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2年7月17日

地点：上海交通大学闵行校区光彪楼1楼多功能厅

主讲人：陆地

主持人：大家下午好，今天请到的嘉宾是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陆地教授。大家掌声欢迎！

陆地：我最近一直在想，中国是一个电视大国，为什么不是一个电视强国。我们的电视台，保守估计有3000个，电视频道，保守估计有1万个，电视栏目，保守估计有5万个。这就是我们的媒体。我们从数量上来说，在全世界无与伦比。美国的无线电视台，也不过1500个左右，加上它的公共广播电视台，跟中国都是没法比的。其他国家，也都是10个、20个，再多一点的，上百个电视台而已。像我们国家这种动辄数以千计的电视台，在全世界是很少见的。我们的受众是全球最多的，最大的市场，我们都知道有一句话叫深山藏猛虎，深海出蛟龙，也就是说我们这么大一片电视市场理当应该浮起几艘电视的企业航母，但是，我们没有浮现，这是为什么？我们的网民，全世界最多。我们的电视节目制作量更是惊人，每年的广播制作718万小时，电视343万个小时，我们的纪录片，2012年3000小时，首播1万个小时，电视剧2012年506部，17703集，2011年是14492集，一年涨了将近3000集，我们的电影，达到了586部，我们的动画片，达到了22.9万分钟。从节目的制作量上来说，全世界无与伦比。那我们的广告收入是多少呢？广告收入这几年也在涨，总量很好，广播电影电视的总收入，3476亿元人民币。有限电视网的收入是多少呢？660亿元。广告收入多少呢，1270.25亿元。我们从总量上来说，好像挺多，但要是被这些数以千计的电视台一平均就会发现，我们电视台的规模都不大。中央电视台是最大的，2012年是400亿人民币左右。而迪士尼2011年的收入，是408亿美元，我们是400亿人民币，这里有6倍之差。所以我们国家可以说是一个电视大国，但不是电视强国。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觉得不能只让电视人去想，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是文化产品未来的制作者，也有相当一部分会去制作电影、电视、动画、纪录片，我们需要去思考。我们的节目，说到底，是我们的质量不行。工具很重要，但是人最重要。是我们的人在产品的创新上，在产品的差异性上，在产品的价值含量上有问题。我们的产品，无人问津，在国内，这么多的节目，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同质性高。我们这么多的娱乐节目，99%都是克隆、引进、模仿国外的产品。模仿是超越的第一步，但是我们模仿得太久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创新之路，我们还在模仿的道路上，在那里比拼价格。

这促使我进一步地思考，思考什么？就是我们的电视节目需要创新。电视节目创新是最难的事，也是必须办的事。为什么最难办呢？因为创新最难，创新是有风险的。美国一家调查公司曾经给过一组数据，就是所有的创新，95%是失败的，最多只有5%能成功。所以这个风险，这个创新，就得要实力较强的企业去承担。比如中央电视台，比如江浙、上海、湖南，目前最有实力的这几个电视台来担当。可是现在我看这几个电视台都在进行节目引进的“大跃进”，你追我赶，我们中国的电视台已经成了国外节目样态的实验田。创新有风险，但是不创新，就要落后，这就陷入一种两难了。所以我想，我们在座的各位，从现在开始，心里就要埋下创新的种子。

什么是创新，先看创新这两个字，中国造字非常有学问，创这边有个刀，新这边有个斧头，跟刀枪斧头在一块，就跟与狼、虎为伴一样，是有风险的。怎么理解创新？创新有几种。风险比较小的创新，是既有元素的重新组合，旧瓶装新酒，新瓶装旧酒，同样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创新有形式的创新，有内容的创新，传统元素、既有元素的重新组合和排列。我认为创新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有固定模式的创新终归是有瓶颈的。还有一种创新，可以说是一种颠覆性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发现或者发明。比如，电灯，我们过去点油灯，你是用豆油还是花生油，那个不能叫创新。真正的创新，是从用油到用电。原来打电话用传统的固定电话，我们现在用手机了，从固定电话到移动电话，是创新。现在电视也是这样，从固定的在客厅里看电视，变成现在可以随时看电视，手机做成这么大的屏幕就是为收视频做准备的，手机电视时代即将来临。我认为创新有两种，除了既有元素的重新组合，还有一种是前所未有的发现和发明，就是本质的创新。我们的电视节目，也应该有这两种创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日本喜欢在既有元素上重新组合，汽车、电视都不是它发明的，都是欧美人发明的，但是日本的电视机、汽车、电子产品质量都不错，它就是在既有元素的基础上，进行优化组合，做到极致。这是我对创新的理解。

我刚才说创新没有配方，社会科学也没有标准答案，跟理工科不一样。从某种程度来说，理工科，有些校训叫严谨，那么大家都希望在一种什么样的氛围里学习、工作？是宽松。这个“严”跟“宽”是一种矛盾。谨慎是对的，但是创新是要风险的，是需要冒险的，冒险也就是胆子要大，胆子大就意味着这个创新会出问题、出差错，就意味着要担后果、担责任。这又与“谨”产生矛盾，所以我们要辩证地理解“严谨”这个词。在文科，你的思维必须无拘无束地开放，如果只冲负责的话，我们就没有灵感，就没有创新。当然，当你的成果向世人展现的时候，这个时候就应该严谨了，自己就是你的批评者，你还要所有的朋友来作为你批评的、挑刺的人，我这产品还有什么问题，我这篇文章你帮我读一读，文字有没有问题，结构有没有问题，规范有没有问题，观点有没有问题，这叫严谨。当成果展示的时候，一定要严谨，把漏洞，把问题，把瑕疵缩到最小，但是在前面创造的过程中，一定要放开，否则的话，我们无法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刚才说了创新没有配方，但是创新是要有准备、有基础的。我的看法是，能否创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但是我们可以准备。我觉得创新的第一个要素，或者第一个基础条件是自信，这个自信包括三个方面，一个是民族的自信，一个是文化的自信，一个是对未来的自信，自信未来属于你。第一，民族自信。也就是要相信我们这个民族跟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民族相比，我们都不差，别的民族能够创造出来的物质产品和文化产品，中华民族也一定能够创造出来。我们要加强民族自信，自信中华民族能够创造出和世界其他民族一样优秀的电视、电影、动画等文化产品。第二，我们不但要民族自信，还要文化自信。中华文化从古到今，是我们民族智慧的结晶。如果没有文化自信，以为我们的文化低劣、人种低劣，我们创造不出优秀的文化产品，就只能处在模仿别人的阶段。所以我们要有文化自信，自信中国的文化，它的根底是好的，主流是好的，核心是好的。我们现在说文化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现在还在讨论，中国的文化价值观，仁义礼智信，礼义廉耻，忠孝节义。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要相爱。义，做正确的事。礼，人的行为规范，要彬彬有礼，相互尊重。信，诚信，做人之本。我们中国传统的文化价值观，应该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文化再建的出发点。每个民族的文化跟自己这个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特点，是对应的。我经常说，知识分子跟文化人是两个概念，文化人跟文明人又是两个概念，我觉得知识分子不一定是文化人，但文化人一般应该是知识分子，为什么？什么样的知识分子是没有文化的？比方说，他只对他这个专业的知识比较了解，对于其他知识一概不知，不了解民族文化，不了解中国的价值观，那就只是一个知识分子，而不是文化人。如果有了专业知识再加上对自己的文化，民族文化有精深的了解，起码要熟识，这就是文化人。文化人还不一定是文明人。我觉得，文化是一种人的修养，一种知识的积淀，而文明是人的行为的、修养的外在表现。文明跟礼仪是有一定关系的。也就是说我们只有把我们的文化恰当地表现在我们的言行当中的时候，我们才能说我们是文明人。文明的底线是不能够害人，不能害社会，这是文明的底线，但文化没有什么底线。第三，对未来要自信，我们的创新是未来发展的基础，是为了提高我们未来的竞争力，如果我们坚信我们现在做的创新在未来不能成功，那还有什么未来呢？我们坚信未来是属于我的，坚信我这个创新是能成功的。

接下来我要讲智慧。创新的第二个要素是智慧，这个智慧有几种理解。第一个是感觉、知觉、经验。要有经验，创新不能从头开始、从零开始，你要是从来也没干过这事，不要谈什么创新，应先学会基本的知识和技能，回归本能，先跟别人一样，然后再去跟别人不一样，这就叫经验、感知。第二个是知识，感觉不一定是知识，经验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总结，都不叫知识。比方说，你们想在新闻学、传播学这方面搞点创新，但你对新闻传播学这方面的知识、理论、方法、信息一无所知，或者一知半解，如何创新？所以说写论文，为什么要找文献、查资料，就是了解别人干过什么和没干过什么，还给你留下什么机会，还有什么缝隙让你去填补，你要寻找创新的机遇在哪里。第三个是技能。我们学习知识和运用知识是两回事，很多人很有知识，但是没有能力，没有见解。所以，我们还要把知识转化为技能，转化为能力，转化为产品，转化为价值，这是智慧的第三个含义。第四个含义，智慧还有一个“慧”，上面那个彗，往上扫叫彗。我们的心灵其实也是有很多尘土的，经常被蒙蔽，必须把我们心灵上的沙子、灰尘拂拭掉，让心灵清澈、洞明、透彻、透亮，我们就有了智慧，就有一种通彻、通达、顿悟的感觉，这个也可以叫灵感、灵性、灵通、顿悟，达到一种境界，这个就是慧。这就是智慧的四个层次。

创新的第三个要素是开放。开放有四个层次，甚至更多，主要有思想观念的开放，制度政策的开放。思想不开放，你的行为不可能开放，我们的制度，不一定是最好的制度，所以我们也要借鉴，要兼顾别人是什么样的制度，还要遵守国际惯例。市场开放，人才、资金、技术这些都是我们开放的范围。最近有一个消息，国家新闻出版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取消了21项原来属于它管理的权限，这里很多权限全部被取消了，这就是一种制度性创新，可以说也是一种开放。

创新的第四个要素是合作。我们这个世界，靠单打独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做广播电视的，尤其需要合作。我们国家目前存在很多矛盾的现象，这是需要在座的各位去思考的。我觉得传媒领袖大讲堂，更多的不是来学习知识，而是来涤荡我们的观念，激荡我们的思想的，让我们的思想、思维发生一种质的变化，知识什么时候都能学，而思想有时候就是一层窗户纸，如果能够点破，把心灵上的尘土拂去，顿时通体透明，然后你就感觉到，我对未来看清楚了，我对周围看清楚了，我对很多困惑看清楚了，我对未来有信心了。所以有自信、有智慧、有开放的胸怀、有合作的态度就是我们创新的保证，但应该说只是必要条件，还不是充分条件。时间已经到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