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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阅读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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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年5月21日(周二)9:30

地点:首都师范大学北一区文科楼201室

主讲人简介

黄虹坚 香港作家,香港作家联会会员。出生于香港,成长于内地,后回到香港。广州市第一中学、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毕业。从事文学创作多年,作品包括小说、散文、电影剧本、专栏及少儿文学作品。作品曾获内地、香港及台湾各项文学奖,计有花城文学奖、广东新人新作奖、新时期电视剧奖、香港中文创作比赛奖(包括散文、小说、儿童文学)、亚洲小说创作奖、冰心图书奖、台湾优良剧本奖、台湾当代儿童故事奖、小童群益会儿童故事金笔奖、香港文学双年奖以及奖励热心推广文学活动的杰出人士奖。

大学毕业后曾到部队农场劳动,后担任中学教师、县教育局干部(其实长年下乡)、电影制片厂编剧,到香港后曾任编辑,后任香港各大学中文、语言导师至今。

代表作有中篇小说《橘红色的校徽》《竹篱笆》,电影文学剧本《自梳女》《蒲草萋萋》,少年成长小说《十三岁的深秋》《再见!喜多郎》《妈妈不是慈母》《明天你就十五岁了》,以及以香港女性为主角的中短篇小说集《我妈的老套爱情》以及书写三代香港女性命运的《和谁在阳台看日落》。

主持人(艾尤) 各位同学上午好!今天非常荣幸地请到香港著名作家黄虹坚老师来为我们做一个讲座,黄虹坚老师是香港作家联会的会员,她出生在香港,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黄虹坚老师:我是1965年读的大学,和你们差了好几轮了)。她是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两个专业毕业的,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从事文学创作,有小说、散文、电影剧本,还有少儿文学作品。她的作品曾获得内地、香港及台湾各项文学奖,像首届花城文学奖、广东新人新作奖、新时期电视剧奖、香港中文创作比赛奖(包括散文、小说、儿童文学)、中学生阅读龙虎榜奖、小童群益会儿童故事金笔奖、冰心图书奖、香港文学双年奖、奖励热心推广文学活动的杰出人士奖、亚洲小说创作奖、台湾优良剧本奖、台湾当代儿童故事奖。她现在在香港的各所大学任中文、语言导师。

今天黄老师要给我们讲的题目是《经典阅读与写作》,从三个方面来谈:一个是经典的力量,第二个是经典阅读和灵感,第三个是从经典阅读中汲取文学营养。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黄虹坚老师表示欢迎。

谢谢艾尤老师,谢谢大家!这个讲座组织得有点仓促,否则我在香港就把一切都做好了。虽然我们沟通上有些阻塞的地方,但是经过艾尤老师的努力,这个讲座还是办成了。刚才艾尤老师也介绍了,我是在内地受到完整的教育,再回到我出生的地方的,这就给我的文化观、我的视野带来了一些新的角度和立场。你说我是个地道的香港人?不是,因为我不是在那儿成长的。但是你说我不是香港人?也不是,我就是在香港生,而且又回到那儿去了。我觉得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经历,它必然给我的作品也带来一个特别的角度。

其实我这次到北京来是因为参加一个论坛,讨论我的一个长篇小说,你们艾老师读得非常认真,从文学理论、文学评论角度谈了很多非常好的意见。这个小说将来如果有机会在内地出版简体字版,希望大家可以看一看。这个题目就充满了各种暧昧:《和谁在阳台看日落》。我想这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一个叩问,到底会和谁——自己心爱的人,在阳台——一个富裕的环境,看日落——体会非常浪漫的情怀。我主要是来讨论这个小说的,受到了教授和专家们的一些指点,我进入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境地。

刚才艾老师简单介绍了我的情况,我的写作是从内地开始的,然后又到香港继续笔耕的生活,这个生活跟我的阅读是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的。我今天纯粹是和大家交流一下,并不代表我的一些观点、看法是正确的。为什么?首先得承认,我们一定会有代沟,不同的教育、不同的年代,让我们看问题的角度、方法一定会有所不同。但是我非常希望我们不同年代的女性,也包括在座的一位男性——我们特别要照顾他,他是少数派,弱势群体,我们得特别照顾他啊——我们不同性别的读书人,不同年代的读书人,不同阅读经历的读书人,能够相互沟通。我的目的是大家尊重彼此的阅读选择、尊重彼此的阅读兴趣,但是我也希望彼此学习。比如像我,年纪很大,但是我还在读安妮宝贝、韩寒,我也在读网络上很多火的小说,出自年轻人的小说,从中我也觉得有所收获。我知道现在年轻人原来是这么看问题、这么思考问题的;但是,不能否认我们那一代人有非常好的阅读经历。那么,我今天想说的第一个问题是经典的力量。

一说这个问题,就会在我们这个多元化的社会里引起各种诘问:有经典吗?你的经典和我的经典可能就不是一回事儿。对,我也同意这个观点,但是我觉得人类对文化的取向还是会有一个比较接近的价值评判的。譬如,我们现在所读的《唐诗三百首》、宋词、元曲……到底是不是那个时代的精华呢?在这个充满疑问的年代,一定会有人发出这样的诘问,但是我相信,那些能流传下来的东西,一定会带着那个时代经典的生命力,这是我对人类文化史的确认,这是我对人类文化史的认知。我用一句比较有诗意的话来总结它:作品走远了,却把灵魂留下,一代一代地滋养着它的子民。我认为存在这样有力量的作品,它就是经典的作品。我记得前几年看到有一个报道,英国某一个比较著名的机构,在读者中进行调查,让他们选择自己心目中对英国人影响最大的10本书。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到排行最高的哪一部。你们猜一下,让我也知道你们对英国文学的了解情况。谁敢正视我的目光?我在大学里一提问题,好多学生就躲着我的目光,我知道他心里在祈祷:最好不要看见我,最好不要看见我。这位同学,你能回答吗?

圣经、莎士比亚的作品(学生答)。

还有吗?后面右面有一位同学举手,我们把发言权给她。

《哈利·波特》(学生答)。

我就知道你们非常喜欢《哈利·波特》。我现在就揭晓了,它居然是《简·爱》。因为我也搞过电影,在我的记忆中,我看过的《简·爱》版本有三种。结果有一次,我乘飞机去欧洲,在飞机上又看到一个新版本。为什么出自我们女性作家之手,出自一个非常贫穷的牧师家庭的女孩子之手的作品会成为榜首之作呢?我想是因为他们认同里面表达出来的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一种追求自我价值的精神,一种生命的激情。这就是经典。《简·爱》存世近170年了,但是现在的英国读者仍然把它推为榜首。我还记得,也是前几年,在全世界一百个当红的作家中进行过一个调查,问读者最喜欢谁的作品。你们猜一猜可能是谁呢?有一个同学小声地说出了这个作家的名字——托尔斯泰。托尔斯泰作为一个俄国的作家,他的影响超出了俄国,影响了全世界当红的“炸仔鸡”。他们认可的作家是谁?托尔斯泰!这就是经典。所以我觉得虽然我和你们隔了一两代,但是人类文化史告诉我们,人类文化(文学)中是有一些共同的价值认知的,这个共同的价值认知,就是我说的经典作品。好了,刚才也有同学提到《哈利·波特》。《哈利·波特》现在非常流行,但是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经典。为什么?因为它没有经过历史的沉淀,没有经过岁月的考验。假如几十年之后,它还留得下来,还被人们津津乐道,还被专家们研究,那么我觉得它就是经典。包括现在的安妮宝贝、韩寒的作品,它们是不是经典呢?我觉得我们可以走着瞧,用一种宽容的态度接受它、研究它。是不是经典不是我们能够回答的,只有历史能给出答案。好了,刚才我已经讲过我的观点了:作品走远了,却把灵魂留下了,一代一代地滋润着它的子民。这就是经典。经过历史的洗礼,岁月的沉淀,却能留得下来,依然能熠熠闪光的作品,我觉得就是经典。

经典的力量我觉得是要重视的,这不但是我们中国文化观所认可的观点,而且也是西方文化观所认可的观点。西方文化也非常重视经典。我读过一本书,这本书在内地应该可以借到,我是在香港买的,是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叫作《世纪之书》,它是哪儿第一次出版的呢?纽约图书馆出版的。纽约图书馆是1885年建馆的,具体的日期我可能会记错,到1985年它建馆100年了。我们各个大学都非常隆重地去庆祝它的百年华诞,它用什么方法去庆祝自己的百年华诞呢?它举行了各种各样的座谈会、各种各样的选举活动,由读者、专家、学者等各方面的人士,选出20世纪对人类文明影响很大的175本书,这个数字我也可能记混淆。在座的同学可能有些并不喜欢文学,而喜欢自然科学,很好,这批书包括了自然科学。它们是12个领域的175本书。这175本书涵盖自然科学、医学、政治学、经济学以及各样的流行文化、贫与富、文学、战争、殖民地等主题,其中自然科学主题方面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居里夫人的写发现镭经过的书等;战争主题的包括了希特勒《我的奋斗》等;流行文化包括了你们可能比较陌生,但是你们一定知道的20世纪的“披头士”乐队的书,4个来自利物浦的少年人,他们的出现颠覆了整个音乐世界的传统观点。这175本里有一些是关于战争与和平论述的,因为我们知道20世纪发生了两次世界大战,这些书里有很多写到战争,比如,刚才我们说到的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为什么把它也选进去了呢?我们可以从中看到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的纳粹是怎么形成的。希特勒最初是个纯情少年,和大家一样怀着对艺术的梦想和追求,他想去维也纳成为一个艺术学校的学生,后来是历史让他扮演了另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的行为是罪恶的。我认为这175本书是各个领域的经典,所以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值得我们阅读的书。

今天之所以选择这个题目,是因为我看到有人认为当今的年轻人不爱阅读。你们不爱阅读吗?你们爱上网阅读呀,成天开着电脑,浏览网页。世界上的文字资料“浩如烟海”,世界上的书“多如牛毛”,但我自己总是觉得这些词都是不准确的描绘,应该用比这些词内涵更大的词,但是真正有含金量的书没那么多。对于我们有限的生命来说,这些有含金量的书才应该是我们真正阅读的对象。这是我的观点。我对香港的学生也说,我不一般地反对你们读一些八卦杂志,因为大家也知道,香港是一个媒体很发达的地方,光是八卦杂志、揭秘的杂志、写名人风流轶事的杂志,就两天一本、三天一本,厚厚一摞,如果大家有机会到香港,不妨买一两套来看看,因为它是令香港社会成为一个以市民文化为主的社会的非常重要的工具,我一般不反对阅读它们。但是同学们,我提出一个问题,你们最长能活多久啊?你们的回答是80岁、90岁,我说少了,现在科学昌明,人类讲究养生,我知道很多地方都有人活到100岁以上。你们就算一算,你们活到100岁,能读多少书?你能有多少时间读书?你读书的时间是应该被这些下三烂的八卦杂志占据了呢,还是利用它应该来多读一些在人类历史文明中产生过很大影响、含金量很高的书呢?这问题我在香港曾经问过很多学生,也包括过去的学生,现在的幼、小、中学教师。我在香港有一部分课程是教老师的。他们非常不情愿地选择了后一个答案,我知道他们心里非常不认同。不过老师既然这么发问了,Yes or No,他们只能选择后者,他们不想惹老师不高兴,其实我知道他们心里并不认同它。我曾经问过他们,你们读过什么文学名著吗?我以为他们怎么着也得回答读过《红楼梦》吧,怎么着也得回答读过《西游记》吧?鸦雀无声之后,有一个人勇敢地举手了,说:“我读过朱自清的《背影》。”看,大家笑了。这样一个回答对于我们内地的相对来说文化素质高、知识含量比较丰富的同学来说,是一个笑话。但是亲爱的同学们,这就是香港的现状。所以我有时候觉得很可悲,我们面对的学生,我们面对的老师,他们的文化认识真是非常有限,他们的读书量也非常有限。香港人喜欢读哪几类呢?除了刚才谈到的八卦杂志外,还有这么几类:第一,他们对政治非常热衷,喜欢读一些揭秘内地政治、内地官场斗争、中央路线斗争、贪官腐败特别是包养情妇的这些书。这些书我不能说多如牛毛,但是每个书店都有三四十套,这是不夸张的。这些书的作者很多不是真名实姓,书的内容真真假假,你不能说全部都是假的,但有些是小说式的构建,有些是扩充式的臆想,这类书卖得最好。第二类是教人赚钱的书,《股票秘笈》《如何赚取你的第一桶金》之类的书,也卖得不错。这个我就很难去评判了,我不知道里面的理论怎么样,但是我想肯定有很多是不行的,要是都行那不都是富翁了吗?这不还有很多没有发达的吗?所以我想那些很多是伪科学的东西。第三类就是养生消闲的书,如教人如何种花呀,如何煲各种各样的汤呀,如何化妆呀,等等,这类书也卖得不错。文学书是卖得很差的,我的书在香港算是卖得好的,大概一年就是1000多册到2000册,这是一个出版社给你印一版书的印数,文学书一版就是印两三千册。有一个朋友跟我开玩笑说:你算不错啦,2000册,我给谁谁谁出一本散文集——那是很著名的一个散文家,我尊重他,姑隐其名——印3000册,卖了3年,还没卖光,还存在书库里头。那就说明一个非常可悲的现实,文学书是卖得不好的。也许我是个很不走运的作家,但也有可能是作品卖得好的,我只是举个例子供大家思考。我的书卖得不好,那个著名的散文家的书该卖得好吧,其实也是卖得不好的。听说像亦舒、张小娴的书应该是卖得好的,但是我没有得到具体数字,因为她们已经有一批固定的消闲文学的读者随着她们成长,随着她们变老,我估计她们的书会卖得好一点。但是一个可悲的现实是,传统或者说严肃文学类的书应该说是卖得不好的。在香港,经典文学名著,按照读者的简单调查,也应该是卖得不好的。他们说,《红楼梦》谁有时间去读它?那么闷,那么长,那么难懂,就是说,他们对读书没有形成一种敬重的态度,这可能真是香港人的一个悲哀。这个问题被说了多年,我也不怕再给它加上一笔,那不是我一个人的观点。在幼、小、中学老师中调查,那次调查针对的是儿童文学,我给他们教的是儿童文学课,本来想问一下儿童文学的名著,但是感觉可能比较专业了,就广泛地一问,一个班40多人,结果有人说是朱自清的《背影》。为什么他选择这一篇呢?我知道香港中学中中国文学课的教材里就有这篇课文,他的信息就来自这篇课文。我有感于我的学生对经典阅读的陌生、疏离,所以我跟艾老师说,就说说这个题目吧,这个题目因此而设。在这儿我再补充一点,为什么说经典要经过历史的考验才能确立?有一本书我不知道大家读过没有,美国的On the Road,中译本《在路上》。读过没有?没读过。国内出了,大家应该读一读,这本书是“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它大概写于“二战”后,是在1956~1957年写的,经过了几十年它成为经典了,当时它的出现也引起了很大轰动,就像当初韩寒的《三重门》一样。经过了历史的考验沉淀,On the Road成为经典了。这是我补充的所谓经典的一个例子。刚才我们讲到经典是存在的,经典的力量也是存在的,它的力量表现在一代一代地滋润着我们的读者,影响着我们精神世界的建构。

下面我将要谈一谈经典阅读和创作灵感的产生,这是有一点个人性的问题。我知道在座的女孩子很多喜欢写作,我在香港接触的女孩子也有很多喜欢写作。我在参加各种阅读活动的时候,就有些羞涩的女孩子上来说:“黄老师,请你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个小东西。”她们都会写下一些有关初恋情怀的文字,很多女孩子的写作状态我觉得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女孩子比男孩子勤快,对文字的感觉要深,这是社会现实告诉我的一个现象。我自己也写过有关初恋的少年成长小说,题目叫作《五月的第一天》。这个灵感就来自一支不知道应该算是哪个国家的乐队,他们是三兄弟,是澳大利亚人,在英国发展,又上了美国的排行榜,你们猜猜是谁?Bee Jees。我们国内叫它“蜂音”,也出了他们很多的唱片。Bee Jees现在成了绝唱。为什么?因为老二、老三已经死了。Bee Jees对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一代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你们一定认识比尔·盖茨,微软的创始人。比尔·盖茨就说过他最喜欢的乐队是Bee Jees。艾老师,我说的有点零散,东拉西扯的。那么再说我写的有关初恋作品吧,我就是听了Bee Jees的一首歌受启发的,这首歌叫“The First of May”,哼两句吧。(哼唱)“我小的时候,圣诞树非常高,现在我长大了,圣诞树还是那样……”大概是这个意思,它是美国电影《两小无猜》是的一首插曲,说《两小无猜》你们就知道了。这种情怀是我们都有过的,年轻的男孩女孩都会有这种初恋的情怀,初恋是人类感情中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怀。我写过初恋,觉得写得不过瘾、不够,我现在还在准备写,那也是少年成长小说,叫作《我们的角落》,正在构思,书名我一早就想好了,主题是写咖啡馆的一角,一盏绿色的灯光下,两个少年人的恋爱,当然是写香港人的。好了,刚才我讲每个人产生的灵感是不同的。我也多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昨天好像就是凯旋问我的:“你的创作状态怎么样?”什么叫创作状态?有的作家是很厉害的,他坐下一边和你聊天,一边还能写作。过去东北有个作家,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编剧,他的创作状态很厉害,他一边跟人聊天,一边还能写作。有的作家很奇怪,他必须把双脚插到热水里才能够文思如泉涌。还有的更奇怪,坐在马桶上才能够想得出怎么去写。我的灵感则是阅读时产生的,我会在一段时间里比较集中地读一些作品,如反复去读经典的作品。譬如昨天,我忘了什么场合,有一个朋友说:“我喜欢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罗斯的一个作家,在斯大林时代他的书是被禁的,因为他的书里面充满了病态的狂热,后来就不禁了。我们中国还是比较早地引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其中有一本就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我这次从香港来,带到飞机上读的书就是它。我自己会在某一段时间比较集中地读各种各样的经典作品,读着读着心里头某一个创作的意念就会成形,平时的想法就从零散的状态慢慢归拢,然后想法忽然就喷发,这时就要下笔了。这个写作的季节往往是秋天。香港的春天和夏天是非常令人讨厌的,春天的香港又是雾霾又是烟霾,还成天飘着驱不散的细雨,而且气压非常低,让人非常郁闷。夏天的香港又很闷热,所有的创作灵感都给阻塞了,就找不到一个口子去创作。所以现在来到北京,风是清凉的、凉爽的,觉得非常舒服。所以春天和夏天我基本就是应付一些稿约,而真正想写的东西往往从秋天开始。到了秋天我就很兴奋,读各种各样的书,听各种各样我喜欢的音乐,这个时候创作的灵感就会慢慢涌现。我知道很多作家在创作的时候对阅读也是非常重视的,我自己的例子正好应验了他们曾经说的一些创作经验。我甚至会读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的简介、评委的评论,那也可以启发我对自己将来作品的思考,我的作品是不是要达到这样一个高度呢?是不是要往这方面去追求呢?是不是需要在这方面特别下功夫呢?阅读对我是个启发,对我的思想是一个深度的挖掘,所以我觉得在创作的时候,对一些经典的阅读往往启发我创作上的一些灵感。

我就说说我写的这个《和谁在阳台看日落》。我那段时间重复去读《安娜·卡列尼娜》,读到一个女性的爱情悲剧:我又重复去读了《复活》,写一个良心忏悔的书。我记得是这两本,其实同时期我还读了很多其他的作品,如法国作家杜拉斯的《情人》。为什么要这样交替地读呢?因为我们现在说的读外国经典都是读的它的翻译作品,不是原著。像托尔斯泰的作品,它是一种传统的翻译文字,译者的翻译风格可能和《情人》的翻译风格就很不一样的。《情人》里的文字是电报式的句子,我相信在座的同学可能会对它有一些认识,它有的句子往往只有两个字或三个字,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像我们的国画留白一样,由读者自己去想象。《情人》有好几个译本,我读的译本是公认为比较忠实于原著文字风格的。说到这儿我顺便就说一下,杜拉斯在法国是个影响颇大,其作品可谓成了经典的作家。我记得1997年到法国旅行,在巴黎街边等人,坐在那儿的时候随便和一个老头聊天。我的英文很有限,他的英文也非常有限,我们进行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那会儿去巴黎的中国人远没有今天的那么多,他对我有点好奇,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用肢体语言告诉他我是搞写作的,为了套近乎,我说非常喜欢杜拉斯,他就说:“哦!”表现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认识这个人,当时杜拉斯刚刚去世。一个路边的老头,和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萍水相逢,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聊了几句,一说这个名字他马上就知道了,而且告诉我她死了。这说明他是知道她的。在这些经典的阅读当中,我原来构思的小说《和谁在阳台看日落》就慢慢成形了。

昨天我们在“中国女性论坛”讨论到一些我很喜欢的俄国作家,像契诃夫、屠格涅夫。在对经典的阅读中不经意地就启发了作者对作品的一种追求,经典中的力量会慢慢地在无形中渗透到创作者的作品当中,所以我自己在每一次比较大的创作之前,总是习惯性地集中地去读一些经典,我觉得从那里我感受到一种灵魂的召唤。不是说要把经典中的故事搬到我的故事里来,不是说要把经典中的主旨放到我的作品里来,但是那种无所不在的灵魂力量,对自己的创作有一种无所不在的影响。在你写的文字当中,在你讲的故事当中,你会不经意地不自觉地把这个灵魂的力量带出来,这个灵魂是你自己的,但这个灵魂又是由各种经典的阅读所铸造的,所以我觉得经典阅读对我文学灵魂的生成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今天我们讲经典阅读的讲座,在座的肯定会有同学说我根本不打算成为一个作家,从小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很好的老师,过去对老师的一个称谓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很多同学可能在一开始就希望用自己的生命去影响他人的生命,他人的生命也影响自己的成长,在这样的理想指引下走进这所首都师范大学,也就是说一个教师本人的精神筑构、灵魂力量是非常重要的。假如说别人都可以低下,我个人认为教师是不可以低下的;假如说别人都可以变得非常肮脏世俗,但是老师是不能的。老师的工作决定了他们要成为一群灵魂高尚者,所以为什么社会会给予老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么一个称号。当然,社会也很复杂,也可能存在许多不尊重老师的现象,特别是在香港。香港中小学老师的工作量非常大,一天上五个多小时的课是常见的事,而且经常面对行政事务和家长的各种提问或质疑。家长说他的孩子在家里挺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这么教他,答案是错的。特别是有些家长也受过高等教育,他觉得他的知识是真的,你的知识是假的。老师经常面临各种挑战,有时也很委屈。但是说到底,社会还是尊重老师的,因为在学生的灵魂塑造中,老师是非常重要的力量。我们那一代人是尊师重道的,是非常敬重老师的,所以我们记得住我们在小学、中学时对我们影响较大的老师。我们今天同学聚会,谈论的还是老师,说起老师的点点滴滴,老师成为我们回忆的一部分,也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成了我们精神世界的暖色。所以在座的各位,你们将来不一定要成为作家,但是你们一定要成为一个灵魂高尚的人,因为你们从事的职业是老师,你们是用你们的生命去影响孩子们的生命,影响年轻人的生命的。阅读对于你们来说,就是努力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你们的精神世界应该是包容的、宽广的,应该是容纳各种知识、见解的大海,你们的品德应该是高尚的,你们的价值取向应该是高尚的。我知道这么说,很多年轻人会认为我在唱高调。你也许会问我:知道我们现在活得有多么难吗?你知道一平方米房子卖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们现在挣多少钱吗?我都知道,而且我对年轻人有非常深切的同情。有的人真的是赶上了好时代,譬如,现在4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可能年轻时就买房了,而你们现在觉得那房价是天文数字,没有爹妈在后面支持根本就不能想这个,你们生存得很艰难。但是不管什么时代,不管多么艰难、萧条和黑暗,总有人格、灵魂高尚的人,也有人格、灵魂龌龊的人。作为老师,作为作家,我选择成为一个品格和灵魂比较高尚的人,我不说非常、绝对高尚,因为人生有时会遇到种种无奈,你可能就不能坚守了。人当然不能免俗,我们是要担忧生活中的很多问题的,比如,我这个月的饭票没买但是我没钱了,这就是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不可能不面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绝对的“不粘锅”不行。不接触这些世俗的东西,总是站在一个道德高地去发表各种言论,那也是不切实际也招人嫌的;我们也得去接触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得去逛个街,买个小项链,买件好看的衣服……这是生活情趣,并不是说我这就变得很世俗了,但是在价值取向上我认为还是有分别的。比如说,现在同学们中很流行的竞争,这是一个竞争的社会,你要“流上去”就得打击别人,让别人“流向下”。“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可能是现在社会中很流行的一句名言,它改编自但丁的一句诗,这就多少说明当今社会是个欲望泛滥、人心不古的社会。但是我们看历史,不管多么黑暗,还是会有人向往精神的清洁。建立对经典阅读的态度,便体现我们对高洁精神的追求。

我觉得对经典阅读的态度,该像南宋词人黄庭坚说的(大意是):读书人三日不读书,胸中便无情义道理,照镜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与人说话也觉得语言无味。因为我们总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没有知识的滋润,没有文化的滋养,就是照镜子也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这句话应该成为我们读书的座右铭,读书让我们的人格变得更加健康,更加健全。对于同学们来说,阅读应该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像吃饭、呼吸、睡觉一样,是自然的需要。我知道你们很忙,我也对我的学生说,忙也有忙的阅读方法。你不妨在床头摆一本书,这本书是你想把它读完的一本经典之作,有空你多读几页,没空你少读几页,哪天状态非常不佳,跟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吵架了,一点儿心情都没有,那就不看,就睡觉,这是没关系的。这种阅读能帮助我们养成一个阅读的习惯,几天以后你就会有黄庭坚的那种感觉,觉得一天不读书,语言无味,三天不读书,面目可憎,我觉得应该建立这么一个态度。何况我们将来都是要做老师的人,我不希望将来有另外一位导师在问你们读过什么书时,你们说我读过朱自清的《背影》,或者说只是读过鲁迅的《一件小事》,这些只是你们课本上选的一些作品。

我知道现在内地的一些小学课本也都很重视经典,我看了好几套内地的小学语文教科书,它们都选了契诃夫的《凡卡》。契诃夫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这篇就是他的经典。还有一篇课文是《小音乐家杨科》,这是写《十字军骑士》的那个波兰作家写的短篇小说,这两篇作品是经典的。现在的教科书让小朋友从小就知道有经典,有优秀的作家、伟大的作家。随着他们的成长,他们会上网去找这个作家的资料,去找这个作家的书看,他们自己就认识了这个作家。我在香港也曾经给一些中学生介绍过《凡卡》,我给他们朗读了这篇2300多字的课文,十几分钟就读完了,下面鸦雀无声,因为在他们的教科书里没有这种经典的力量。当时就有同学提问:“老师你刚才介绍了《凡卡》,介绍了契诃夫,契诃夫还有什么其他的作品?”我没有回答他,我说:“你上网找吧,上网去认识这个作家。”当然我们知道契诃夫不仅是“短篇小说之王”,他的戏剧作品也令人叫绝。北京以前有一个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它在我们那个年代经常演一些经典的话剧,像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三姐妹》《樱桃园》。我们说人是需要受精神境界影响的,有时候在经典阅读中就能找到那种力量。譬如说我看《万尼亚舅舅》的时候还比较小,还是个中学生,我读的是剧本,看到了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万尼亚舅舅非常有才华,在姐夫的庄园里打工,帮姐夫管家,但是到末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终生都是个悲剧,他的才华被埋没了,被他姐夫侵吞了,最后他就有一种精神的反抗。读这些剧本的时候,你认识到了小人物的命运,就会产生对小人物的同情。我们现代的作家写了很多小人物,包括老舍写北京南城骆驼祥子的生活,会让人挖掘出人类本能的,即非常珍贵的同情心。现在我们大谈社会的道德败落,其实很多的道德败落源自我们没有同情心,没有对弱者的同情,没有温暖和谐的气氛。我们在各种现象面前,首先想到的不是同情那些没有能力的弱者,而是想到怎么保护我们自己,表现得非常强悍、霸道。不仅是内地,香港也有这种情况。在各种问题面前都表现得非常trouble(非常麻烦)。香港人把trouble说成“茶煲”,就说它非常像一个叉着腰伸出手指去骂人或数落人的形象。

我刚刚讲到,内地小学已经非常重视经典的阅读,我注意到内地的教科书甚至非常重视对孩子全面人格的培养。我们老说童年时是非常快乐的,但傻呵呵的快乐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人类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情感体系,包括喜悦、快乐、兴奋,也包括愤怒、沮丧、失落。我们有时会很温柔,有时会很哀伤,这是非常正常的情感世界。一个人如果只会体验快乐,体验兴奋,那是个不正常的人,这个人也应该很正常地体验温柔、悲伤和沮丧。我留意到内地的小学语文教科书选了一篇日本童话,叫作《去年的树》,它非常简单,500多字。我到香港的中小学做阅读辅导,给学生介绍这篇作品的时候,他们都露出了非常感动的神情。我提问的时候,他们的回答令我非常欣慰,他们会欣赏这篇作品,香港的教科书正缺少这样一类作品。日本童话作品中,有的作品是非常凄美的,我最近刚给香港的中小学老师做了个讲座,介绍日本的童话。我们对童话的认识局限在《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当然那些经典,要认识,但是新的童话将来也可能成为经典,我们也有必要去认识。讲座上我介绍了日本的童话,其中就有《去年的树》。它的内容很简单:鸟和大树是好朋友,鸟天天给大树唱歌。天气变冷了,鸟要飞到南方去,要和大树告别了,说:“大树,再见了,明年我再飞回来给你唱歌。”到第二年小鸟飞回来了,发现大树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树桩。小鸟问:“树桩,我的朋友大树到哪里去了?”树桩回答说:“大树已经被砍了,送到火柴厂做火柴去了。”小鸟到了火柴厂的大门口,问:“我的朋友哪里去了?”这里它用了儿童文学情节重复的手法。大门口回答说:“它已经被造成了火柴,送到村子里去了。”小鸟飞到村子里,找不到大树,看到房子里有一个小姑娘对着煤油灯正在沉思。小鸟飞过去问:“小姑娘,我的朋友大树到哪里去了?”小姑娘说:“它已经变成了火柴,被我们用光了。这盏煤油灯就是用它来点着的。”小鸟对着煤油灯看了看,唱起了去年给大树唱的歌,然后就飞走了……我基本上是按照原文背诵下来的。我问香港的中学生:“我给你们几个词来选择,你们读完这篇童话后,觉得是欢乐、悲伤还是伤感?”有学生说:“我觉得很伤感。”我说:“恭喜你,在你的情感世界里你认识了这种感情,这就是阅读的力量。”当然我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它日后会不会成为经典。后来我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居然有很多中年人在讨论这篇童话。他们说:“我记得我小学读过一篇课文,就是小鸟和树的故事,我读完就认识了一个人的承诺是多么重要,一个人要实践自己的承诺,同时我认识到友谊是多么可贵。”我在香港的学生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解读这篇童话,他说:“环保是多么重要,就因为砍了这棵大树,造成了这么多的伤感。”我马上豁然开朗,不同的解读很有道理,我非常肯定他的见解,这是有现代意识的中学生读出的意义。阅读能让我们变得多么丰富!你们将来当老师的,不能光和学生说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应该怎样做。你应该用你人格的力量、灵魂的力量去影响他们,我觉得为师者这个非常重要。当然老师可以批评学生,但是我觉得教育的手段不局限于一种,如批评、指导,还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通过你的言行、形象、气质去影响你的学生。

我想起我初中时的一位班主任,她一位生物老师,是当时我们女孩子心目中的榜样。她非常优雅,穿一件豆绿色的衬衫,围一条黑灰色的丝巾,穿一条米黄色的裤子和一双白色的皮鞋,出现在我们面前。你想在1960年代一个优雅的女性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多么令我们眼前一亮。今天你们都非常漂亮,今天我看到凯旋的衣服,就觉得非常漂亮。你们的衣服比我们那个年代的漂亮多了,我们那个年代是“蓝蚂蚁”,人人都以蓝色为美,个个都穿蓝衣服,我们是没有色彩的一代。今天你们不同,你们非常漂亮,色彩非常绚丽。但是,优雅是一种精神境界,是要有意追求的。我初中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这么一位女老师,不但是外表,而且说话娓娓道来的姿态,以及整个面部表情,都给了我们女孩子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们觉得我们将来也要这样。虽然我们因为时代的影响不可能很优雅,但是这个优雅的形象一直在我们心里。这位老师虽然是生物老师,但是艺术素养非常好,她会照相,知道黑白相片的对比、角度,我们觉得真有幸碰到这样一位非常好的老师。她教的生物课,可能对我们的人文世界没有什么直接影响,但是她的行为给我们的成长留下了终生难忘、磨灭不去的痕迹。

我觉得她在不经意间影响了我,也成了我在创作中不经意间追求的一种文字风格——优雅。将来如果有可能,你们读读我的书,我们在文字上建立了沟通,你们就会认同这一点。

我们就经典阅读和创作灵感的产生,谈到了经典阅读与精神世界建构的关系。有的内容算是对我们师范学生提出的忠告。你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但孩子们在台下真的是把老师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上,好的、高雅的、高尚的东西他们是会记一辈子的。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在同学聚会时还会说起我们的中学老师,一定会提到上面说的那位张老师,那个喜欢穿豆绿色衬衫的女老师。我们也一定会谈到一位在课堂上就像上了弦似的全身都很兴奋,下了课就整个累瘫了的孔老师。这些老师在我们的青少年时代都起过非常好的作用,我们同时也会记得老师们的一些趣事。有位历史老师是潮州人,普通话说得不好,我们甚至会非常淘气地拿他的普通话开玩笑,拿他上课的细节开玩笑。潮州人说普通话带有他们乡音的特点。他讲到青铜器时代,农具有了很大的改进,当时出现了青铜或是铁的农具“耒”,农民拿那个脚(jué)去踩那个“耒”,就可以深耕了,所以当时的农业生产发展得很快。他讲述这些内容的声音,现在都还萦绕在耳畔,我们仍记得他那个脚(juè)字的发音。我们小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如给这个老师起了一个外号,叫他“脚(juè)佬”,但现在在内心中仍非常感谢这位老师,他用他的方式让我们记住了一些历史知识。因此老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整个精神状态对孩子们的影响是很大的,也许他会不记得我们,但在他的成长世界里一定会有我们的影子,所以我特别提到在座各位与阅读的关系。

这是我说的第二个问题:经典阅读和创作灵感的产生。作为一个作家,我自己非常重视作品创作酝酿阶段密集式的阅读。

下面我想谈一谈从经典中汲取文学营养的问题。这次我主要是来参加我的作品讨论会的,所以还是要围绕我的作品来谈。其实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带出来一些,现在我就集中地来谈一下,这个话题是比较个人化的。

我发现大家都比较关注香港的文化,也都比较喜欢陈奕迅、容祖儿,还可能喜欢香港的影视明星。作为一个香港人,看到香港文化在同学之中有这么高的地位,我觉得很高兴。香港文化有它值得尊敬的一面,香港的影视演员、歌星也有他们敬业和值得尊重的一面。同学们认识的香港女作家一定是亦舒、张小娴这些人,特别是张小娴,因为张小娴的书在内地成批地出版,也许还包括李碧华,因为李碧华的一些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如《霸王别姬》。大家可能不太了解新晋的作家,比如说谢晓虹、韩丽珠这些30岁上下的年轻作家。这些作家的文学营养和我们这样作家的是不同的,有什么样的文学营养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作家,也就是说读什么样的书就会产生什么样的写作境界,这个非常重要。所以我主张大家读好书,读含金量高的书,那些低下的、龌龊的书我们不妨偶尔读之,作为我们接触生活和了解生活的媒介。但要筑构自己的精神世界,我还是主张大家读一些含金量比较高的书。

讲到经典阅读,我想给大家比较集中地介绍一个流派——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派。当然每个国家都有具有自己民族特点的作家,我们也会读美国作家的书,比如说马克·吐温、杰克·伦敦。我年轻的时候就读过杰克·伦敦的书,我读的时候非常钦佩他那种生命的力量。杰克·伦敦是一个来自下层的作家,他从一个水手成长为一名作家,他的一生是非常传奇的。不管现在怎么评价列宁,我们都可以把他视作一个历史名人去认识,不需要给他冠以各种名号,如无产阶级导师等。我们不从这个角度来看列宁,而是从一个领袖、一个历史名人的角度来看待他。我第一次接触杰克·伦敦的作品时还是一个中学生,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列宁的故事》。列宁已经生命垂危了,他的太太在给他读书,读的就是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里面写到一个水手受伤后要爬向很远的地方,路途很远,他几乎没有力气了,书中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命运对他提出了太多的要求。这句话我记得很深刻。从杰克·伦敦这里我认识了“命运”这回事,人有时候会不可阻挡地受命运的摆布。刚才我们说到买房子,就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安排,二十多年前买房子可能很容易,但现在买房子就很难了。我们遇上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时代要对年轻人有一些不同的说法,不能老是批评他们不努力,他们遇上的命运不同,我们还得承认命运对人生的左右。各个国家都有自己出色的作家,包括大家非常熟悉的海明威,很多人都读过他的《老人与海》。法国优秀的作家更多,比如莫泊桑,他的《羊脂球》《俊友》等;比如说司汤达,他的《红与黑》讲述了一个小人物靠着个人奋斗不断往上爬的故事;比如说雨果,他的作品有《九三年》《悲惨世界》等。有一个法国作家叫罗曼·罗兰,他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曾激扬过我们大学时代的生命。但是很奇怪,我去法国旅行的时候,朋友们谈起法国作家时,说雨果的地位是很高的。在凯旋门附近的放射性的道路中,有一条街就叫雨果大街,而罗曼·罗兰却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罗曼·罗兰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雨果却没有得过。后来我从雨果的书中了解到,他的书写了很多有关巴黎的内容,这令法国人非常热爱他。他们不去热爱一个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罗曼·罗兰,反而非常热爱雨果。

各个国家都有非常优秀的作家,我们中国读者对这些作家的经典作品的认识仍有赖于翻译的力量,能够读原著的读者还是少数,所以我们中国人对经典的认可其实与翻译界对经典的认可有很大的关系。中国在1950年代跟当时的苏联非常友好,所以我的青少年时代都会接触大量苏联和俄罗斯的文学作品。当时我们看的很多的是苏联的电影、小说和俄罗斯的小说,直到今天我还是认为,虽然苏联小说有为意识形态服务的一面,但它们也有人性化的一面。我们那一代人读过的苏联小说,对你们来说都很陌生,比如《勇敢》,它讲一群共青团员开发西伯利亚的故事,那里的勇敢和献身精神对我们有非常大的影响。比如说我们那代人读过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现在好像还卖得不错,它影响了我们中国整整四代读者。我昨天还和艾老师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抽离了作品中意识形态的东西,把它看作一个英雄主义的文本,那也是颇好的一部作品。那种坚韧,那种不屈服于命运的精神,难道不是我们今天也该拥有的吗?我还读过俄罗斯小说《三个穿灰大衣的人》,它讲述三个人打完了仗即从卫国战争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到大学去念书。我还读过一本苏联小说《大学生》,你们可以找来读一读。当然那个时代的苏联文学不可避免地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但是我觉得它还是保留了从俄罗斯传统文学继承下来的一些动人的因素。比如说《茹尔宾一家》《伊尔绍夫兄弟》,以及后来的《州委书记》《你到底想要什么》《多雪的冬天》,这些都是我在青年时期读过的一些苏联小说。今天我们来看苏联小说,以我们现在的思想认识,我们会找到它很多受意识形态影响而呈现的局限以及一些谬误,但我还是要感激它们,因为它们曾带来过一些让心灵温暖的东西。至于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肖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和《静静的顿河》,还有同样得此奖的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它们所表现出的文学意义和成就就比上述作品更全面了。对苏联小说的这些看法,只是我个人的,那些阅读的得和失都可能会影响我的创作。

因为当时苏联的影响以及翻译界对苏联文化的重视,使我们有可能读到一些比较好的苏联小说,同时还有幸读到一批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小说。我觉得在世界文学潮流中,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派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刚刚提到100个当红“炸仔鸡”,他们最喜欢的作家是托尔斯泰。同时代的批判现实主义派作家真是星光熠熠,诗人有普希金、涅克拉索夫;小说家有写《死魂灵》的果戈理、写《当代英雄》的莱蒙托夫、写《猎人笔记》《贵族之家》《前夜》的屠格涅夫,以及刚才提到的契诃夫。在契诃夫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中,我们老说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很多人文学作品中那种“淡淡的哀愁”的感染力量,都来自于契诃夫。你如果读过很多契诃夫的作品,特别是一些短篇的爱情小说,就会在心中缭绕一种情绪,就是“淡淡的哀愁”。当年我读过他的一个短篇小说,名字叫作《带阁楼的房子》,就明白了“淡淡的哀愁”是怎么一回事。小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一个画家到一个庄园里去生活,庄园有一幢带阁楼的白色小楼,每天当他写生的时候,阁楼的窗帘就会挑起一角,露出一张少女的脸,她非常羞涩地在偷看他。当他发现时,少女又把窗帘放下了。时间久了,这个画家就认识了这位少女,他们俩之间还产生了一段感情,这就是爱情。但少女的父母不同意,庄园主在当时就是富户,女儿就是“富二代”,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穷画家。但是庄园主没有公开地反对,而是在某一个早晨,这家人突然消失了,阁楼的窗帘也放下了。画家继续游荡,可他的游荡生活中增添了一项内容,他从此有了牵挂,有了思念,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也会有人在思念他,有人在牵挂他。小说就写了这么一段很简单却非常美好的带着淡淡忧愁的感情。这种事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但是大家未必能体会到那种淡淡的哀愁对一个写作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的作家,有多大的影响。我的小说《和谁在阳台看日落》中写到一段几十年的感情,两个年轻人只有过一夜情,然后他们就分开了,但几十年彼此心中互相存在,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他们在一个月光如银的晚上,发生了一夜情,那一晚成了他们终生的忆念,成了他们终生的牵挂。这个情节感动了很多人,昨天艾老师也说她看到这一段时很感动。非常感谢艾老师,艾老师的文学感悟力非常高,我通过她对我小说的解读,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当时的我们通过这一批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作品,认识了一大批作家,这些作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多数是“富二代”,包括拥有庄园的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以及写《悬崖》的冈察洛夫。即使契诃夫不是“富二代”,他也能够上莫斯科大学,能够接受非常好的教育。这批作家出现在俄罗斯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即沙皇尼古拉统治的年代,那是封建专制时代。这时俄国农村还保留着农奴制度,这个制度的性质我们可以通过20世纪中叶的西藏了解一二。在这个制度下,农奴主绝对拥有所有的生产资料,包括土地以及奴隶,在俄国就表现为庄园主和庄园。为庄园主劳作的农奴世世代代都是庄园主的奴隶,这一代是农奴,生下来的孩子依然是庄园主的奴隶。这一批“富二代”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后,对民主、平等就有了向往。当然他们也有自身的阶级局限性,但我非常钦佩他们的一点就是他们的作品能够冲破自身阶级的局限性,关怀弱势阶层的生活。这批作家创作的主题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写“多余的人”。“多余的人”出身上层,受过高等教育,聪明潇洒,不愁吃喝。但当时的时代又不可能让他们大有作为,这批人在精神上非常苦闷。他们怎么过日子呢?骑马狩猎,到乡间闲逛,顺带勾引一两个女孩子。回到庄园后,就在那儿喝酒冥想,或和朋友高谈阔论。这基本上就是他们的生活状态。文学批评史上把他们称作“多余的人”,对社会来说他是多余的。但我们深究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批多余的人呢?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就像今天的“宅男”“宅女”一样有其现实原因。为什么会出现“宅男”“宅女”呢?有一个条件就是因为现在科技发达了,我们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出现“宅男”“宅女”,因为没有电脑。时代与人物的产生绝对是有关系的,莱蒙托夫写的《当代英雄》和冈察洛夫写的《悬崖》都是写这些“多余的人”。第二个主题是写农奴的生活,或者是写低下阶层的生活。我觉得基本上是这两个主题,当然“多余的人”这个群体也会发生变化,不是每一个作家都写同样的东西,比如像托尔斯泰,他的主题和生活背景就更为广阔,表现得更为全面和成熟,所以托尔斯泰是俄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高峰。我不能绝对地说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就这两个主题,只能说它们是众多主题中比较重要的两个。这些作家写了很多农奴的生活,写了他们被奴役、失去自由的生活。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流派很出色呢?因为它的思想意义并不是喊出来的,而是通过文学作品形象的感染力让读者潜移默化地感受到的。比如屠格涅夫的小说《木木》。主人公木木是农奴制度下最下层的代表,而且他还是一个哑巴,只能发出像“木木”这样的声音,所以人们就叫他“木木”。木木到城里去打工,到农奴主的庄园里去做仆人,人们都欺负他,都拿他开玩笑。虽然他是一个残疾人,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他暗暗地喜欢上了一个名叫塔季扬娜的女孩,这个女孩对他产生了同情,是对他帮助最多、关心最多的人,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两个苦命人之间就产生了一种暧昧的情感,木木爱塔季扬娜,而塔季扬娜同情他、关照他。在木木的生活中,只要看到塔季扬娜,他就很快乐,他就觉得那一天充满了阳光,生活得很开心。但后来农奴主要把塔季扬娜嫁出去,到女孩出嫁那天,整个庄园都在大摆筵席,就连奴隶也能参加,可以饱餐一顿。人们却找不到木木,原来木木和他的小狗躲在庄园中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木木抱着小狗发出“木木”的哀鸣。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木木不见了,原来他已经大踏步地走在回乡的路上。他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因为塔季扬娜不在了,他的阳光消失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所以他要回到他的故乡,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会在无形间引发你的同情之心,对这些低下阶层的弱者,你会产生一些同情。同情是人类精神世界中非常可贵的感情,对经典的阅读就让你学会了同情,学会了对弱者的关怀,这是我自己从其中汲取到的文学力量。

虽然俄罗斯批评现实主义写到了“多余的人”,写到了低下阶层的生活,但是它们绝对不是全部的主题。后来到了托尔斯泰那儿,我们发现题材拓宽了。为什么大家崇拜托尔斯泰?就因为他的博大精深,就因为他绝对的不单一。托尔斯泰也是个“富二代”,他的墓应该是在莫斯科。奥地利有位作家叫茨威格,他的作品《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中国很有影响,后来徐静蕾把它拍成了电影。茨威格本身也是一个故事,他是奥地利人,是用德语写作的作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就是一名反战的和平人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就将他视为眼中钉。在纳粹的高压气氛之下,他成为一个被追捕的对象,所以茨威格不得不到处流亡,最后逃到了巴西,巴西接纳了他,他和太太是在巴西自杀的,他用自杀来抗议纳粹非人道的暴行,他用自杀来唤起人类的良知。这样的事在“文革”中实在太多了,北京大学的翦伯赞教授和他太太也是双双自杀的。茨威格曾经到过托尔斯泰墓,去拜谒托尔斯泰,写了一篇散文《世间最美的坟墓》。通过这篇散文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了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墓非常平凡,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土丘,上面开满了野花,没有十字架,没有墓志铭,没有出现托尔斯泰的名字,就像一个流浪汉,一个倒毙在路边的士兵,被人草草地埋葬在那里。没有墓碑的墓,这就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对他身后事的处置。我一读到这篇文章,就想到好多中国作家忙着建自己纪念馆的事,人还没死呢,历史怎么评价你的作品还不确定呢,就忙着建自己的纪念馆,有的纪念馆还建得非常有规模。这些作家在托尔斯泰墓的现象面前,会不会脸红呢?他们大概是没有这种觉悟的。我还写过专栏文章来抨击这种现象。

托尔斯泰这个“富二代”,生下来就可以抖着二郎腿写作,不用为生计操心,他的太太索菲亚就担负起打理家务的所有责任,包括怎么处置农奴,怎么管理庄园。托尔斯泰到晚年时,突然说要把地都分给农奴,解散农奴,把他们遣散回乡,让他们自己耕种。托尔斯泰是越活越聪明,还是越活越糊涂了?我们可以各自解读。索菲亚当然不愿意,责备他说,你在那儿说风凉话,你不忧柴不忧米,整天喝着咖啡,一天到晚趴在那儿写作,我可是管着一大家子,我可是掌管着一家人的经济命脉!她当然不同意这么干,所以夫妻俩的冲突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我们现在说有少女离家出走,有年轻人离家出走,有老年人离家出走,托尔斯泰就在八十七岁的时候离家出走。托尔斯泰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到了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火车站。铁路职员看见一个老人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浑身都是雪花,当时他已经发烧了,已经感染了风寒,从此一病不起。托尔斯泰本身就是一个故事,他的作品在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中绝对是一个高峰。他超越了那个流派的很多作家。所以如今才会有那么多当红作家,在接受了那么多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作品之后,还那么崇拜托尔斯泰。我曾经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托尔斯泰的作品有温暖人的东西。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东西都是冷冰冰的,作品与一般的读者非常疏离,像卡夫卡的作品,都是一些很难捉摸的东西,感觉不到温暖,它们满足的是另一个层面的读者,需要另一套解读的方式和心态。作家们崇拜托尔斯泰,是因为托尔斯泰的作品中有温情的东西,有灵魂自我审视的力量,有对人生存的反思。这些东西很容易就打动了读者。托尔斯泰的崇高,主要表现在这些方面。

《安娜·卡列尼娜》即使有同学没有读过,但也一定知道这个故事。一个女子为了爱情而飞蛾扑火,明知是一条险途,也不惜抛弃家庭,当然我们今天会说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傻?我们现在有些人巴不得去巴结一个市长,巴不得坐上他的宝马,住进他的官邸,就什么都不愁了。现在我们有些人就是这样一个价值观。托尔斯泰却写出了这么一个女性,明知那是一条险途,她却飞蛾扑火,结果只能自取灭亡,焚毁了自己。她和卡列宁生活在一起,却没有爱情,与一个龙骑兵渥伦斯基偶然一遇,却一见钟情,为了他,她抛弃了原来的家庭,甚至不惜放下她的孩子阿廖沙,和渥伦斯基出走。渥伦斯基是个什么人?纨绔子弟、浪荡公子,对漂亮女人来者不拒,逢场作戏玩儿一场,他就是这么一个心态。安娜和他在一起感觉爱情消失了,她是为爱情而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结果是这么一个下场,所以她最后必须得卧轨,必须得自杀,人物的命运发展到这一步,她只能走向卧轨自杀。这么简单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女性在对爱情追求时的那种艰苦的道路和那种悲剧的命运。

又比如说《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他也是一个龙骑兵,龙骑兵都是贵族子弟。他放假了没事干,到姑妈的庄园去玩。姑妈家里有一个婢女,叫作喀秋莎,这个女孩非常的纯真,眼睛有一点斜,非常的可爱。龙骑兵的生活中,一夜情实在太正常了,他诱奸了喀秋莎,第二天就走了。后来我看了电影,是黑白片,喀秋莎知道爱人走了,从庄园奔到火车站去找他,希望他留下来。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一个个车厢地找,男主人公聂赫留朵夫根本就没往外看一眼,他正和他的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车开走了,喀秋莎还拼命地追赶……当时我还是中学生。喀秋莎全身心地爱着他,而聂赫留朵夫只是玩一玩,这就是命运。后来中年的聂赫留朵夫成了陪审团中的陪审员,西方的制度中有一个陪审员制度,他们的意见对法官的判决相当重要。押上来的犯人就是当年的喀秋莎,这时的喀秋莎是一个妓女,别人告她谋财害命,谋了嫖客的钱,嫖客后来死了,法庭就判她流放西伯利亚。这个时候聂赫留朵夫良心发现,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喀秋莎,让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觉得他有责任。这人物是托尔斯泰自己道德忏悔的化身。托尔斯泰晚年为什么主张解散农奴,把土地分给他们?他就是良心发现,道德自我完成后的举动。作品中的喀秋莎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拯救,说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复活》在结尾大段大段地引用圣经,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更伟大的是《战争与和平》。拿破仑当年的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在欧洲横扫一切,把周围的小国家的君主制度都给推翻了,像今天阿拉伯国家掀起的“茉莉花革命”一样。但拿破仑打到俄国,库图佐夫将军放弃死守莫斯科的战略,在莫斯科周边用游击战术和拿破仑周旋,拖垮了法军后,再在莫斯科附近全力一拼,打败了拿破仑。这就是历史发生的伟大事件,托尔斯泰就此写了《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的历史感,他的那种厚重丰富思想,他在创作中对道德完善的追求,他人性的力量,都在他的几部巨著反映了出来,使他成为了如今百位当红作家心中尊崇的楷模。

今天谈经典的阅读,我的前提是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有经典,就像我提到的美国、法国,它们都有经典。特别是英国,大家可能比较熟悉,刚才我讲到《简·爱》,以及狄更斯《双城记》等系列作品。我谈的都是翻译小说。有幸的是我们国家的翻译力量和文学史的力量使我们认识了这批作家,我们有幸读了这些优秀作家的作品。今天我重点讲了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刚才又重点讲了托尔斯泰,他对我们中国作家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我们中国当代一些优秀作品中的人性、道德的力量,我觉得有一部分是来自作家们对这个流派的阅读,来自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的营养。我们今天的年轻人对这个流派是不太认识的,所以我觉得如果同学们想在阅读方面开辟一个路子,或者建立一个比较好的阅读系统,我建议你们在阅读文本中一定要有这个流派。假如对这个流派不太了解,大家可以上网去找一找,对这些作家的介绍非常多,可以找到这些作家的作品和简介。当今内地进行了很多改革,但是也面临着道德体系的重塑,或者说是强化,这些文学作品带给我们的都是一些正能量,这种人道主义的东西、人性的关怀,该对我们有些启发。

我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下面的时间请同学们随便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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