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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企业家精神培养社会责任——访广州市分类得环境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杨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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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时间:2015年10月11日15:00~16:30

访谈地点:广州市西增路西村街道办垃圾分类促进中心

访谈人:万方(广东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人物小传】

福建人杨静山来到广州已有13个年头。这位早年创业有成的生意人,在广州以垃圾“收买佬”的身份投入一种别样的生活。从走楼串巷捡拾垃圾,到拉起一帮下岗工人组成“回收队”,再到以社区为“根据地”,建立垃圾分类循环体系。2004年,经过仔细斟酌,杨静山认定垃圾分类领域有着尚未挖掘的广阔商机,于是决定背水一搏。为了不留余地,他直接卖掉了福建的工厂。为了真正了解垃圾回收行业,弄清居民生活垃圾究竟有哪些种类,该如何分类处理,他决定从最基层的垃圾“收买佬”开始干起。2008年,经历了走街串巷捡拾垃圾的磨炼,以及到国外学习考察之后,杨静山正式投身垃圾分类行业,他给新成立的公司取名“分类得”——垃圾分类,人人得益。这是广州最早实行市场化运作的垃圾分类机构之一。2009年,广州番禺垃圾焚烧发电项目遭到附近居民反对,这起公共事件在媒体上引发持续讨论。而杨静山的垃圾分类尝试,此时成为媒体挖掘的一个典型案例,并由此进入公众的视野,垃圾分类的概念,开始被更多的人所接受和认可。

万方:我了解到您跟乔布斯一样,从大学肄业就开始投身商界,后来选择进入垃圾分类的领域,也依赖于您的企业家精神,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能否简要介绍一下您的公司和公司的发展?

杨静山:我在大学读书时,思考过和谐是什么,当时我认为和谐就是对自然关系的遵守与认可。同时,我见到中国垃圾回收的领域,政府光喊要环保,NGO光宣传要分类,但居民并不买账,三者的关系处于松散的状态,我就想到要建立一个模式把这三者整合在一起,让它们遵守一个有利于环境的和谐关系。这就是我创办公司的初衷。

万方:其实垃圾分类是一个极具公益性的领域,而公司的本质是追求利润,您觉得公司的发展愿景是什么?

杨静山:做好事但饿肚子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作为个人来讲,从事公益若不能有回报是不可持续的。我被评为央视“社区英雄”时也提到过,这叫做“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在公司成立之初,如何生存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另外,不同于一般NGO依赖于政府项目发包生存,在垃圾分类这个领域,我们从事的业务是长期存在的,而不是随着项目的终结而终结,所以我们与政府的关系是一种长期的服务与购买的关系,政府可以被看作我们的顾客。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提供的垃圾分类服务,对于政府来说是一种商品,我们是出售这种商品的公司,是追求利润的,只不过这种商品的出售依赖于我们建立更加和谐的社会责任环境。

万方:那么,您觉得做垃圾分类这门生意,关键主体是谁?是民众,还是政府?

杨静山:在我们国家,垃圾产生的主体是民众,垃圾责任方则是政府,在这里,一开始,双方其实对垃圾分类都没有需求的。首先,作为民众来说没有这种习惯,也不会主动进行分类;其次,政府更多地强调保洁而不是分类,也就是说,注重后端的垃圾填埋。在这种背景下,可以说垃圾越多,政府权力就越大,因而也不会对垃圾前段有关注。

万方:我阅读过相关文献,提到垃圾清运部门(如城管委),它的部门预算与清运规模相关联,是不是可被理解为“垃圾越多,权力越大”?

杨静山:差不多。但是在后来,垃圾规模大到一定程度,垃圾填埋处理已经跟不上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政治压力出现,比如建立垃圾填埋场、焚烧厂,周围的居民会反对,NGO会介入,媒体会报道,这样当地部门就会有压力,于是,也会愿意与我们合作。

万方:一开始是你们主动找政府有关部门合作的,还是相反?

杨静山:我不是抱着与政府合作的目的做这个事情,而是把这个垃圾分类做好,政府部门自然就会愿意与你合作。比如,我们与街道办之间的合作就是双方都满意的关系。

万方:那么,对有些部门来说(比如城管委),他们对你们的态度怎样?会不会因为垃圾分类降低清运规模而给你们额外的困扰?

杨静山:实际上,一开始就是一种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他们不好直接反对,但也不会给你官方的认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垃圾分类成了一个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对大多数街道来说,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又倾向于不做,因此这种态度可以说是一种间接的负面压力。当然,随着垃圾处理跟不上垃圾产生的时候,城管委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愿意拨款支持这个事情了。比如,它把垃圾处理的职能下放到街道,而街道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做这个事情,于是又出钱交给我们,这样就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而街道跟我们的关系一直是合意的,因为我们的存在既可以帮助缓解环境压力,还能解决大学生、“5060”人员的就业问题,所以街道也愿意提供诸如办公场地等方面的便利。

万方:垃圾分类重要的是对居民习惯的培养,公司对此有何良策吗?

杨静山:在广州,从事收垃圾的人被称为“收买佬”,他们一般依赖地缘关系结成的利益团体,我们能与他们结成合作关系,是因为从事垃圾分类能够提高“收买佬”的收入,而“收买佬”的行动是利益驱动的。对“收买佬”来说,提高收入有两个关键点:一是足够多、二是又好卖的垃圾,而对一个成熟的社区来说,垃圾规模基本是稳定的,因此只能从垃圾分类入手,让垃圾的回收价值变高。于是,“收买佬”有足够的动力去动员做这个事情。而“收买佬”长期扎根于一个社区,他是很熟悉这里的居民的,因此动员效果肯定比外来的工作人员好,这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一种促进。另外一个关键点就是稳定的地盘,这个地盘是指那种政府认可的垃圾处理空间。一般来说,“收买佬”不是公务员,政府是不会专门划区域供他们工作的。而我们公司与政府部门建立了合作关系,“收买佬”再与我们公司合作,这样他们便有了稳定的工作空间。这样,与“收买佬”建立起合作关系是一种双赢的局面:他们通过社会网络促进垃圾分类宣传,潜移默化地培养居民的习惯;而我们为“收买佬”提供工作空间,促进他们收入的提高。

另一方面,我们公司还会建专项的回收日,比如周六收瓶子、周日收衣服,给予社区居民一个参与垃圾分类的途径。因为我觉得垃圾分类光宣传是不行的,要给予老百姓参与的渠道,而且是容易理解的渠道。比如一开始我们讲的垃圾分类是很简单的,就是干湿分开,这样老百姓就容易理解怎么分,干的一类,湿的一类,慢慢通过分类养成习惯,最后成为责任。

万方:日本垃圾分类做得好,来自民众骨子里的认同与遵守,其中日本地方政府也有些措施,比如垃圾袋实名制、增量收费、针对不遵守分类行为的罚款等,您觉得这些措施能在广州行得通吗?为什么?

杨静山:中国人是很多的,垃圾规模也大,居民垃圾分类的习惯更是尚未形成,日本目前的做法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慢慢进行完善。所以这些方法对我们来说还不是时候,不仅运行成本高,可能还会阻碍居民习惯的养成。

万方:未来如果垃圾分类发展良好,若有新的竞争者进入,您怎么看?

杨静山:我们专注的是垃圾分类的前段业务,就是分类与回收,而不是具体回收处理的技术研发,这其中若存在竞争,有两个要点:第一,垃圾分类有一个标准的问题。一个区域执行了一个标准之后,新的标准是很难进入的,所以我们公司站稳脚跟后,实际上就建立了一套标准,这是一种自然垄断的模式,有规模效益的,别的公司若要进来也只能按照我们的模式竞争。第二,既然跟着我们的模式竞争,那么我们自然就会有优势,比如与政府、与社区先发的合作关系。这些社会关系是很难重复、很难复制的。我们做产业分析的时候,也设想过未来的竞争情形,总体来说我们是十分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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