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企业制度的基本要求之一，是企业成为独立的法人，明确企业的产权关系。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企业拥有包括国家在内的出资者投资形成的全部法人财产权”。已公布的《公司法》则明确规定：公司享有由股东投资形成的全部法人财产权，依法享有民事权利，承担民事责任。公司以其全部法人财产，依法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但是，这两个文件都没有对法人财产权作出明确的界定，这就给研究和争论留下了空间。理论界对此也有不同的理解，笔者认为：对法人财产权的不同解释不利于理顺产权关系。因此，弄清法人财产权究竟是什么权，对于更好地贯彻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的《决定》和执行《公司法》是非常迫切和必要的。

理论界对法人财产权的理解，形成许多不同的观点，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主要是：

第一种观点认为：企业法人财产权是指企业依照授权，对出资者投入企业的资本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力，全权经营企业全部财产，并承担财产保值、增值和民事责任。

第二种观点认为：“企业经营权是一种企业财产权，这种企业财产权和法人制度的结合，便构成企业法人财产权。因此，不应把企业法人财产权看作根本不同于企业经营权的另一种财产权，而应理解为同法人制度相结合的经营权”。“把企业法人财产权解释为企业法人所有权是不正确的”。这就是说，企业法人财产权就是企业经营权，把两者等同起来。

第三种观点认为：所谓企业法人财产权是企业对国家授予其经营管理的财产，依法享有的独立支配权。法人财产权是经营权与法人制度相结合。企业法人财产权包括收益权的有关内容。这种观点把企业法人财产权当作支配权、经营权，并包括收益权。

第四种观点认为：从《民法通则》、《公司法》、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决定》的表述中看到，收益权只属于所有者，而不应包括在法人财产权中。如果承认企业法人收益权，就应承认企业法人拥有产生收益权的股权，在实践上有可能引起向企业股倒退。既然在企业股权结构中已经没有企业股的合法地位，那么，又何必有法人收益权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呢？

上述观点其分歧在于法人财产权的内涵到底有多大，是一种权利，还是多种权利，或者是一组完整的权利，即包括所有权、经营权、支配权、处分权和收益权。而这其中争论的关键，又在于法人财产权是否包括所有权和收益权。笔者认为：法人财产权不是一种权利，而是一组权利，即包括所有权、经营权、支配权、处分权和收益权在内的完整的权利。

第一，法人财产权包含所有权。首先，这是企业作为市场经济活动的主体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大家知道，企业作为市场主体的风险性和竞争性，要求企业必须做到：一是根据市场需要来决定自身的行为取向，自主决策企业生产要素的组合及经济运行；二是企业能够独立承担市场活动的结果，也就是企业要在法律上成为财产权主体，具有独立的财产权利和财产责任。其次，这是由公司法人制度决定的。公司具有法人财产所有权，公司的重要特征是社团法人，具有法律拟制的人格，是由一定数目的法人成员组成的。公司的法人化使得公司财产采取了法人财产的形式，即法律赋予公司法人财产主体的性质。公司法人制度的核心是公司法人所有权，即由股东对出资的原始所有权向公司法人财产所有权转化，从法律上说，股东一旦将资金或财产投入公司法人，它就不再被视为财产的所有权主体，而是由独资公司的企业转化为法人公司股票的持有人。《公司法》第25条和第82条规定，股东或发起人“以实物、工业产权、非专利技术或者土地使用权出资的，应当依法办理其财产权的转移手续”。为什么要办理财产权的转移手续呢？这是因为公司成立并成为法人之后，出资者和公司法人是不同的所有者，各有自己独立的财产，需要明确各自的所有权。再次，企业法人财产所有权是客观存在的。法人企业的全部财产是由两部分资金形成的：一是他人资本，即企业借贷的资本，对企业来说，这是债权、债务的关系。二是自有资本，包括资本金、准备金、剩余金。在公司运营过程中也归企业法人所有。关于准备金和剩余金，它们在经营过程中也归企业法人所有。关于准备金和剩余金，它们在经营收入中的各种提留，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未分配利润。虽然在理论上可以认为这两项资金和资本金一样，归股东所有，但事实上并未直接变成股东的股权，而只属于企业法人所有。总之，说企业法人财产权拥有所有权，这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是有依据的，是客观的事实。

但是，应当指出的是，法人财产权所包括的所有权与一般意义上的所有权是不同的。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一般意义上所有权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下有不同的含义。在资本主义之前，所有权有不同形式，一种是以劳动者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和私人所有权，另一种是以无偿占有他人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和私人所有权。马克思区分了所有权的两条规律：第一条规律，是指商品生产的所有权规律，即劳动者对自己劳动的产品拥有所有权的规律。在这条规律作用下，劳动者占有自己劳动的产品，劳动和所有权有同一性。第二条规律，是指资本主义生产的规律，即劳动者的产品成为资本财产的规律。在这条规律的作用下，对资本来说，所有权已转化为不支付等价物便占有他人劳动的权利；对劳动者来说，所有权则转化为把自己的劳动或自己的产品看做他人财产的义务，劳动和所有权不再具有同一性。同时，马克思还分析了所有权与使用权和经营权分离的问题。到了社会主义社会，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一般讲所有权，是指国家拥有所有权。列宁曾明确地指出了“所有权、占有权、支配权、使用权”等概念及区别。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通常所讲的一般意义上的所有权，是指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的归属关系。这是由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出资人向企业投资入股这一产权交易过程中，发生了虚拟所有权同现实资本所有权的分离。

弄清楚法人财产权包括所有权以后，就容易理解，法人财产权与法人财产权所拥有的所有权是有区别的，两者不能等同。法人财产权不仅包括所有权，还包括占有权、支配权、使用权、收益权。而且所有权同占有、支配、使用、经营权等是可以相对分离的。因此，法人财产权不是单项权利，而是包括多种权、责、利关系的复杂体系。而法人财产权中所包括的所有权，仅是法人财产权中的一项权能，其内涵要小得多。

第二，法人财产权包含收益权。这是因为所有权和收益权之间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从经济关系的角度看，拥有所有权就意味着对剩余产品或剩余价值的占有。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资本论》论述土地所有权与地租的关系时说：“不论地租有什么独特的形式，它的一切类型有一个共同点：地租的占有是土地所有权借以实现的经济形式，而地租又是土地所有权，以某些个人对某些地块的所有权为前提。”这就是说，如果一块土地出租以后，不能获得地租，尽管土地的所有者在法律上仍拥有这块土地的所有权，但这种权利是没有经济意义的。应当说，马克思在这里所讲的收益权，是指出资者的所有权所拥有的收益权，这与法人财产权所包含的收益权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上所述，在产权交易过程中，产权是可以分解的，产权分解后，不仅所有权发生了分解，其收益权也同时发生了分解。所以，可以说，法人财产权所包含的收益权，实际上是出资者收益权分解的产物，而这种分解又是必然的，这是商品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

但是，企业法人财产权所具有的收益权与出资者的收益权又是不同的，有明显的区别。出资者的收益权体现的是对剩余产品或剩余价值的占有。在现代企业制度条件下，出资者并不能独占全部剩余产品或剩余价值。例如，单纯掌握资本所有权的借贷资本家，以利息的形式占有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剩余价值的其余部分，便以企业主收入的形式实际归经营企业的职能资本家所有。而企业法人财产权所拥有的收益权，首先是指企业法人应当得到公司自己经营形成的全部收入和利润。这里指的是公司与公司、公司与其他企业的关系，以及公司与国家的关系。它们之间发生关系，都是不同的商品所有者的关系，通行的是等价交换的原则。企业法人定期向出资者报告收入情况，共同分配利润。世界上各现代企业无不拥有这种权利，并且遵循这样的惯例。

第三，法人财产权包括经营权和支配权。《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法》和《转换经营机制条例》已具体规定作为法人的国有企业，包括承包制企业拥有经营权，并且这种经营权已包括“对国家授予其经营管理的财产享有占有、使用和依法处分的权利”。《公司法》第5条规定：“公司以其全部法人财产，依法自主经营”。这已经很明确，公司依法享有经营权。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否把经营权与法人财产权等同起来，回答是否定的。因为法人财产权与经营权是有明显区别的。如上所述，法人财产权包括所有权，而且财产权还包括占有、支配、使用、收益权。而经营权不包括所有权，仅拥有占有、使用、处分和收益的权利。那么，为什么有的同志会把两者等同起来呢？关键在于持有这种观点的同志，是否定法人财产权包括所有权。这样，两者都同样拥有占有、支配、使用、处分的权利，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区别了。所以，争论的焦点还在于法人财产权是否拥有所有权的问题。

综上所述，可以认识到，法人财产权是一组完整的权利，正确理解其深刻的涵义，对于理解公司制企业的产权关系，推进企业改革，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原载《福建论坛》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