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的民主理论和近期的国际政策举措，显示出一种对社会资本和民主之间关系的强烈兴趣。这是长期理论传统的最新版本，即强健的社团生活有利于建立和维护民主。尽管这种观点非常流行，却几乎还没有定量的实证证据来支撑这二者间的关系。本文通过大规模的跨国家的定量研究，检验了社会资本和民主之间的关系。同时，采用了两个补充测试：首先，本研究的模型中包括了民主对社会资本的合理影响；其次，考虑到社团对民主的潜在的消极影响。本研究采用的是“世界价值观调查”和国际社团联盟（Union of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的数据，通过交叉滞后平面设计（a cross-lagged panel design）得出结论：社会资本与民主之间相互影响。两个补充测试则表明，那些连接到更大社区的社团（association）对民主产生积极的影响，而孤立的社团则给民主带来消极的影响。将社会资本和民主联系起来的理论主要源于公民社会、政治文化和社会运动等相关领域的著作。

理论家长期以来坚持认为，当一个国家有一种强健的社团生活的时候，它能够更好地建立和维护民主。因为当公民经常参与群体（groups）、互动、彼此信任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凝聚起来反对非民主政权，从而有利于实现民主。而一旦建立起一个民主国家后，这样的关系增加了公民获取信息和政治理念的途径，从而加强政府的问责制（accountability）。此外，自愿结社（volu-ntary associations）为培养新的政治领袖提供了场所，帮助成员练习妥协和学习宽容，并鼓励个人参与政治。

一直以来，许多学者都在民主对社团的依赖理论上有所研究。托克维尔被认为是美国第一个注意到这种依赖关系的人。福古森（Ferguson）和蒙特斯修（Montesquieu）认为这样的关系需要长期的公民社会传统。尽管如何定义“充满活力的（vibrant）”和“社团（association）”有所区别，但一些基本理论已经出现在不同的名称中，包括“公民社会”、“社会资本”、“多元主义”、“大众社会”，以及“公民文化”。

同时，这种在民主和社团间假设存在的关系，已经影响了东欧和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公共政策。它们正在努力发展非政府组织（NGO），认为这些组织一旦建立，将有助于促进和维护稳定的民主政体。基于这样的认识，其国内各NGO接受的来自政府、基金会和国际组织的赠款在过去10年间大幅增加。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OECD）成员国通过NGO给予的援助占其援助总额的比例，从1975年的0.7%增加到1985年的3.6%，1994年这个数字达到5.0%。

尽管长期以来有许多学者都对社会资本和民主之间的关系，以及它带来的明显的政策影响很感兴趣，但几乎没有任何定量的实证研究证据来支撑这样的观点。对于公民社会的定性的个案研究，不能为这种关系提供有力的证据，因为它们主要是停留在理论和描述层面。当然，一些相关的定量数据也的确存在，但它们主要关注的是类似公民文化的概念，是基于对态度的总体调查，而没有对社团的直接测量。仅有的一项测量社团的研究是帕特南在意大利对社会资本开展的调查，但是当时帕特南主要考虑的是政府的绩效而非民主，并且该调查仅限于意大利。类似地，还有一些其他的定量研究也受到地理限制1830813。

此外，之前的研究还存在两个问题。

首先，大多数实证研究都没有考虑到民主和社团间可能的相互作用（reciprocal effect）。因为民主体制比非民主体制在更大程度上允许自愿结社，这样的相互作用是非常可能的。虽然大多数理论强调的都是社团对民主的因果路径，但也有不少作者曾指出这二者间可能是一种相互关系。

其次，不同社团对民主的影响是不相等的。此前的理论和实证研究总是倾向于将社团看做相同的，即一个观察组织（a bird-watching group）与美国退休人员协会（AARP）一样都可能会促进健康、有效的民主。但是，很有可能还有其他类型的社团可以更好地促进民主，而某些社团实际上根本不利于建立民主。比如，民族主义团体有可能加剧社会分裂和破坏民主的稳定。这类社团还有可能使人们减少宽容，成为民主政治文化的阻碍。因此，就有了这样一个明显的问题：是不是不同类型的社团对于民主的影响是不同的？

笔者用大规模的跨国家的定量研究，检验了民主和社团（社会资本的现实载体）之间的关系。据笔者所知，这是对于这个长久以来就有的理论所做的第一次跨国家的实证检验。本研究对社会资本的测量，采用的是两个非常不同的数据来源：“世界价值观调查”和国际社团联盟，分别从中选取了48个和100多个样本，这些数据比起过去的研究包括了更大的发展上和地域上的差异。本文对民主的测量，采用的是波伦（Bollen）使用的方法，在许多标准上也优于其他测量办法（Bollen & Paxton）。因为两个数据来源都是在同一个时间的多点测量，所以笔者采用的是横截面研究设计来评估这样一种交互的因果关系。同时，笔者将与其他社团保持联系的社团和孤立的社团区别开来，以分别测量它们对于民主的影响。

为了使“富有活力的社团生活”更具可操作性，本研究中笔者采用的是参与式民主著作中出现的最新理论概念——“社会资本”。笔者从两个维度对其加以定义：首先，社会资本需要个体之间的客观网络联系；其次，它要求这样的联系是信任的、相互的、情感上具有积极意义的。如同公民社会一样，社会资本意味着自愿结社的成员关系，但它还具有社团其他很重要的特点，比如主观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