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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女性文化（总No.12）2010年第1期
据说电影《云上的日子》
可以说，《云上的日子》是导演安东尼奥尼和他的助手文德斯以敏锐独特的视角、优美空灵的镜语、睿智深刻的思想，为电影史和影迷们贡献的一部优秀的文艺片。
这部电影无论是结构形式还是内容内涵，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下面让我们用文字来抚摸一遍这部电影。
首先是导语。
电影中的导演在飞机上就开始了电影的“构思”，这可能是《云上的日子》中的定语——云上的——最初含义。
独白开始。导演说：“每次心力交瘁完成一部电影后，我便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了，这是我们唯一可做的事，也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我现在正在构思下一部作品，我发现最难是把精力集中在新作的构思上，集中思想不作任何阅读，不让自己被干扰，陷入沉默与黑暗。在黑暗中，现实才能被燃亮，在沉默中，外界的声音才能被听清……”
到了费拿拉小镇后，独白仍在继续：“……我非哲人，相反，我只是对形象感兴趣，只是在拍摄时，我才发掘出现实，把事物的外貌拍摄下来并放大，我尝试着发掘其背后的东西，除了这个，我一生中再无其他成就……有一个故事是一个朋友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把我带到这里来，一对男女在费拿拉邂逅的故事，对像我这般不是小城的居民而言，它是有点叫人费解，但对费拿拉镇的人来说，却不难理解……”导演独白一阵后，故事就从他的镜头对准的一条空旷的长廊开始……
第一个故事：费拿拉小镇的故事。
在薄雾弥漫的费拿拉小镇，施瓦诺邂逅了卡门，两人互生爱意。黄昏漫步时，两人开始了一场关于声音与爱情的秘密对话。“人的话语不会像其他声音那样让人厌倦，拿大海来举例，它的声音听多了就听不见了，可是人的话语总能唤起别人的注意。”“这真奇怪，我们都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想象里。”“也许这是爱情的秘密。”“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这双眼睛充满着甜蜜。”对话至此时，施瓦诺低头去吻卡门……晚上回到旅店后，两人怀着没有挑明的期待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欲开又掩的房门和迟迟不愿拉熄的床灯，一次又一次地表明这对男女对爱的期待，但矜持与傲慢阻止了他们的亲昵。第二天一早，卡门不辞而别。三年后，两人再次相遇，重新被唤起的不仅是爱情，还有一场极富哲思的诗性对白。“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如此渴望听别人说话。可却没有人愿意说。”“现在流行用眼神，真话都被收起来了。”“能向我透露一些吗？”“当我们被魔咒迷惑的时候，我们会渴望像奴隶一样被人支配。比如，现在，我现在就被你的沉默所支配。”“过去的生活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就像咖啡杯里会留下一些渣滓。”“我跟一个男人同居过一年，10天前，他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全记在心里了，是关于气味的。有些气味，会永远附着在你的肌肤上。他说，‘我仍可能感觉到你的肌肤和话语的气味。几天前的晚上，我又回到了……上次去过的河边，我在那里徘徊，感觉好像你就在身边。’话语总是很美的，尤其是写出来，女人都会期待读到这些话。”
接下来的镜头施瓦诺隔着一公分的距离亲吻和抚摸着卡门。他似乎是以嘴唇和手指推动空气去抚摸卡门。然后是穿衣，掩门，下楼，离去。卡门穿衣飞身至窗前。他回首，与站在窗口的她对望了一会儿。他转身决绝地离去……
走入镜头的是电影中的导演，他站在卡门望着施瓦诺离去的窗台附近，补白说：“从那以后，他一直深爱着那个他从不曾拥有的女孩。或是因为愚不可及的傲慢，或是他所处城市的沉默愚昧。”
我以诗人的敏锐和震撼，记下了这个爱情故事中的诗性话语和施瓦诺那一公分距离的爱与抚摸。有必要对这样一句对白加强记忆——“这真奇怪，我们都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想象里。”“也许这是爱情的秘密。”我以为这正是爱情得以长久的秘密，因为肉体上的拥有往往是心灵上失去爱情的开始，而放弃则正是爱情永久活在想象中的开始。
第二个故事：幽静的波多费诺小海湾的故事。
导演在海滨小城遇到了一个眼神迷乱而具有毁灭感的美丽女孩。直觉告诉导演他找到了一个人物，于是他紧紧地跟随着女孩。女孩甩不掉这一双追逼的眼睛，她坦白说，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刺了12刀，被判三个月的刑期。她还说：“罪犯通常都是因为内疚重返犯罪现场，我却是因为相反的理由。”女孩一边说，一边旋转着跳动。后来，她走到导演的身边，举起一只手想抚摸他，很快又转身逃一样地离开。至台阶前，女孩停下，导演追上来，“你使我想起了某个人。”“谁？”导演问。“我还不能确定。”然后他们在她的住处做爱，然后他默默地离开。她站在窗口，迷乱的眼神夹杂着些许难解的痛楚和落寞。导演在海边说：“忘记，是她给我的答案。”一个为电影寻找人物的导演，却意外地找到了故事，而且还成为了故事的主角，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反讽，正如导演感叹的那样：“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一个凶杀故事，我决定不拍12刀，而只拍两三刀，因为两三刀比12刀似乎更真实。……感到一种悲剧的反讽，像乔伊斯的飘雪，跌落在生者和死者的身上。”
有必要重复、着重记下的是这样的对话——“你使我想起了某个人。”“我还不能确定。”“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
女孩的意外之喜，是通过和导演的做爱，完成了一个深陷在自我世界里的灵魂和肉体的超拔与解脱。导演的意外之喜是：“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
我，一个热爱电影的诗人、作家，在这个故事中，不仅找到了诗一般的哲思，还找到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他的“恋父—弑父”情结的一个神秘的电影版本。
第三个故事：巴黎的故事。
“他们走得太快，把灵魂都丢掉了。”“别离开我。”
这两句话，分别是两个女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对同一个男人说的。“他们走得太快，把灵魂都丢掉了。”是一个女孩在咖啡馆对男人讲的故事中的一句话。这个咖啡馆的有关灵魂的故事，使女孩成了男人的情人，同时使一个丈夫三年来都没有亲近过妻子一次。“别离开我。”是酒后的妻子对丈夫的恳求。这个丈夫怜悯了妻子，三年来第一次亲近了妻子。这个男人乐此不疲地奔走在妻子和情人之间。……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不忠，最后离开了他，却带上了丈夫的家具。寻租空房的她遇到了一个同样婚姻失败的男子。他的妻子背叛了他，还带走了他的家具。一对同样遭遇的男女，相互慰藉。
我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了生活中的那些原型。男人和女人的不忠如此相似，女人的离开如此雷同。这不是戏剧化的冷幽默，而是生活中的原型。
这个故事除了“他们走得太快了，把灵魂都丢掉了”这句诗性的话，其他都是深陷于生活泥潭的繁琐与情伤。这是一个现实体裁的小说故事，是生活绕不过的泥沼。
“别离开我。”对那些奔波在欲望的途中，渐渐丢掉灵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多么无望的恳求。
我们有必要慢下来，像诗人柏桦的诗句里所写的那样：“呵，前途，阅读，转身，一切都是慢的。”可真正的慢尚未开始。面对物欲横流的现实生活，我写道：——快的利齿——它的混乱、疯狂——/将慢的优雅，慢慢撕。//快人铺了一地……
第四个故事：古朴幽深的艾克斯小城的故事。
一个英俊青年邂逅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他对她一见钟情，便开始热烈追求。从她家门口一直追到教堂，再由教堂追到她家的门前。一路上，两人的谈话关乎欲望，关乎灵魂。男子说的是尘世中满足欲望的事，女子答的却是超乎欲望的灵魂之悦。“一棵樱桃树能吃自己的果子，你就像一棵自给自足的樱桃树。”……“你这样年轻，怎么会没有欲望？”“没有欲望，便可获得充分的宁静。”“你超然物外，就像所有心满意足的女人一样。”“对。我是很满足。”“你对死亡恐惧，对吗？”“但恐惧不足以形容。”“我怕生存，怕不可避免的人生。”“你对人生有什么期待？”“什么也没有！”……男子不理解，问女子：“如果我爱上你，怎么样？”女平静地答道：“就像在光亮的房间燃上了蜡烛。”有光亮的房间何需蜡烛呢？显然，这爱对女孩来说，是多余的。女子从容宁静，在教堂做弥撒，在泉水池边的石板路上用手指画花，在雨中跌倒后，不是抱怨，而是发出出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声。“明天还能见面吗？”“明天我要进修道院了。”超离尘世之爱的女子，多么宁静安详。男子只能怅然离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伴随电影独白的声音，电影中的导演又出现了：“电影导演是一个很特别的工作，我们要不断地运用新的形象符号来表现新鲜的情感。我们不再只生活在电影里，我们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疑惑和嘲讽之中，不能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遭遇。这些体验不会出现在剧本或电影中，而只是一种回忆，奇异的回忆，即将完成的电影只能体证其中一部分。完整的记录要等到重新开始下一个旅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断地观察、询问和幻想的时候才能完成。而这已是下一部作品了。”
导演消失在一家旅店的楼梯上，接下来是一组关于窗口的镜头。一个站在房间里眼睛向窗外望着的女子；另一个窗口里是一对在床上做爱的女子；第三个是一个站在窗口吸烟的人，随后他转身走向床边的写字桌旁坐下，开始奋笔疾书。
接下来的一个窗口边站着的是电影中的导演，他独白出结束语：
“一个形象背后都藏着一个更现实的形象，而那个形象的后面又藏着另一个，另一个的后面还有另一个，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直到那绝对的、无人可见的、谜一般的终极现实。”
我看到无穷幽深的、无边无际的人生。
片尾歌响起，电影恰到好处地结束。
影片的四个段落，节奏清晰，富有张力，快慢舒适而有序。我跟随导演的镜头，获得了一次诗性电影之旅。我在这部神秘美妙的电影里，完成了一次优雅唯美的文字抚摸。我不希望用肉身来抚摸，而是以文字移动的美妙气流，就像片中的施瓦诺距离卡门一公分的亲吻与抚摸。
距离产生美感与怀念。这在导演是诗性的电影拍摄，在我则是诗性的文字审美。
观众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对这部跨文体的电影，以诗歌、散文或者小说的阅读方式来品味。
我相信，无论哪种方式，它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有关本片DVD的文字介绍中，有这样的观点：“……很多人对大师安东尼奥尼的这部封镜之作望而却步，它那散淡的叙事，零碎的情节，似有若无的主线，匆匆而过的角色，似乎都构成了我们欣赏这部杰作的障碍。然而，当你静静地看完之后，得到的启悟和震撼绝对会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心。不要相信任何的文字描述，去看，只要你静静地看。即使只为了那如诗如画的摄影，即使只为了苏菲·玛索，约翰·马尔科维奇，樊尚·佩雷，让·雷诺等欧洲巨星的联合出演，即使只为了U2、AIR等大牌音乐人的电影原声……”。
此观点中，我唯一不赞同的是，“不要相信任何文字的描述”。我相信看，相信品味，但我也相信文字的描述。就像电影中卡门所说的那样：“话语总是很美的，尤其是写出来。”就像影评人李杰所说的那样：“文字之美胜过了肌肤之艳，小说比电影更容易令人‘中毒’。”
导演安东尼奥尼在《云上的日子》中充分运用了话语的魅力，使电影可以诗歌，可以散文，可以小说，又何况文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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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女性文化（总No.12）2010年第1期
据说电影《云上的日子》
可以说，《云上的日子》是导演安东尼奥尼和他的助手文德斯以敏锐独特的视角、优美空灵的镜语、睿智深刻的思想，为电影史和影迷们贡献的一部优秀的文艺片。
这部电影无论是结构形式还是内容内涵，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下面让我们用文字来抚摸一遍这部电影。
首先是导语。
电影中的导演在飞机上就开始了电影的“构思”，这可能是《云上的日子》中的定语——云上的——最初含义。
独白开始。导演说：“每次心力交瘁完成一部电影后，我便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了，这是我们唯一可做的事，也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我现在正在构思下一部作品，我发现最难是把精力集中在新作的构思上，集中思想不作任何阅读，不让自己被干扰，陷入沉默与黑暗。在黑暗中，现实才能被燃亮，在沉默中，外界的声音才能被听清……”
到了费拿拉小镇后，独白仍在继续：“……我非哲人，相反，我只是对形象感兴趣，只是在拍摄时，我才发掘出现实，把事物的外貌拍摄下来并放大，我尝试着发掘其背后的东西，除了这个，我一生中再无其他成就……有一个故事是一个朋友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把我带到这里来，一对男女在费拿拉邂逅的故事，对像我这般不是小城的居民而言，它是有点叫人费解，但对费拿拉镇的人来说，却不难理解……”导演独白一阵后，故事就从他的镜头对准的一条空旷的长廊开始……
第一个故事：费拿拉小镇的故事。
在薄雾弥漫的费拿拉小镇，施瓦诺邂逅了卡门，两人互生爱意。黄昏漫步时，两人开始了一场关于声音与爱情的秘密对话。“人的话语不会像其他声音那样让人厌倦，拿大海来举例，它的声音听多了就听不见了，可是人的话语总能唤起别人的注意。”“这真奇怪，我们都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想象里。”“也许这是爱情的秘密。”“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这双眼睛充满着甜蜜。”对话至此时，施瓦诺低头去吻卡门……晚上回到旅店后，两人怀着没有挑明的期待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欲开又掩的房门和迟迟不愿拉熄的床灯，一次又一次地表明这对男女对爱的期待，但矜持与傲慢阻止了他们的亲昵。第二天一早，卡门不辞而别。三年后，两人再次相遇，重新被唤起的不仅是爱情，还有一场极富哲思的诗性对白。“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如此渴望听别人说话。可却没有人愿意说。”“现在流行用眼神，真话都被收起来了。”“能向我透露一些吗？”“当我们被魔咒迷惑的时候，我们会渴望像奴隶一样被人支配。比如，现在，我现在就被你的沉默所支配。”“过去的生活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就像咖啡杯里会留下一些渣滓。”“我跟一个男人同居过一年，10天前，他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全记在心里了，是关于气味的。有些气味，会永远附着在你的肌肤上。他说，‘我仍可能感觉到你的肌肤和话语的气味。几天前的晚上，我又回到了……上次去过的河边，我在那里徘徊，感觉好像你就在身边。’话语总是很美的，尤其是写出来，女人都会期待读到这些话。”
接下来的镜头施瓦诺隔着一公分的距离亲吻和抚摸着卡门。他似乎是以嘴唇和手指推动空气去抚摸卡门。然后是穿衣，掩门，下楼，离去。卡门穿衣飞身至窗前。他回首，与站在窗口的她对望了一会儿。他转身决绝地离去……
走入镜头的是电影中的导演，他站在卡门望着施瓦诺离去的窗台附近，补白说：“从那以后，他一直深爱着那个他从不曾拥有的女孩。或是因为愚不可及的傲慢，或是他所处城市的沉默愚昧。”
我以诗人的敏锐和震撼，记下了这个爱情故事中的诗性话语和施瓦诺那一公分距离的爱与抚摸。有必要对这样一句对白加强记忆——“这真奇怪，我们都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想象里。”“也许这是爱情的秘密。”我以为这正是爱情得以长久的秘密，因为肉体上的拥有往往是心灵上失去爱情的开始，而放弃则正是爱情永久活在想象中的开始。
第二个故事：幽静的波多费诺小海湾的故事。
导演在海滨小城遇到了一个眼神迷乱而具有毁灭感的美丽女孩。直觉告诉导演他找到了一个人物，于是他紧紧地跟随着女孩。女孩甩不掉这一双追逼的眼睛，她坦白说，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刺了12刀，被判三个月的刑期。她还说：“罪犯通常都是因为内疚重返犯罪现场，我却是因为相反的理由。”女孩一边说，一边旋转着跳动。后来，她走到导演的身边，举起一只手想抚摸他，很快又转身逃一样地离开。至台阶前，女孩停下，导演追上来，“你使我想起了某个人。”“谁？”导演问。“我还不能确定。”然后他们在她的住处做爱，然后他默默地离开。她站在窗口，迷乱的眼神夹杂着些许难解的痛楚和落寞。导演在海边说：“忘记，是她给我的答案。”一个为电影寻找人物的导演，却意外地找到了故事，而且还成为了故事的主角，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反讽，正如导演感叹的那样：“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一个凶杀故事，我决定不拍12刀，而只拍两三刀，因为两三刀比12刀似乎更真实。……感到一种悲剧的反讽，像乔伊斯的飘雪，跌落在生者和死者的身上。”
有必要重复、着重记下的是这样的对话——“你使我想起了某个人。”“我还不能确定。”“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
女孩的意外之喜，是通过和导演的做爱，完成了一个深陷在自我世界里的灵魂和肉体的超拔与解脱。导演的意外之喜是：“我来此地寻找人物，却找到了故事。”
我，一个热爱电影的诗人、作家，在这个故事中，不仅找到了诗一般的哲思，还找到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他的“恋父—弑父”情结的一个神秘的电影版本。
第三个故事：巴黎的故事。
“他们走得太快，把灵魂都丢掉了。”“别离开我。”
这两句话，分别是两个女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对同一个男人说的。“他们走得太快，把灵魂都丢掉了。”是一个女孩在咖啡馆对男人讲的故事中的一句话。这个咖啡馆的有关灵魂的故事，使女孩成了男人的情人，同时使一个丈夫三年来都没有亲近过妻子一次。“别离开我。”是酒后的妻子对丈夫的恳求。这个丈夫怜悯了妻子，三年来第一次亲近了妻子。这个男人乐此不疲地奔走在妻子和情人之间。……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不忠，最后离开了他，却带上了丈夫的家具。寻租空房的她遇到了一个同样婚姻失败的男子。他的妻子背叛了他，还带走了他的家具。一对同样遭遇的男女，相互慰藉。
我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了生活中的那些原型。男人和女人的不忠如此相似，女人的离开如此雷同。这不是戏剧化的冷幽默，而是生活中的原型。
这个故事除了“他们走得太快了，把灵魂都丢掉了”这句诗性的话，其他都是深陷于生活泥潭的繁琐与情伤。这是一个现实体裁的小说故事，是生活绕不过的泥沼。
“别离开我。”对那些奔波在欲望的途中，渐渐丢掉灵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多么无望的恳求。
我们有必要慢下来，像诗人柏桦的诗句里所写的那样：“呵，前途，阅读，转身，一切都是慢的。”可真正的慢尚未开始。面对物欲横流的现实生活，我写道：——快的利齿——它的混乱、疯狂——/将慢的优雅，慢慢撕。//快人铺了一地……
第四个故事：古朴幽深的艾克斯小城的故事。
一个英俊青年邂逅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他对她一见钟情，便开始热烈追求。从她家门口一直追到教堂，再由教堂追到她家的门前。一路上，两人的谈话关乎欲望，关乎灵魂。男子说的是尘世中满足欲望的事，女子答的却是超乎欲望的灵魂之悦。“一棵樱桃树能吃自己的果子，你就像一棵自给自足的樱桃树。”……“你这样年轻，怎么会没有欲望？”“没有欲望，便可获得充分的宁静。”“你超然物外，就像所有心满意足的女人一样。”“对。我是很满足。”“你对死亡恐惧，对吗？”“但恐惧不足以形容。”“我怕生存，怕不可避免的人生。”“你对人生有什么期待？”“什么也没有！”……男子不理解，问女子：“如果我爱上你，怎么样？”女平静地答道：“就像在光亮的房间燃上了蜡烛。”有光亮的房间何需蜡烛呢？显然，这爱对女孩来说，是多余的。女子从容宁静，在教堂做弥撒，在泉水池边的石板路上用手指画花，在雨中跌倒后，不是抱怨，而是发出出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声。“明天还能见面吗？”“明天我要进修道院了。”超离尘世之爱的女子，多么宁静安详。男子只能怅然离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伴随电影独白的声音，电影中的导演又出现了：“电影导演是一个很特别的工作，我们要不断地运用新的形象符号来表现新鲜的情感。我们不再只生活在电影里，我们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疑惑和嘲讽之中，不能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遭遇。这些体验不会出现在剧本或电影中，而只是一种回忆，奇异的回忆，即将完成的电影只能体证其中一部分。完整的记录要等到重新开始下一个旅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断地观察、询问和幻想的时候才能完成。而这已是下一部作品了。”
导演消失在一家旅店的楼梯上，接下来是一组关于窗口的镜头。一个站在房间里眼睛向窗外望着的女子；另一个窗口里是一对在床上做爱的女子；第三个是一个站在窗口吸烟的人，随后他转身走向床边的写字桌旁坐下，开始奋笔疾书。
接下来的一个窗口边站着的是电影中的导演，他独白出结束语：
“一个形象背后都藏着一个更现实的形象，而那个形象的后面又藏着另一个，另一个的后面还有另一个，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直到那绝对的、无人可见的、谜一般的终极现实。”
我看到无穷幽深的、无边无际的人生。
片尾歌响起，电影恰到好处地结束。
影片的四个段落，节奏清晰，富有张力，快慢舒适而有序。我跟随导演的镜头，获得了一次诗性电影之旅。我在这部神秘美妙的电影里，完成了一次优雅唯美的文字抚摸。我不希望用肉身来抚摸，而是以文字移动的美妙气流，就像片中的施瓦诺距离卡门一公分的亲吻与抚摸。
距离产生美感与怀念。这在导演是诗性的电影拍摄，在我则是诗性的文字审美。
观众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对这部跨文体的电影，以诗歌、散文或者小说的阅读方式来品味。
我相信，无论哪种方式，它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有关本片DVD的文字介绍中，有这样的观点：“……很多人对大师安东尼奥尼的这部封镜之作望而却步，它那散淡的叙事，零碎的情节，似有若无的主线，匆匆而过的角色，似乎都构成了我们欣赏这部杰作的障碍。然而，当你静静地看完之后，得到的启悟和震撼绝对会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心。不要相信任何的文字描述，去看，只要你静静地看。即使只为了那如诗如画的摄影，即使只为了苏菲·玛索，约翰·马尔科维奇，樊尚·佩雷，让·雷诺等欧洲巨星的联合出演，即使只为了U2、AIR等大牌音乐人的电影原声……”。
此观点中，我唯一不赞同的是，“不要相信任何文字的描述”。我相信看，相信品味，但我也相信文字的描述。就像电影中卡门所说的那样：“话语总是很美的，尤其是写出来。”就像影评人李杰所说的那样：“文字之美胜过了肌肤之艳，小说比电影更容易令人‘中毒’。”
导演安东尼奥尼在《云上的日子》中充分运用了话语的魅力，使电影可以诗歌，可以散文，可以小说，又何况文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