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上、下册）

蒋巍：作为一个北京的作家，我面对在座各位深圳的优秀的文化青年们，还有各位白发苍苍的女士、先生们，当着深圳人的面来讲深圳梦，我想是因为我常来深圳，也是因为我真的对深圳充满感情。当我走在深圳的街上，看到这样一座年轻的城市，看到满街佳丽如云，我曾经说过：真的让我有再谈一次恋爱的冲动！如此绚丽，如此光芒四射，如此朝气蓬勃，这样一座城市，使得我有不断研究、不断探讨的这样一种热情，这样一种激情。生活会让我们变得深刻，我想，当我觉得我是深刻的时候，当我觉得我以一个旁观者或者是作家甚至是一个深圳的朋友来看待深圳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想我期望它未来更美好。我首先想到的题目就是关于深圳，应该“重解深圳梦”，或者是在深圳一个人的想法或者活法。

今天，我想要是真正扣到我的主题上，我就想讲一讲“深圳理念”，这是一个非常庄严的，对于我们每个人也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生活取向的主题。那么，究竟什么是深圳理念？在我看来，“深圳理念”就两句话：尊严地生活，诗意地栖居。

这是我想好的两句话。我认为，我们的党和政府都在号召每个人都要做文明市民，一个城市要努力建设成文明城市，但是这样的一种要求容易被我们理解成，这是外来的一种力量在引导我们，甚至半带强迫性质地要求我们或者是期望我们来做某种我们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但是，我们应该意识到，什么是尊严。一个人活着必须应该有自己的尊严，而实际上，文明就是尊严的全部内涵。

因此，当每位深圳人都自觉地、主动地希望在社会面前、在大众面前，当我站在那里的时候，当我行走的时候，当我在做我的事业的时候，让大家意识到我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人本能的一种欲望，高尚的一种追求，这就叫文明市民，这就叫文明城市。因此，号召我们大家来做一个文明市民，就我们自己来说，我觉得这个口号也许有一点隔膜，但是，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经理，无论是职员，无论是农民工，在深圳人人都应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假如实现了这一点，这个城市就是伟大的，这个城市就是值得敬仰的，这个城市就一定是会有前途和希望的。所以，我觉得我们深圳的理念，重要的一点就是尊严地生活，每个人都应该享有这样的尊严。

第二句，诗意地栖居。这是德国诗人赫尔德林的一句诗，被德国的大哲学家海德格尔阐发为人类生活的最高境界。人，诗意地栖居在地球上，我们去想象，当我们以一种诗意来生活的时候，当我们以诗意的方式、心情行走在地球上的时候，行走在这个城市的时候，那会有一种怎样的美感？那意味着人和自然的和谐，人和社会的和谐，人和人的和谐，包括人自身内部世界的和谐。当达到了全部和谐，或者我们逐步地向这种和谐的境界前进的时候，这种追求，这种方式，它就叫做“诗意地栖居”。因此，深圳的梦想、深圳的未来、深圳的理念，我觉得概括起来，要表达出它的美好，表达出它的光芒，应该就这两句，就是“尊严地生活，诗意地栖居”。这就是我对深圳理念的理解。

那么，怎样实现这样两个目标：一个是尊严的生活，一个是诗意的栖居？我想有几条，我按照我想的一些观点来讲一讲。其中很多想法是我自己独立的思考，而且我也希望能够引起一些不同的看法。因为在北京的文化界我经常会讲一些非常尖锐的观点，而且以黑桃的那样一种年龄和表达方式，坚决地站在80后的那一边，向传统的保守发出抗争，我大概是这种人物，因此，我的很多观点大概也很犀锐，也请深圳的朋友们看看这些观点是否能够为你们所接受。

我们处在一个激动人心的时代，一个大发展、大变化、大变革的时代，应该是天使和魔鬼都横空出世的时代，是雄心、爱心、野心、贪心、花心都竞相生长，只有闲心越来越少的时代。面对这样的时代，来解读深圳和研究深圳的生活方式，研究深圳的理念，我想对于当代中国青年有极其重要的启迪意义。

在世界上有很多城市，中国也有很多的城市，但是，具有标识性的作用，具有象征性意义的城市不太多。西安，半部封建历史在西安，它伟大；南京，历代帝王之都，近现代中国的起点，意义重大；北京，更不用说了。在其他的所有城市当中，我认为深圳也具有相当重要的分量。因为，它应该被称为当代中国的标识。考察当代中国，考察改革开放的历史，不能不看深圳，不能不解读、解析深圳。因此，在深圳来探讨我们的生活方式、探讨我们的未来，我觉得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击中当代文化人心理要害的地方。

尤其我觉得，让我们所有人都来思考：“我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而寻找我的生活理念，在当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形成一种群体意识。大家知道，150多年前，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最后一句昂扬的口号叫做：“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过去了150多年，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这句口号以出乎意料的另类方式实现了，那就是全世界计算机首先联合起来了。这样一种联合将为我们面对人类，面对世界的文化群峰，浏览这样的风光，来判断我们自己，打造我们自己，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平台。站在这样的一个高度来思考，全世界计算机联合起来的情况下，我想，我们的思考应该有应有的高度。站在这样一个平台上来提出“尊严地生活、诗意地栖居”，这就是我的出发点。

大家可以找到很多关于尊严的读本，但是因为我非常郑重地对待今天的演讲，所以，我做了认真的思考，我相信，关于尊严的解读，迄今为止大概无人能出我之左。以后可能会有比我更深刻的。

关于文明的解读，第一，刚才我已经概括了，文明是尊严的内涵。我相信当你享有充分的尊严行走在深圳的道路上的时候，只要你认为，只要别人认为你是在尊严地活着，那么你一定是一位非常合格的、令人尊敬的文明市民。尽管“文明市民”这个词我们总觉得是我们党要求我们的，但是尊严带给了我们这种光荣。所以，我觉得文明是尊严的内涵。

第二，自立是尊严的起点。深圳，现在我们看到的是钢筋水泥加上玻璃墙的森林。我们深圳的人们经常在电梯里窜上窜下，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上就意味着天堂，下——当你在商场上失败了，当你在求职的道路上失败了，当你在爱情上失败了，下就是地狱。也许我们深圳忙于自己的事业、爱情、生活，天天在上下、上下，纵向思维。但是，我想提醒大家，请别忘记，深圳还有广阔的海平面。有一些深圳人忘记了他们还拥有海平线，而仅仅忙于在电梯里上下，总是在向天堂攀升，然后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地狱：破产、失望、绝望。包括在临近深圳的香港，出现了杨丽娟那样的悲剧。而且我对于媒体对这件事情的炒作非常反感，病态现象怎么会值得我们这样连篇累牍地炒作！非健康的追求，给予批评、安慰足够了。但你现在看，媒体还在给她支援资金，让她一会儿到这儿，一会儿到那儿。我们媒体看来也需要海平面一样的胸怀、眼光、视野，还有思维方式。

关于自立是尊严的起点，从这样一个横向方面来考虑，刚才主持人提到了丛飞，很多人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理解丛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自己辛勤劳动所能够获得的报酬如此慷慨地赠与那些没有书读的孩子，后来他的人生境界的发展，毫无疑问是他随着自己对人生的探索，他越来越意识到社会需要他的帮助，这些孩子需要他的帮助，他的境界变得越来越纯净了。但是一开始，他产生于个人的尊严。大家知道，他是在初二辍学的，就因为家里穷，被迫离开学校，开始在东北跟着一帮农民贩卖土豆。因为他年龄最小，他分得的钱最少。他后来听说县里办了一个音乐班，他特别喜欢唱歌，他就跑到哪里，像一个泥孩子一样给老师唱歌，他的歌声把老师感动了，然后他开始学习唱歌。他到深圳以后，睡过桥洞，拣过盒饭，替人扛过沙发，扛沙发的时候，两大两小的沙发要从一楼扛到六楼，报酬只是15块钱。当他筋疲力尽走到外面倒在草地上的时候，他看到了春天的青草，他的原名叫张崇，他觉得自己爱好声乐但是不能施展，生活又如此困难，但是他咬牙还要坚持，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他的艺名，就是像小草一样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叫做“丛飞”，这个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当他终于以自己的歌声走上舞台，终于有了收入的时候，他觉得他终于可以昂然站立在舞台上了，昂然站立在人生的这样一个地平线上了。因此，当他看到那些失学的孩子们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一块伤，那一块痛，想到自己曾经是怎样含泪离开校园的。他第一次捐助的时候竟能够忘情到这样的地步：当时在成都的一个慈善晚会上，他一掏自己的口袋，把所有的钱全部捐助出来。晚会结束以后，跟他同行的几个人才发现，他把回来的路费、个人的工资，还有公司给的出差费，甚至大家的伙食费，都一股脑儿全部捐出来了。他后来才发现，公司一起出差来的几个人没有回去的费用，甚至没有吃饭的伙食费了。大家埋怨他说：“你捐你的，你高尚你的，你怎么把我们的饭钱都捐了？”他说：“我没办法，我一冲动一掏兜就全捐了。”他见到那些失学孩子的忧郁眼神，他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自己，这就是他的出发点、他的起点。当他自己有了尊严的时候，他才可能去帮助别人，他才对别人可能丧失尊严的那种生活寄予深切的同情。因此，我们不能说丛飞一开始就多么伟大，境界多么高，他的起点是从这里开始的。

所以，我想，我们过尊严的生活，起点首先是自立。是你自己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着、发展着，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不需要社会和他人的帮助，这就意味着减少了社会的负担，减少了他人的负担。当一个人实现了这一点，当社会所有的成员都实现了这一点，这个社会难道不就是消灭了贫穷，消灭了弱小，消灭了巨大的差别了吗？所以，实际上当我们把自立看做是某种很个体的行为的时候，实际上它是和谐的、幸福的、理想的最基本前提。一个社会、一个城市每个人都自立了，这个城市就一定会伟大起来。

我认为中国传统文化过于强调“忘我”。“忘我”经常会引起一种误解。我们当然是希望每个人能够热情地帮助别人，能够对别人的各种困难施以声援和支援之手，但是过于强调忘我，以为忘我就是每个人必须的一种生活准则，那么很可能会走到另一个极端，那就意味个体生命没有价值，你个人的发展并不重要，为他人活着是你唯一生存的理由，这就理解错了。很多“左”的错误，很多人间悲剧，很多盲目的行为，都是产生于“我拿自己不当事，我不尊重自己，我不需要我自己的尊严”。

现在我们变得更加理性了，学会了在什么情况下应该保护自己的生命，不要不顾一切，不计代价。比如说，在飞机上，当遇到歹徒劫机的时候，现在一般不提倡什么奋不顾身和歹徒搏斗，哪怕在搏斗的过程中把飞机摔下来都不怕，那怎么行？现在的驾驶员和机长都知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服从歹徒在劫机时提出的要求，一定要保护全机乘客的安全，这才是正确的、科学的、理性的。所以，珍视自己的生命价值，以自己的能力来生活，我觉得这是一个人最大的光荣，当实现了这一点的时候，社会的和谐和发展就有了希望。我想，这种自立精神应该被解释为尊严的起点。

我们不能够期望那些善良的人或者大慈善家总来帮助我们和我们周围那些弱小的人。当有这种依赖心理的时候，一个人的自立能力肯定被削弱了。我们可以说这样的话，对孩子的过分溺爱，实际上就是在败坏他的自立能力，这是今天的独生子女面临的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对孩子过分溺爱，实际上就是败坏了他的自立的能力。当长辈离去的时候，孩子面对茫茫大地，不知道怎么走路，不知道怎么吃饭。所以，今天的加倍呵护是对他未来的严重损害。

所以，对于忘我，我们要做一个理性的思考、理性的研究。对于唯我——那种极端的自私，当然要给予批判。真正科学的态度，就是存我，就是要让自己能够自立，能够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的慈善行为的帮助，自己打拼自己的事业，自己开辟自己的前进道路，实现自己的尊严。

第三，一定要建立这种信念，要让自己不断地处在发明中、创造中、发展中、变化中。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这才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的一种生活理念。

每天早上请你问一下你自己：“我正在变成什么？”变得平庸？变得高尚？变得成功？变得失败？实际上你都在变化，问题是我们要清醒地对待这种变化。我们还应该建立“早一步可能早产，晚一步可能就难产”这样的信念，紧紧地把握机遇。我们还应该记住这样的话——是，我们要抓住机遇——但是我还要加上一句：“还要把机遇吃干榨净”，这一条很重要。机遇实际上是一个综合性的系统，它可能会有许多内涵，有许多外延。因此，把机遇“吃干榨净”才是最重要的，光抓住机遇还不行。像这样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我觉得是获得尊严、推动我们的生活向成功前进的引擎。

还有一句话，“未来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而是要我们创造的地方”。比如说，当前深圳显然蕴涵着巨大的商机，甚至能辐射至全国、全世界。现在商机有“一个方向”和“六大色块”。“一个方向”就是把计算机塞进任何一个能够塞进的地方，让这个东西变得更聪明。你就想吧，计算机时代，就是把计算机哪怕塞到牙膏里面、塞到牙刷里面，总之一个方向就是把计算机塞到能够塞进的任何地方，使它变得更聪明，这肯定是一个商机。还有“六大色块”：桃色，桃色代表着小资和白领，在座的有很多小资，他们的消费一定是你要研究的，因为他们绝对会不计代价把自己的嘴唇变成玫瑰花瓣，他们一定会不计代价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水汪汪！创造嘛，就应该施展我们的想象力。齐齐哈尔为我的一个创意，决定8月15日日本投降这一天，把它设定为全城的和平节，全城放假一天，因为我的一个创意，几百万人放假一天，而且是和平节，齐齐哈尔市人大通过了。其他的例子我就不说了。

我有一个有创意的脑袋，我经常形容自己的脑袋就像个大磁花，整天脑袋上冒着各种火光，有这个有创意的脑袋，我会活得很健康、我会活得很愉快，我会觉得生命对别人有价值，我觉得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好朋友，因为我对别人有用，不是见人家的钱我就猛宰一顿，而是我是有贡献的，所以，我就会成为大家的好朋友。不要以为，“我有一个点子，我不能说出来，我回头要自己做”，其实，点子是无穷无尽的，当你贡献给别人三个点子的时候，你可能会继续萌发七个点子属于你自己。总之，头脑要开动起来，要有一个强大的引擎牵引你前进。因此，实现这种创造性的生活，就能够创造最高尚的、最伟大的、最令你心满意足的尊严。

第二个色块是白色。老年社会的到来。老年人的需要和消费一定应该是商人们研究的巨大领域。

第三个色块是黄色。皇帝都穿黄色——独生子女，独生子女的所有需求，当你抓住其中一样，就够你吃几辈子的了，黄色就是小皇帝嘛。

第四个色块是绿色。绿色有两个含义：第一，请同志们关心一下，几亿农民工正在向城市涌进，在这样一个进程当中，他们到底需要些什么？他们显然不能马上过白领的生活，他们在从农村向城市迁移的过程当中，农民工的那个小家需要一些什么体积小又灵便又便宜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巨大的商机吗？第二，环保，符合生态和环境保护的各种生活用品显然也是巨大的商机。

第五个色块是黑色。当然这和大家无关，以石油为代表的能源开发。我就不知道各位有什么高招了。

第六个色块是银色。以电子产品为代表的，能够加快人们生活节奏和速度的产品，也就是说千方百计把计算机塞进任何能够塞进的东西。

这“六大色块”和“一个方向”，我觉得可以代表——当然不是高科技的那种研究方向——我们所面对的巨大的衣食住行的市场，在这方面纵横驰骋我们的想象力，一定会有创建、一定会有创意、一定会有创举。

在创新和创举方面，我希望大家一定要保持这样一种状态：在某种想象的时刻，一定要让自己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也就是说，一定要善于把我们从小学到的各种规矩、各种定理、各种现成的答案像倒垃圾一样倾倒干净。我们学习的过程就像一杯水把它装满，但是在我们创造的时候一定要善于把杯子倒空。否则满满的一杯，你再也装不进什么东西了。当那些现成的规矩、答案、定理把你的脑袋全部封闭起来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解放的翅膀，不会有任何新的创意。

我到齐齐哈尔市，建议他们举办金手印和平节的时候，就是因为他们那里是抗联响起第一枪的地方，有一座纪念碑，上面盖满了老抗联老将军们的铜手印。那是一个死的屹立在那里的纪念碑，我说：“你们应该把死手印变成活手印！”设立齐齐哈尔金手印和平奖，每年或者每届评选几位对世界和平或者对中国构建和谐社会有卓越贡献的人士，把他们的手印一件件往墙上扣，一定要红地毯铺地，像诺贝尔奖仪式那样办得庄严、隆重。当然，开始可能办三届、五届影响不大，我说可以给连战发奖、给安南发奖、给村山富士发奖，一届、两届、三届可能影响不大，十届、八届它就会具有诺贝尔奖一样的伟大意义，和平节就是这么来的。原来的想法是纪念碑已经铸好了，不会再想到有什么手印扣上去。好，现在死的变活的，活人的手印扣上去，世世代代办下去，这是多伟大的事业！我相信当我老去的时候，当我一缕轻烟进入大海的时候，这件事还会办下云，世世代代办下去，这是“和平节”伟大的意义。

所以，我想，所谓创意，首先就是要善于把过去学到的既成知识倒空，解除一切束缚，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知道在座的有多少是文化界的，我想在这方面文化界尤其要注意这一点。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目前我们中国社会各界，政治界、经济界、文化界、科技界等，大家都在说市场经济的好话，但在文化界很少能听到有人说市场经济的好话，大部分文化界的人都在说消极的话。这个观点对吗？我坚决反对。市场经济在中国创造了一个如此伟大的现代化突飞猛进的被称为世界20世纪经济奇迹的中国，难道唯独在文化界就是损害？就是堕落？就是崩溃？所以，我坚决反对。当然文化总是有一种滞后的本质，意识形态总要落后于经济基础，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停滞在传统的一些观念上，担心我们的孩子面对网络怎么了，看“80后”写作怎么不顺眼了……所有优秀的作家，都是在十几岁、二十几岁就开始写作的。曹禺20多岁就写了《日出》、《雷雨》。郭沫若29岁出了著名的诗集《女神》，吹响了“五四”的一声号角。我们可以举很多这样的作家例子，他们其实都是在20多岁就开始一举出名。肖洛霍夫，是27岁还是29岁，就写了四大卷本《静静的顿河》。现在的“80后”作家，他们的作品是非常单调，就是从家门到校园，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否定它。过去的战乱年代，人们十几岁开始流浪，没有书读，经历了各种颠沛流离，因此他二十几岁写书的时候就会有丰富的社会生活含量。现在的独生子女就是吃巧克力，喝可乐长大的，就是从家门到校园，所以我们不能因此看不起他们的作品，更不能因此而贬低他们的作品。为什么？因为他们在倾诉。比如说，他们在倾诉读书的痛苦。我们过去是倾诉没有书可读的痛苦，不让我们读书的痛苦，他们现在倾诉的是读书的痛苦。我们老一辈的人会以为：读书太幸福了，读书会有什么痛苦！请大家看看我们孩子沉重的书包吧！看看他们厚厚的眼镜吧！看看他们孱弱的身体吧！难道不是痛苦吗？难道他们不需要倾诉吗？因为我们有很能生孩子的父母，所以，即使我们那么穷，我们还是有一大帮兄弟姐妹，但是，现在独生子女是那么孤独，他们没有人倾诉，因此他们很愁，很郁闷。80后我们的孩子们响遍全国的流行词，两个字——“郁闷”！这只能证明他们多需要交流，多需要理解。而我们的作家们或者评论家们却在指责他们的东西，说他们的东西不是文学。我还要问，一位著名作家的一本所谓经典著作，也就印个几千本上市进书店卖，80后的那些好写手，写一本书一上市就几十万本，甚至几百万本，你居然说人家那不是文坛，你那里才是文坛？我在会上毫不客气地指出，“请注意，我们正在老去，文坛正在平移前进，中国的未来就是他们的，你怎么可以说他们不是文坛？”我这种挑战性的语言实在让对方有点儿招架不住。但是，当我在战斗的时候我就像一只斗架的公鸡，必须把浑身的每根羽毛都竖起来。

我现在讲开一点，比如说怎么看待网络文化。这些年已经听了不少，我们中国的那些学富五车的专家们，在呼吁要捍卫中国语言的纯洁性。我同样说这是屁话。我说中国语言从来没有纯洁过，从来都是杂种，从来都是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正如“五四”运动把许多文言淘汰掉了，不断有新的语言随着生活和时代的前进进入我们的世界。比如说北漂、黑客、博客、农民工等，这些难道不是在新的时代下产生的新词汇吗？所以，我曾经在《文学报》发了一整版的论文，我说：当代网虫们所创造的各种酷词，经过时间的筛选，总会有一批堂而皇之地进入《中华大辞典》，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连“立德、立功、立言”等这类我们党所使用的意识形态的语言，这在汉代的时候都是佛教语言呐！现在逐渐转变成我们的社会如此庄严神圣的语言了。所以，从这样一个过程看，那种号召中国语言的纯洁性，难道不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幻想吗？现在，尤其在时代大剧变的时候，我们目前正处在这个时候，语言的更新、变化，新词的诞生潮涌而来。否定是不对的，也否定不了的，也挡不住的。

有了网络，广大网民、广大群众都可以上去抒发和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倾诉自己的内心，因此它不会憋在心里，它会通过交流达到某种程度的舒缓，它会使得每个人的自主意识、民主意识、社会意识，在社会交流当中得到增强。当然网上也肯定会有一些垃圾，这是毫无疑问的，也会有一些网虫搞点这个名堂、那个名堂，任何一个大潮在前进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夹带着泥沙，但是网络文化这种伟大的、我认为是人类新文化的曙光，它将打造一个新的时代，将重新塑造人类生活的面貌，其伟大意义，怎么估计都不过分。因此就其主流和主要意义来看，网络文化应该被称为“减少社会风险的文化”。所以，我们需要创新，需要解放思想。邓小平的一句话：“既要反左也要反右，主要还是要反左。”这句话我认为在今天仍然是对的，文化界的那种保守思潮我觉得确实需要做一些认真的反省。

同志们想一想，人类历史这么多的文学艺术经典，计划经济从苏联诞生起，到我们改革开放前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诞生了多少文艺精品呢？假如有可以被称为文艺精品的，确实有，但是很少。回首人类整个文明史，那么多浩如烟海的文艺经典作品，大部分诞生在商品经济时代，难道它是让人类崩溃的吗？是让人类精神垮台的吗？这显然不符合历史的事实。所以，像这样一些保守的思想，都应该从我们的脑袋里面倒掉、倒空，来欢迎创造性的光芒照耀自己，这才会焕发出我们全部的心智和能量。

在讲完这一条之后，我想奉送给大家一句话，就是丰富的想象力、深刻的洞察力、勇敢的创造精神，远比百分之百的正确更为重要！

现代人的口号是“追求卓越而不奢望完美”，这就应该是我们的口号。请朋友们记住，我们的思维应该像水一样，液态式的思维，无孔不入，能向任何一个方向蔓延。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形容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的思维应该是一条无岸的河。当你的思维有了河床的时候，有了河道的时候，有了河岸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你被束缚了。所以，每个人都应该解放自己，让自己的思维成为一条无岸的河，尤其在当今高科技时代各种新技术和新科学不断地被发明创造的时候。

我曾经说，有一天我们会创造出带香味的女人和带翅膀的男人，这绝不是幻想。当我们的孩子要出生的时候，或者是母亲准备要后代的时候，母亲完全可以说我喜欢茉莉花香味，我让我的女儿一生都散发着茉莉花香味。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们可以把天鹅的翅膀安在男人身上，无论这个男人怎么丑陋，想安就肯定能安上。这一点都不奇怪，肯定会做到的。所以我说，我们未来的女士们和MM们，将来会省下一笔化妆品的巨大开支，因为从娘胎里就带出来了。这不仅仅是文学的想象，尽管这是我说的，但我想这肯定是基因工程可以做到的，克隆技术可以做到的。这是第三点。

第四，知识是尊严的灵魂。这一条我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知识就是力量，但是一定要记住，知识其实就是尊严。所以，我们可以把知识称为尊严的灵魂。当然大家要记住，不要欺负农民工，不要以为农民工没有文化就不享有尊严。我们应该尊重他们，每一个人，连我们的小猫小狗们都应该有它们的尊严。每个人都有尊严，农民工也有尊严，但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会享有更充分的尊严。这一条不要搞偏了，不要因为农民工没有文化就随便欺负人家，那是不对的。知识是尊严的灵魂，我想这一条大家都是能够理解的。

第五，科学是尊严的本质。科学就是理性，理性的人才会懂得尊严，才能够维护尊严。大家请做一点简单的逻辑推理，没有理性的人就一定是没有约束的人。没有约束的人我们可以这样形容他——大概类似于野兽，而野兽是不可能懂得什么是尊严的，那种没有约束的人是最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所以，生活中最可怕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我们一推理就会发现，建立科学，建立理性，对于树立自己的尊严，对于保证尊严的持续是多么的重要。

我们大家想想，生活当中那些歹徒，那些做很多坏事的人，都是不要命的人。可以看出来那种不要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才是对生命威胁最大的人。什么是科学、理性的生活？我想可以叫做“三足鼎立”。当我们觉得我们自己应该过一种科学理性的生活的时候，应该是“三足鼎立”。哪“三足”？第一是法律意识，这一点我想大家都理解。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我觉得美国的有些经验是可以借鉴的，定居在美国的世界各国移民，他们没有共同的文化，没有共同的语言，所以，当初美国在建国之初，当这些移民踏上美国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一到定居点，先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建教堂，这是寻找他们心灵的共同追求；第二件事是建法庭。每到一个定居点，哪怕只能用木板条钉，也是先建一个教堂然后建一个法庭，然后才开始他们的生活。我记了一个资料，就是由于美国居民来自世界各地，没有共同语言，所以美国除了《联邦宪法》之外，各州都有《宪法》。美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具有多达51个法系的国家。当初他们在做市场原始积累的时候，也有各种血腥的记录，比如贩卖黑奴，屠杀印第安人等等，血债累累。为了在某个城市推销老鼠药，商人们先把大批老鼠运到这个城市，让它大量繁殖，然后再把老鼠药运过去卖；两艘航船为了竞争旅客，一个船主会把大量毒蝎子悄悄放在竞争对手的船上，惊散对方的旅客，从而让他们到自己的船上去。这些都是当年美国有记载的竞争。经过不到半个世纪，美国才基本控制了这些明显不正当的竞争行为。特别是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生产过剩造成经济危机，企业大量倒闭，那样一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使得欧洲是一片废墟，亚洲是赤壁千里，而美国面临这场危机，为了使市场经济发展能够有序进行，贡献了一大堆立法。所以，美国的这种法律意识是值得学习的。尤其在深圳这样一个商业特色如此鲜明、如此重大的新生城市，我想这种法律意识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三足鼎立的第二足，就是民主意识，我就不多说了。第三足是道德意识。我想大家知道“八荣八耻”，我想强调的一点是，请教育我们的孩子要树立仁爱之心，现在我们的独生子女大概在这一条是最值得我们警惕的，我们在这方面如果教育不好，可能连我们老年受虐待的事情都免不了。因为我们所有的独生子女在家里都是小宝贝。我女儿现在16岁，我每天的运动项目就是晚上只要我们去散步，我就要背着1.70米个子的她在院子里转一圈，以表达我的慈父之爱。虽然我父亲是个自然科学家，但我小时候饱受各种皮带和鞋底之苦，所以我无法理解，父母怎么下得去手！但是我们的宝贝们，当他们走上社会的时候，他们有可能以为他们还是社会的宝贝，还认为社会都应该只给予他，他不需要付出。那么我们的孩子们就可能缺少仁爱之心。所以，在独生子女的观念里，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也可以随便拿来，因为我是宝贝儿。这种概念很多。而谁有困难，我支持谁一点，那种概念很少。这对于我们的民族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危机，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给北京的《文艺报》，他们没敢发，我的副题是《质问中国：谁为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负总责？》，实际上当独生子女这一代诞生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应该专门研究一下，他们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我们如何针对独生子女的特点来进行教育。他们的思想解放，他们的自由奔放，比照我们自身，这是他们的优点；但是，他们某种程度的自私、自我，孤独感、自闭的感觉，缺少交流，这是他们的缺点。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应该在总体上采取一些有针对性的措施来进行教育。但这我没看到，没有人看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面对整个一代的独生子女应该怎么办？没有有针对性的、宏观的对策，这难道不是失误吗？

我走到哪里都会说，应该教育我们的孩子多一点仁爱之心，要有感恩的心情，要知道社会，要知道周围对自己的成长提供了什么，应该回报什么。我想这一点我应该说一说。

这就是我关于尊严的几个方面的理解，最后我的理解是“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这是17世纪的巨人帕斯卡尔说的一句话。他是一个法国人，因为中风只活了39岁，11岁写的是声学论文，18岁涉及计算机。他说的原话是：“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假如我们要做一个尊严的人，假如我们要享有充分的尊严生活在这个世界，生活在这个城市，我想，就是要努力地去思想。思想，就是需要学习，需要读书。

我在这里想把我的最后一个创意献给大家。我这次出发转了几个地方，辗转到了深圳，因此我在路上路过好几个候机厅，我发现在候机厅里大概只有1%～2%的人在读书。我想，能坐在候机厅里，能坐飞机来来去去的人，应该都是比较白领的人，比较白领的人算是社会的中坚力量、骨干力量，就叫“白骨精”吧，白领、骨干、精英，简称“白骨精”。在这样的人群里我居然很少看到有读书的人。对不起，我再表扬一下我自己，我在候机厅的书店里发现一本哲学书，叫《现象学》，过去中国哲学体系没有现象学，就是各种事物的现象，我就买了这本书。可是我发现，候机厅里没有几个人在看书。而火车站的候车室，留给大家的记忆是拥挤的、浊流一般的人群。好一点的候车室是高谈阔论，满脸赤红的汉子们在旁若无人地交流喝酒的体会和说三道四。我们看不到多少读书的人，这是我觉得很悲哀的。所以，这次我到深圳，下飞机刚到宾馆，我立刻打开电脑写了一篇短文，写完以后就马上发给新浪，我希望新浪能够发表我的这篇短文，我就用我这次演讲的最后的一点时间读一下这篇文章，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创意，也算是我的一个心愿。

这个文章的题目就是《你我他，带一本书上路》。

因为是一位写作者，常在天上飞来飞去，在地上走来走去，不免有些很深的感触。在窗明几净的候机厅，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室，总能看到大群的旅客在等待起程。如果我们用心地观察一下，就会看到几个同行人旁若无人、高谈阔论。大声喧哗者有之；无所事事、昏昏欲睡者有之；百无聊赖、东张西望者有之；情意绵绵、相拥私语者有之。总之，常为国外媒体所诟病的国民素质不高的种种不文明表现，如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如乱扔废物，如随地吐痰，确实比比皆是，所有这些不良行为，确应引起国人的普遍注意，我们不爱惜我们自己的公共形象，就意味着不爱惜国家和民族的形象，就意味着我们在完全开放的世界眼光面前，继续抹黑和丑化我们自己，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改正的，并且要教育自己的孩子从小做一个让人尊敬的文明公民。

除此而外，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在等候起程的旅客中，能够静静捧读一本书的人很少，等候飞机的旅客大都算白领阶层了，我细细地统计过，读书者大概只占2%～3%的样子，加上摆弄电脑者，大约有5%～6%。而在候车室里，读书人更少得可怜。开卷有益的祖训似乎被完全忘记了，宝贵的一段生命时光就这样被浪费和挥霍了。不读书的结果意味着：我们走进来的时候有多么平庸，起身登程的时候依然那样平庸，甚至更加平庸。而只要打开一本书，哪怕仅仅记住了一个生词或者一个有趣的成语，我们也会带着收获上路。

一个人，如果没有书籍做他灵魂的枕头，那他的一生一定就是个闲逛（这句话不是任何一个西方哲人说的，而是一个杰出的当代中国作家说的，那就是我。——这句话不是我文章里面的）。一个民族如果不喜爱读书，那他的子孙后代一定没有希望和前途。为此，我虽然并非什么人五人六的人物，我仍然愿意大声呼吁，为了2008北京奥运，为了我们民族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孩子们，所有社会各界，所有社会媒体都动员起来，在全国发动一场“带一本书上路”的运动。

我相信所有有作为、有远见的公司经理和领导阶层一定会要求自己的部属在出差时带一本书上路；所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了家族的荣誉和未来，一定会嘱咐自己的孩子，在乘坐公交、地铁和奔赴远方的时候，带一本书上路；所有正在上学的孩子们，都有权利要求自己的父母率先垂范，在出门时带一本书上路。

带一本书上路，让书香芬芳我们所有人的旅程吧！带一本书上路一定会成为一场伟大的运动，如果旅途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读书，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日子一定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