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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转”转出来个文化“场”——读马秋芬的散文新著《到东北看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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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东北地方剧种二人转似乎有日渐走红的趋势。它所标识的地域文化品牌效应,它形成的那种独特的东北地域文化的“场”,正在衍生为一种新的东北文化的审美现象。用文学的形式,特别是用散文体的叙述,把这种地域文化的精神气质表现出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东北本土文学写作。辽宁女作家马秋芬新著的长篇叙事体散文《到东北看二人转》,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我读这本书的最初感觉,就像是看完了一场精彩的二人转。那种浓厚的东北传统文化的气味,一下子就把你拉回到对于黑土地文化的记忆里。记者仿佛就在东北农村的田间地头、房角炕梢,和你亲切地谈着二人转的历史和故事。作者以她个性化的叙述视角,平实的话语姿态,鲜明的自觉意识,灵动而生活化地抒写了东北的二人转这个既老又新的文化艺术形式的生命形态,追述它的历史和发展,以及它所促生的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东北文化现象。它属于一种新体的地域文化散文。这种散文创作的新形式,新的写作姿态,在作者前两年出版的历史文化散文《老沈阳》中谋篇发轫,在这本书里渐趋成熟,开始形成了一个马秋芬式的东北地域文化散文的新文体。

在这部书里,作者为我们描述了来自东北民间的早期形态的二人转的样式,那是一种与荒蛮的黑土地相伴的地方剧种。相对粗糙的艺术,却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人的精神的一种寄托。它显得土而俗,但在它的精神血脉里,却有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和韧性的生存意识,有一种与恶劣环境相抗争的性格。它就像黑土地上那看似柔弱的禾苗,却沾水就活,有土就长,有着书中描写的路旁的小草“死不了”的精神,作者以自己亲历的视角,从一个9岁的“我”,一个“小胡同串子”的眼光,叙述了在20世纪50年代,生活在沈阳的一个普通大杂院里的居民们对二人转的感受。他们对二人转有着一种既爱且怕,既割舍不下又怕被冠上“扰乱社会治安,散布封建迷信思想”的罪名的复杂感情。书中通过二人转小艺人“小香水”、爱好者“霍酱油”,以及像烧锅叔、快嘴二姐等人对二人转的心态变化,叙述了处在社会底层的,在“左”的思潮控制下的东北二人转的那种狭窄的生存空间。作者作为知青下乡后,接触到像治保主任、老采凤这些热爱二人转的普通农民,对二人转的生存土壤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老采凤是个粗皮糙脸,有着锯条似的嗓音的农村老太太,但她一唱起二人转来,“竟是那么的宽阔柔韧,就像村头风里的柳枝,千扭万摇,颤出个别样的滋味来”。这说明二人转的根就扎在黝黑的黑土地里,落户在东北的农民的心中。作者在这里找到了二人转的乡土文化的风采之源。这种独特的关东文化的滋养,培育了黑土地艺术的精魄。就像作者在书中描写的:“那一段段土得冒了烟儿的唱词,俏皮灵动,八面风光,剔透玲珑,配上那八曲八弯的音韵,实在令当时的我,情动魂销把持不住心神。”

二人转在过去俗称“蹦蹦戏”,解放后改叫二人转,在东北地区已经有300年的历史了。二人转的最初形成,是“大秧歌打底儿,莲花落镶边儿”。历史上,来自辽南的大秧歌,滚滚北上。关内的莲花落,也随着闯关东的,卖艺的,随着来往的客商,一路唱过来,到黑土地上扎了根,变得东北化了。正像书中说的,它们“到了爱热闹的东北人中间,算是找对了地方。大东北有莽莽的森林,有广袤的甸子,有甩手无边的山川河流,就是没啥热闹。所以有些艺人背着鼓板和锣镲闯关东,落脚一唱,就逗出一阵一阵呲着大牙的呵呵嘲笑,就换回一片一片令肚肠暖和的叫好声,好玩意需要找到对路的欣赏者。东北人的嘲笑和叫好,让他们懂得这片茫茫的冻土,其实竟如此烫脚暖心。”关东大地本土文化和外来艺术的慢慢融合,融入了关东人流淌着的精神和血脉中,才演变成了今天的二人转艺术形式。这种笑,这种浪,这种曲调,只有在东北人的灵性深处,才能擦出生命的火花。马秋芬的这本散文,实际上写的就是这种东北地域文化个体的历史生存形式,写的是东北人的性格,写东北人的生命形态。在这种文化个体的生命延续和艺术形态中,活跃着东北人的生命本质和东北人的精神魂魄,它们聚合而成,内炼为地域文化的精魄,外化为展示东北人生命活力的二人转的文化的“场”。

地域文化散文带给我们的惊喜,往往在于作家的那种独特的地域的个性化的审美视角,而《到东北看二人转》,正体现了作者对以二人转艺术为象征的东北地域文化精神的寻找。这种寻找既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这种寻找的时代意义,我们如果把它放在当代中国文化发展与文化转型的宏阔的背景下,放在对于地域文化精神的探索的层面上去认识,也许会有一种豁然的理性的体悟。毫无疑问,表现东北地域文化特色的,并非只有二人转艺术。但二人转这种艺术形式,的确是东北地域文化的鲜活代表。实际上该书序言的作者于渺在文中,就已经提出了很多更深层意义的,非常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如怎样开拓东北地方文化和民间文化的丰富资源的话题;关于东北的小品、二人转艺术,是否已经介入了中国当代流行文化的主流的问题;以及关于“文化东北”的精神气质与国际语境的关系问题等。他认为,应该“将沈阳城和二人转这两个概念放在大的东北文化范畴里来,并为它们总结出一副地域化的,拟人化的精神本质。”我想,我们还应该从文化传播和继承的角度去看待二人转这种艺术能够新生的时代意义。马秋芬所以能够从东北地域文化的历史积淀中突围,能够在二人转这种有着三百年历史的过去俗称“蹦蹦戏”的地方戏剧的演变中把握住它的新生价值,不是她超越了这种文化,而是她成为这种文化的继承者、传播者和代言人。她的创作选择,成为了对一种历史的文化记忆和文化诠释。她走进这种历史文化现象,既是一种创作意识的自觉行为,也是时代文化发展的使然。这使我想起了她的另一部长篇地域文化散文《老沈阳》。它们都有着相近的历史文化视角,相似的话语叙述方式,都提出了东北文化的地域性与现代性的关系问题,它们都反映了在新时代来临的时候,对于地域文化精神寻找的时代的和文化的意义,这种对于传统上的地域文化精神的向心与回归,正在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文化转型期的一种思想特征。我以为,这种文化的寻找和文化的回归,还将会继续下去的。

《到东北看二人转》标志着一种创作的成熟。这种成熟,不仅在于作家创作个性和创作风格的稳定发挥,也在于作家对于文学精神的认知和探索的深度。在这部作品中,她表现了一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个性化的文学叙述形式,这大概就是于渺所说的“马氏话语”的问题。这种地域文化散文的叙述姿态,是被作者的思想的厚度支撑起来的,它并非那种外化的地域文化形式的模仿,而是内在的地域文化精神的体察和传递,她的叙述话语,她的表现技巧,甚至她的作品中的人物,都经常自然地流露出对于地域文化精神的那种发自心灵的赞美和认同感。这是一种自然的创作风格的痕迹,这也是马秋芬目前的地域文化散文创作的基本形态。

我以为二人转艺术在本质上,实际是一种东北人的生命形态的反映。二人转的艺术品格和强烈的生存意识,已经成为富有时代特征的东北地域文化的一种传统。二人转的艺术形式,源于它对东北文化精神的独特领悟。在今天这个时代,文化已经变成为一种资本,地域文化也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文化产业的资源。二人转的未来发展会怎样,如何改进目前二人转表演中的不足,如何利用好这种独特的地域文化资源。这些问题,作者在书中没有来得及更多地介绍,那么就留给读者自己去体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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