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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方式变革与文化身份认同的两极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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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亚·卢瑞在《消费文化》中说:“我们生活的世界不仅充满了消费者个性或消费者态度,而且消费文化在其中起了主导作用”。1313965这里,起“主导作用”的应是文化消费场域中阅读主体对消费文化以及符号和意义的生产与需求。阅读方式发展到“后现代阅读时代”,已经不仅是物质的消费,而且是一种符号的文化消费。这种文化消费丧失了翻阅方便、不择场所、专于一心、重思考、敬安谧、贵分析、尚批判等传统纸质阅读的特点,更重要的是它打破了精英阶层独擅阅读的权利,使平民成为阅读的主体,阅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阅读即丢即弃、一心二用,习惯思维中断、随意链接与不相关符号的瞬间插入和干扰,崇尚快感、商业性、当下性,消解权威、拒绝经典等。阅读使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难以区分,也使阅读方式与身份识别成为当下一大难题。尤其是阅读方式造成的身份认同或文化认同的困惑与焦虑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在当代文化研究中,由于受西方哲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影响,“身份”“认同”呈现出理论语境与现实语境的混乱和困惑。“身份”“认同”在英语中是同一个词语——identity。东西方语境的不同,从而给理论阐释造成困惑。我们认为,“身份”是一个抽象名词,“认同”是一个具象动词,只是在个别情境中才是名词。从词的语义社会性看,“身份”是人自出生或在母体中就蕴含的本身固有的社会属性或阶级属性,它具有社会学的“先致性”,如人的家庭出身、民族信仰、生活习性等,可能表现为某一时期人的固定性或原有性,这可以说是人未受社会驯化前的身份因属。但是,一经社会改造,即经过家庭教育、社会教育或文化熏陶,它就呈现出不稳定性、可变性或可塑性,即社会学上的“后赋性”,从而显示出文化对身份的构建、消解之作用,这一过程是不断地认知、变化的过程,其中确认、认可、认同是关键。因此,可以这样说,人一旦进入社会领域,其身份就是靠文化来表现、识别的,这样,身份与文化是被认同紧紧连在一起的。“在当代,身份的一个重要的方面也许不是某种实在的差异而是一种形式的差异,往往表现为一种姿态或表征为一种符号”,身份“实际就是指文化,在当代,身份总是文化的”1313966

上述阅读方式演变表现出的新特征与文化身份认同所形成的新关系,使其同时发力,相互影响,从逻辑上形成了两极张力的互动关系:阅读方式变革与文化身份认同两极对决又归于统一。一方面是阅读对文化认同具有构造、消解作用,表现为其标识、形塑着文化身份;一方面是文化身份对阅读方式具有抵制、汰旧作用,表现为其选择阅读信息、防御不良阅读方式的入侵。两者作为手段和目的在信息世界和消费文化中统一于消费场域并进行角逐,使得“符号”“虚拟”成为文化生活的主色调。本文在阅读方式与文化身份认同内涵特征的演变及其形成的新关系的基础上对此展开解读。

(1)阅读识别文化身份又被文化身份标识为雅俗之分。阅读作为信息摄取的主要方式和文化传承的在场行为,必然要在人类社会中养成和习得,其中识字教育是文化身份养成的关键。这无疑为文化身份打上了社会分层和分级的烙印,这一烙印主要是由阅读体现出来的。阅读是身份的象征。阅读作为教育的一大功能,它将人分为不同的人群和阶层,并使其在社会地位、自身修养、家庭收入、从事职业等方面判然有别。在古代,是否识字、阅读可以说是两大阶级对垒的分野,许多古装戏剧中达官贵人、才子佳人、刀笔吏、师爷仰仗自己识字、阅读、有文化而在不识字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文化大革命”期间即使一大批知识分子在牛棚接受改造,虽貌似普通农民,但是其忧国忧民、善于思考、执著于专业的精神迥然有别于普通人。在当下,掌握外语并熟练应用就可进行跨国和跨文化交流,这无形就是精英阶层的文化身份;掌握古文并熟练应用就可进行古今交流和感受古典文化的魅力,这无形就是人文知识分子的文化身份;掌握计算机并进行专业应用就可领略信息世界的变化无穷,这无形就是当下社会主流人群的文化身份。这些差别皆缘于阅读对象和阅读方式决定了其文化身份。因为阅读作为目的和手段的复合体,不仅仅是一种信息接收和认知的工具,关键是它承载着信息、文化等内容。正如鲍德里亚所说,“铁路带来的‘信息’并非它运送的煤炭和旅客,而是一种世界观,一种新的结合状态,等等。电视带来的信息,并非它传递的画面,而是它造成了新的关系和感知模式,家庭和集团传统结构的改变。”1313967阅读实际上形成了精英阅读(专业阅读)和大众阅读的社会分化,精英人士可以从事大众阅读,而大众要进入精英或专业阅读则必须有一个与之对应的文化身份和专业技术训练。这种雅俗之分不仅仅是阅读内容造成的,很大程度上也是文化身份造成的。

(2)阅读形塑着文化身份又被文化身份鉴识为不同类别。阅读形塑着文化身份是指阅读作为批判的武器这一工具理性对文化身份的构建具有培育和毁育的作用;文化身份鉴识阅读是指文化作为武器的批判这一价值理性对阅读具有汰旧、剔除、防御等作用。显然,在这一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中,理解文化身份的构成是认识这一问题的关键。对此,学界有两种理解:“一种是本质主义的,认为文化身份一旦确立,就不容易更改;一种是非本质主义的,认为文化身份总是时刻被塑造着,永远没有完成的流动着的东西,是处于一种不断建构的未完成状态。”1313968哈贝马斯就认为,身份“不是给定的,同时也是我们自己的设计”1313969。马克思认为,身份是由社会决定的,即社会存在决定着身份。米德、巴赫金则认为身份是在与社会和他者的交流的过程中被构建的。因此,身份是易变的。霍尔认为“文化身份既是‘存在’又是‘变化’的问题。它属于过去也同样属于未来。它不是已经存在的,超越时间、地点、历史和文化的东西。文化身份是有源头、有历史的。但是,与一切有历史的事物一样,它们也经历了不断地变化”。1313970我们走出哲学的思维,将问题固定在具体的论域中,就得承认这样的事实:身份是在原本就有和易变中被不断地构建和消解的,没有无源头的身份,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身份。那么身份是怎样被构建的?谁在形塑着身份?我们认为,文化身份首先是由阅读所承载的信息养成的,也是通过识字育智来进行的,所以培养文化身份必须具有一定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方式。当然良好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方式对文化身份具有增加养分、促成固化的作用。文化身份一旦被形塑成熟,它就会对常态信息进行加工、生产,或再生,或湮灭,也会对阅读信息进行选择、过滤、淘汰、抑制、防御,进而将所阅读的信息分成级别。这突出表现在成年人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网络信息有较为清醒的认识,利用其为己、为人、为社会服务;而青少年由于世界观、价值观等文化身份所必需的养料缺失,会被网络信息所提供的内容以及火爆刺激的阅读方式俘虏,从而消解了其正在构建的文化身份。从阅读方式和信息摄取来看,灌输、劝服、强加植入、春风化雨等作为技术手段对文化身份的构建和消解起着直接作用。因此网络传播增强阅读过滤器就不仅是一种社会制度、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所采取的固化本民族文化认同的方法,而将成为通行天下的方法。而防御文化帝国主义入侵不仅是建构、稳固本民族文化身份之必要,也是国家文化安全之必要,更为重要的是阅读作为信息摄取的工具,它对人的文化身份构建具有决定性作用,关系到民族文化的未来。

(3)阅读与身份互为目的与手段的关系显示出文化认同危机。阅读与身份所构成的形塑与被形塑的辩证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互为目的与手段的关系。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角度看,这种关系的失调或断裂是导致文化出现危机的重要原因,因此,认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就显得尤其重要。

应该看到,随着西方社会物欲的膨胀和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日益深化,人们对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的片面追求,工具理性日益占据了人类精神领域的统治地位,价值理性则日益被漠视、被边缘化。基于上述的认识,我们认为,在大众阅读中,已经出现不问价值取向,只管消磨时光的消遣式的浅阅读,甚至有人将电子游戏当成了阅读的对象。人生中文化身份重要的营养诸如教科书、经典著作、励志书籍、陶冶情操的小说被一些人完全抛弃,道德素质、价值观念、是非曲直、民族国家、意识形态等有关宏大叙事出现认同危机并将演化成“自性危机”1313971,即文化价值危机。导致这一现象发生的原因就是阅读和身份构成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裂对人性和人的本质的破坏。我们认为,阅读和身份相互形塑并完善人的全面发展,然而,现实社会中商业因素和工具或技术因素的过于强大,使人的惰性、恶性未受到限制反而被媒介愈加放大,人们追求阅读的感官刺激和享受,而对阅读的意义愈加淡漠,甚至淡漠真理,蔑视权威,混淆是非。这些都是阅读方式演变中文化认同危机带来的弊病,正如波斯特曼所说:“电视淡化并且有效地破坏了作为政治教育和公共领域一切活动之基础的公共交流”。1313972可见,阅读方式变革对人的文化身份的形塑并不都是起积极作用。

总之,任何媒介作用于人的信息摄取主要方式——阅读,都具有双刃剑的性质。我们将阅读方式变革与文化身份认同放在传统阅读、现代阅读、后现代阅读中考察,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印刷媒介是思想媒介,在思辨性文字阅读中,它所传播的思想文化信息其他媒介无可匹敌;电视媒介是一种娱乐媒介,在情感信息传播中,它所传播的视觉图像信息其他媒介无可匹敌;网络媒介是一种信息媒介,在综合信息互动中,它所传播的海量信息其他媒介无可匹敌。这些媒体形态提供的信息从阅读的角度说,对人的文化身份都具有构建、消解之功用,其中印刷媒介对人的文化身份的建构、消解最具影响力。因此,崇尚阅读、崇尚理性、崇尚思考是当下应大力提倡的文化价值观,同时,捍卫印刷媒介的思想传播的权威性,就是捍卫文化身份认同的功效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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