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探讨经济增长时,离不开一个最基本的生产函数:产量是由资本、劳动和生产率这几个要素决定的。在资本方面,中国的投资率之高世所罕见,即使有不少浪费,依然能保证增长的需要。
另外,按照宏观经济学的理论,投资率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总人口的“抚养比例”,也就是没有工作的老人和儿童与有工作的成年人的人口比例。中国仍然在推行独生子女政策,20年以后,抚养比例就会上升,储蓄率或者投资率是否还能保持现在这样高的水平,到时候自然会成为问题——在20年以内,现状恐怕还会维持下去,生产函数中资本这个变量将继续快速增长。
对于劳动力这个变量来说,如果只看人口统计,那么每年的增长率大约只有1%左右。我估计在未来的20年里,还会有2亿至3亿的农村劳动力流向城市。这固然是一项艰巨的挑战,将伴随着庞大的社会变革,但也是不可阻挡的趋势,我对此过程表示乐观。
另外一个有关的因素是劳动力的素质,或者说人力资本。有资料估计,中国在校大学生人数在最近几年翻了一番,高等教育的普及,显示劳动力的素质将迅速提高。所以从资本和劳动力这两个变量来说,不断增加的投入可以保证中国的年经济增长率维持在6%~8%甚至更高的水平,但前提是生产率的相应提高。
关于生产率的问题,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许多扭曲因素被消除,生产率会得到迅速提高。但在这个阶段过去之后,需要做些什么才能保证生产率的继续提高?或者说,是否存在一些因素,会在将来一段时期里制约生产率的提高?
未来20年里,中国面临着另外两个主要挑战。其一,有大量人口要从农村迁往城市。如果今后20年里农业人口要下降到10%的水平,那就意味着有5亿~6亿人口进入城市。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比如,为每个家庭提供新的住房需要多少投资?又比如,现行户口制度是否应该加以改变?中国政府已经做好了户口制度改革的准备,但某些城市居民却抱有抵制态度,他们希望继续享受医疗、教育等特殊福利政策。可是,如果农民的家庭不能顺利在城市里扎根,他们的子女就需要回到家乡去接受教育,让2亿~3亿的青壮年孤独地留在城市,那种情景将是不可想象的。
第二个挑战是如何寻找新的提高生产率的源泉。回顾中国的改革历程,农村改革、城市经济改革和外资企业的进入以及出口产业的发展,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推进器,直到现在依然如此。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重点以后应该更多地转向扩大国内市场,促使国内的经济体系有更高的运行效率。过去的20年,中国执行了一套日韩式的产业发展政策,利用政府的计划对经济进行积极干预,扶持部分产业领域的发展,影响企业的投资决策。这条道路能够继续走下去吗?我对此表示否定。
要想促进生产率的提高,中国应该放弃日韩式的产业政策,而选择更加市场化的方式,尽管转变的过程既艰苦又费时。这种观点并非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而是我对许多国家特别是东亚国家发展历史进行观察后得到的结果。在转向新的发展模式时,某些决策领域内要放松政府干预,让市场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在投资决策上,可以对银行进行改革,让银行根据自己的判断,给更有盈利前途的项目提供贷款,摆脱政治因素的干扰。但是,市场经济中还存在其他一些情况,如果没有基本的制度建设,仅仅依靠市场的力量将难以解决,例如公司治理、企业破产和兼并等方面的问题。
如果中国能解决上述问题,那么在今后的20年时间里,继续保持8%左右的高速经济增长是完全可能的。我并不奢望中国能在一夜之间发生根本性的变革,那种过激的变革是否会产生强烈的副作用也未可知。我希望强调,中国正在让市场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需要的,就是坚持在正确的道路上走下去。
站在更长远的角度来看,经济的增长速度最终将取决于技术的进步。中国现在还处在追赶阶段,可以利用其他国家的先进技术,获得更快的发展。但20年以后,技术上的后发优势将逐渐消失,经济的增长速度肯定会降下来。那时,中国更需要有良好的制度,以保证技术和资源得到最有效率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