语法规则巧妙地运用到教学实例里来。例如,虚拟式的现在时和过去时,这种形式汉语里没有明显的形式变化,但并不是不能表达同样的意思,用个把语助词就解决了。他说,关键是,一个可能发生,一个不能发生。他设计一段文字场景,让学生自然地把不同的意思表达出来。例如,“要是我有时间,我就去。”究竟有没有时间,不一定,这就是可能的,或“要是我知道,我就去了。”显然,他不知道,也就没去。他把个人的体会传给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谢先生的翻译功底甚深,他会告诉你,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场合,应该如何表达。他曾任驻河内领事,把外交工作的经验带到教学里来了。他平时不大说话,上课时声音很小,半倚在讲桌上,他的教案例句写在香烟盒的背面。你如果不聚精会神地听,就不知其所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此,他遭了不少非议。后来一位同事继承了他的衣钵,教翻译课,大为受益。
我求学期间,有幸遇到有真才实学的老师。他们既有学识,又有经验、称职、爱护学生。郭老师从小随家人去法国,长在法国,学在法国,直到大学毕业,学的是机械。我们入学后,听的都是他的录音,非常地道。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应该总结经验,没去过法国的人,如何把法语学好。我说,还不是有了你们这些师长的榜样和教导!这是实话。但是他们的经历也给他们带来了局限,因而形成了北外有长有短的风格。一次郭老师带领我们师资班几个学生去北大一对教授家里,参加会见一位法国作家。面对法国作家,他竟然插不上嘴,讨论时,无言以对,无可交流。相比之下,北大的两位教授,他们也在里昂留学多年,虽然他们讲起法文来,就像听见了汉语,但是他们“有的可说”。语言只是一种表达形式,外形是为了表达内容的,而不是“绣花枕头”!到我们毕业的时候,只有我们少数几个学生可以写论文,实践与研究脱节。语言运用能力不差,文化底蕴薄弱,不善于个人思考,独立钻研,拿出自己的见解,使知识升华,用在教学与工作上。一个学校形成的校风,有其历史原因,更重要的是教员。至今仍值得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