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2010年第453场现在开始，同时今天的讲座也是我们学校人文素质大讲堂的第22讲，今天我们相当荣幸地邀请到江苏省苏州博物馆民俗专家沈建东女士，我们首先对她的光临表示欢迎！

沈建东老师是研究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中国民俗文学学会会员、吴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吴歌学会会员，也是苏州电视台的特聘专家，现在苏州博物馆民俗部工作。沈老师长期从事民俗文化研究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工作，特别是在江浙一带的吴文化、长三角一代的民俗文化发掘、调查、研究方面有诸多贡献，多次受到文化部、江苏省苏州市政府的表彰，也担任当地各种园林改造、年画、文化项目的顾问，是苏州市政府挂名的文化顾问，出版过《苏南民俗研究》等专著，发表专业论文30多篇。据我所知，沈老师在最近几年致力于非物质文化的宣传与保护，在各地经常演讲、作报告、作访谈，曾经和于丹、易中天等人在上海或者苏州做过访谈，也在江浙一带的高校做过很多的演讲，在大型企业和文化系统经常作演讲，经常在一些大型节目上以专家的身份出现在屏幕上、演出现场。

今天她讲的主题是“中国传统节日的民俗特色与文化启示”，重点讲中国六大传统节日的有趣民俗和文化仪式，另外会切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现状以及思考，接下来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沈老师给我们讲学！

沈建东：首先感谢深圳市委宣传部，感谢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的领导给我这个机会到这里与大家交流我多年研究传统民俗和非物质文化的体会，说不上是很深入的交流，但是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25年的时间专门搞这些研究，我说一下自己的体会和实际工作中碰到的东西，或者是我目前研究的一些状况，能给在座的各位年轻朋友一些借鉴、学习和参考。在座的各位可能将来有人会考这方面的研究生，或者在业余时间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我曾经碰到过苏州大学的一些学生，他们虽然不是学这个专业，但是他们对民俗、民间文学、山歌非常感兴趣，他们经常来找我，说我招研究生的话他们会考我这方面的研究生，但是博物馆不招研究生，我只有业余时间给他们指导，他们如果需要某一个老师，我可以帮助他们介绍、牵线。我能够做这一点工作觉得很荣幸，因为年轻人越来越多地开始意识到传统文化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而且现在大家也意识到，越是民族的东西越是世界的，在世界变得越来越“大同”的时候，我们现在分外珍惜的就是自己民族所拥有的一些传统文化。

从2008年开始，经过多年的努力，有六大节日进入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天因为讲演的时间有限，有很多东西不可能讲得很详细，如果详细讲光说一个东西就可以说几个钟头。我曾经在苏州博物馆讲过“苏州人怎么过春节”，就讲了三个钟头，光一个春节就可以讲很长时间，今天只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只能给大家讲一个大概的概念，如果将来有哪些同学对这方面感兴趣，或者需要我的帮助和引领，可以通过杨部长找到我。

在座的各位都是年轻的朋友，说到民俗，大家的印象里有一个很清晰的想法，就是封建的、落后的甚至是“民俗”的东西。我碰到很多朋友跟我说，沈老师你怎么研究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个东西又落后、又迷信，没有什么好研究的，以你的气质来说，应该研究唐诗宋词。其实，我觉得他们可能对这个东西不理解或者有误解，这不能怪他们，应该怪我们，因为我们搞文化研究就是一天到晚坐在“象牙塔”里，没有更好地跟大家交流，今天能够有这个交流的机会我觉得很开心。

什么是民俗？民俗跟我们有没有关系？民俗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公共文化，每一个人都会涉及，它用来传递共同的文化价值，建立和维护社会关系。说到这里我有两个例子，通过这两个例子说明，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其实民俗和我们是息息相关的。

我们那里有一个笑话，是苏州本地发生的真实事情。有一个外地小伙子找了一个苏州女孩，听说丈母娘生病了，他就要去看望丈母娘，就去水果店里买了很多水果。买完水果之后，他看到刚刚上市的芒果，因为苏州是不产芒果的，这个芒果可能是台湾、海南或者是广州那边运过去的大芒果，他就想，我买两个时鲜的水果过去，那就能更好地表示我的心意。结果他把芒果拎到丈母娘家的时候，丈母娘一看到这个芒果勃然大怒，连芒果带人就把他推出了门外。这个小伙子百思不得其解：我是很好心到这边来，怎么会连门都没让进就被推出来了。后来他找到我以后问了这个问题，我就跟他说，苏州人有许多习惯，这就是民俗，因为苏州的方言里面，芒果跟“亡故”是谐音。丈母娘就说，我生了一点病，你竟然送了两个芒果让我“亡故”。丈母娘就很愤怒，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没有做成，他就很后悔，说如果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知道苏州的民俗，就会知道更多的避讳。

在苏州，去看病人的时候不能送苹果，因为苹果和苏州吴方言的“病故”是谐音，也就是病故的意思。所以，如果你不知道这一民俗，去看丈母娘或者她的亲人，如果你拎了一袋苹果去，结果就不会很好。广东这边的方言里面可能也有谐音，因为中国的民俗很讲究吉祥如意，尤其是生病的时候非常讲究，所以民俗和我们是息息相关的。

民俗还和我们的工作息息相关。我认识一个搞国际贸易的人，他和法国人做贸易，他到法国人家里去做客时就遇到民俗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懂应该送什么礼物，他就问了一个研究法国民俗的人，就问他送什么东西最好。我的朋友说，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可以送花。我送红玫瑰怎么样？那个人说，你不能送红玫瑰，如果你送红玫瑰，就说明你和这家的女主人有爱情关系。他说，我送黄玫瑰可以吗？黄玫瑰也不能送，黄玫瑰依法国人的风俗是暗示这个女主人和别的人有暧昧关系。他说：“那怎么办，我送一瓶红酒？”现在中国人有这个习惯，买一瓶很好的红酒到别人家做客。但是你也不能送，因为法国是出产葡萄酒的，你送红葡萄酒，说明主人家里没有好的葡萄酒招待你，酒也不能送。他就听从那个人的建议，买了一盒比较好的巧克力到人家里去。如果你送错了东西，将来的贸易、工作可能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这是在法国，如果在阿拉伯的伊斯兰教国家，这种禁忌就更多，甚至某一个花纹的图案——你送一双鞋子，那个鞋子上面的图案是他们国家禁忌的，你的洋相就出大了，可能就要引起一些宗教矛盾。所以，民俗是非常重要的。

古人曾经说过，“入境而问俗，入门而问讳”。我们现在忌讳比较少，俗还是要问，无论你在广东人的家里，或者到上海人、江南人、东北人、山东人的家里，你到人家里之前肯定要问一下，那里有没有什么禁忌，父母亲有什么禁忌。大家都读过《红楼梦》，《红楼梦》里面林黛玉读到“敏”（min）的时候就读（mi），不读（min）。为什么？因为她的母亲叫贾敏（min），为了避讳。所以，你到人家里的时候，先要问一下他的父母之讳是什么，我能不能读这个字，能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入境而问俗，入门而问讳”是我们中国传统的一种文化，对别人是一种尊重，对自己也是一种尊重，而且还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民俗非常重要。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年纪大的人，不管走到哪里，无论干什么，多了解一点民俗肯定没错，对你的生活、工作，对你的感情都是有好处的。年轻人谈恋爱时，去见丈母娘或者亲友，这个时候你要了解相关的民俗，他是哪里人，每个地方的礼仪和方式是不一样的，都有一些不同。所以，我们说，民俗是集体审美和伦理思想的一个载体。这个话题展开之后包含很多内容。“集体审美”就是我们过春节的时候，大家一定要穿得比较喜气，如果你穿一身白色的衣服到人家里，肯定是不受欢迎的，因为这违反了集体审美。大家都要穿得很喜气，你穿白色衣服是不受欢迎的，因为在中国办丧事的时候才会穿白的，这就是集体审美，你不能违反这个集体审美，大家约定成俗的集体审美。

还有伦理思想，就是我们所有的节日习俗都和伦理有关系，与长幼尊卑都有关系。这边的盘子里是《百子闹春图》，这个东西也是民俗。“百子闹春”就是求子，祈求子孙绵绵。另一张图是皇帝过生日的时候，请来了很多玩杂耍的人到宫廷里表演，这也是民俗。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跳出这个氛围。我儿子曾经说过，过年很烦，去东家吃、去西家吃，我能不能不过年？我说，你不过年，就跟你不可能被揪着头发离开地球一样，你是中国人就必须过年。春运期间为什么火车会这么挤，哪怕大家挤得晕倒了也会挤回去，这就是一种力量，一种理念，一种集体审美和伦理思想的力量，一种团圆，一种心理定式，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家团圆。所以，民俗是非常重要的。

今天早上我在这边吃的点心和我们那边就不一样。地理环境的不同可以使民俗呈现出多姿多彩的地方特色，有的地方水多，它的民俗可能就是以水为主。我们江南地区是稻作文化、水文化非常发达的地方，我们吃鱼吃虾比较多。我们的稻作文化需要水，过去行走靠船，所以古代有首诗歌写道：“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如果我是北方人，我无论到什么地方肯定有北方人的烙印。我有一个同事是泰安人，他就嫌苏州菜太淡，没有味道，他喜欢吃重辣的东西，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但他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口味。就像我是苏州人，我在四川、湖北、江西都待过，但是我还是不习惯，我到现在还不喜欢吃辣的。就是说，你是哪里的人，就多多少少带着哪里的印记。地理环境不同，所有的民俗现象都不一样。可能过年初一这边是放爆仗，那边就不是放爆仗；这边是吃汤圆，那边可能是吃面条。

我今天重点讲的是节日习俗，节日习俗是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节日是什么样子？节日习俗有个定义，大家感兴趣可以仔细看一下。节日习俗有两点大家应该明白：第一，中国的节日习俗是中国农业社会的产物，跟我们的农耕文明有非常深厚的关系，我们很多节日习俗和它有关系；第二，我们的节日习俗和历史有关系，和中国五千多年历史的发展传承有关系。这是节日习俗两个最主要的特点和来源。

中国节日的发展和特点，我总结了简单的几点。①传承性。我们有五千多年的历史，是从古到今传承下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不同的特点。比如吃年夜饭，过去吃年夜饭肯定是在家合家团圆，现在可以在饭店订一桌。这就是时代性，不一样了。②变异性。就是说广东人吃的东西到了江南其他地方就不会吃，因为地理环境不一样，它的习俗就不一样。③地方性。这就更多了，中国这么大的地方，各个地区有不同的饮食、着装、语言习惯，它们是千变万化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四川人讲话和江西人、河南人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同一句话，在这个地方是这个意思，在那个地方是那个意思，甚至会闹笑话，甚至会产生矛盾。这就是它的地方性特色。

明清以来，我们的商品经济发展迅速，特别是像广东这边开埠很早，江浙一带是资本主义萌芽最早的地方，它的许多风俗带有市民文化的特色，游乐性非常强，叫重节好游。在座的各位很多人去过苏州，那个地方有很多私家园林，这就体现出苏州人对生活的一种讲究，重节好游成风，成为一种讲究。到了清朝末年和民国初期的时候，这个风气的变化就比较大，“西风东渐”以后，特别是广东这一代开放得比较早，中西混合，许多民俗里面既有西方的文化，又有东方的文化，包括我们的建筑，广东的建筑、上海的建筑都有东西方文化的一些特色。

我说这么多内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叫“非物质文化遗产”，按照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组委会主任乌丙安教授的说法，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简单地说，它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比如，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文物，但是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就是一种技艺的传承。比如，刺绣的时候，用的是针法，刺绣的过程当中师徒是怎么传承的，过去刺绣的绣娘要去拜见绣祖庙，这些东西都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传承中有许多相关的东西。至于她绣好之后的东西就不能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而称为一种物品或者称为文物。

非物质文化遗产最重要的是技艺，它是通过人来传承的。比如，你的爷爷是专门做漆雕的，你爸爸传承他的技艺也做漆雕，你也传承爸爸的技艺做漆雕，都是通过人来传承，人就显得非常重要，如果这个人逝世了，有可能他的技艺就失传了。同样，我们的民间文学、山歌也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深圳这边也有山歌，它在传承的过程中因为传承人突然去世，他没有传承给别人，这个山歌就戛然而止了。“艺以人传”是通过人来传承的，我们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就要保护这个传承人，这个人如果没有了，他的技艺可能就消失了，这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们现在六大传统节日也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这六大传统节日是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座的各位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我们每年在过这个节日的时候，其实我们在有意或者无意之中在传承、在保护中华民族的文化、保护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除了六大传承节日以外还有很多节日，如二月初二春龙节，又叫龙抬头、青龙节，这和古代的原始崇拜有关系；二月十二的花朝节，百花之日，和植物崇拜有关系；还有历史名人的生日、忌日演变成的节日，如释迦牟尼诞辰日四月初八要吃乌米饭。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在书上或者网上查到一些，网上有一些东西不是太准确，中华书局、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书籍可以放心参考。

节日民俗里面处处都体现出一种民俗文化的氛围。我们这六大节日，其实在唐诗宋词里都有体现。这说明不管是谁，就算古代的诗人、词人对节日也感同身受，因为他们本身就生活在其中，这种生活方式和诗歌创作有很密切的关系，所以以春节为题材的诗歌很多，元宵也有，清明就更多了，端午、七夕、中秋、重阳都有。在许多诗歌里都有，大家可以去找。有人专门出过关于中国民俗节日诗词的书，是苏州大学的教授写的。从2008年开始，我国把重要传统节日确定为法定假日。清明节我们会放假，端午节我们也会放假，这都是经过很多年的努力、呼吁的结果，让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感受、品味古老的传统节日，品味亲人团圆及其中的伦理、道德——集体审美的感觉。

我们知道，二十四节气是中国古老的文化现象。二十四节气在周代已经出现，在汉朝的时候已经形成完整的二十四节气。我们现在一年四季以春、夏、秋、冬排序。春天在殷墟的《卜辞》里已经有这个说法：“贞，来春，不其受年？”就是春已经成为一个专有名词，“春者何，岁之始也”。“野芳发而幽香”为“春”，这是古人对春天的定义。春天有哪些节日？最重要的就是春节，就是我们每年为了回家团圆挤火车、挤汽车回去过的春节。还有元宵、百花生日、清明寒食、游春、立夏等组成春天的节日。为什么叫节日？也就是说，我们一年四季有12个月，我们不可能一年四季只工作不休息，这些节日实际上就是我们一年12个月工作中的调节。在12个月份里面，每一个节日发生在什么时候？大家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节日是对我们生活的一种调节，而且和我们的生存方式有关系。如我们丰收了以后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所有帮助过我们的神灵，感谢祖先，我们就需要有一个节日调节一下、休息一下、欢乐一下。而且中国的节日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如三月三、六月六、七月七、九月九、五月五，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这个节日？它有很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和我们的生活方式有密切的关系。

（1）春节。因为春节的习俗很多，我只列出最主要的几点。春节期间最主要的习俗除了送灶以外，还有一个节日叫腊八。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农历十二月入腊以后就开始节日的准备工作，因为过去的春节所有东西全部自己做，不像现在可以去超市里买现成的东西。入腊以后大家都非常忙碌，要准备过年的很多东西。腊八就是腊月过春节之前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关于腊八有很多传说故事，一个是佛教故事，还有一个是纯中国的故事。

佛教的故事是：释迦牟尼出家修行的时候是苦修，苦修的时候走在路上晕倒了，被一个牧羊女救了，牧羊女就把谷、果、米、饭这些东西和着汤汤水水煮了之后给他吃。他吃了以后就在菩提树下静修，静思之后突然觉得悟道，之后就成佛了。后来佛教徒为了纪念释迦牟尼在这一天突然悟道成佛，在每年腊月初八的时候会有佛粥相赠，全国各地所有的佛寺在腊月初八都有一种仪式，你可以拿着自己的容器到佛寺去排队领一碗佛粥吃。为什么有很多信众排队去领呢？我不知道广东是什么情况，苏州有西元寺、寒山寺，在那几天非常热闹，很多市民都会自己拿锅、碗去那里排队，要闹几天，就是为了吃一碗佛粥。而且一定要在中午之前吃，全家人每人吃一点，就是求一个健康、平安。所以，腊八粥这个习俗到现在还在流传。

其实这是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借助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在佛教没有传入之前，我们腊八这一天是要祭祀祖先的，佛教传入以后它正好渗入了这个节日。佛教有一大特点，其实佛教是讲究报恩的，它跟中国文化结合得很紧密。中国文化讲究伦理道德，这两个东西是不会冲突的，基本点是相同的，所以腊八文化加入佛教故事也为中国文化所接受，因为它是一个伦理道德方面的节日。

还有一个人物和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系，就是朱元璋。传说朱元璋小时候非常贫穷，经常挨饿，没东西吃的时候要想办法找点东西吃。有一天，他在野外发现了一个老鼠的粮仓，老鼠的粮仓里什么东西都有，都是老鼠偷来的东西，米、果之类的，他就把这些东西统统抠出来，在野外煮了一顿类似八宝粥那样的东西吃。

中国人有一句俗话，“慌不择路，贫不择妻，饥不择食”，饥饿的时候吃什么东西都是好的。西太后西逃的时候，她的手下找了两个窝窝头给她，她就觉得特别好吃。后来回到宫里面，她好想吃那个窝窝头，宫里面的御厨就给她做了小窝窝头，现在在北京还能吃到和宫廷里类似的西太后吃的小窝窝头，但是这个品种可能跟外面的不一样，非常细腻。

朱元璋成了皇帝以后，突然在腊八那一天想到这个事情，小时候吃的这个东西特别美味，他就让御厨去做，做完之后他自己一个人吃还不行，把所有的腊八粥赏赐给所有的大臣，表示他的皇恩浩荡。大臣吃了这些粥以后，第二年的时候形成这个习惯，慢慢从宫廷里传到民间。当然这是一个民间传说故事，这说明从上到下也可以形成民俗，就是上行下效，上面提倡什么东西，下面也会仿效。

比如，大家现在知道玉雕作品很贵，和田玉非常贵，其实从清朝以来都是这样，清朝的乾隆皇帝非常喜欢这个东西。你到北京去看故宫，故宫博物院里面有很多玉雕，非常精美，都是乾隆工的。乾隆工的玉雕都是苏州人雕的，所谓的乾隆工就是苏州工。这就是上行下效，皇帝喜欢的东西民间肯定喜欢，所以苏州那时候的玉雕是全国之最，说起来就是“良玉虽集京师，工巧则推吴中”，所谓吴中就是今天的苏州。就是说最巧的工匠全部集中在这个地方。

除了吃腊八粥以外还有“送灶”。送灶这个习俗可能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了，都消失掉了。我到农村去做过一些调查，一些老太太都说，我们请不到灶神，有个灶龛，但是没有灶神，这个祭灶就没有办法完成。

祭灶起源于对火的崇拜，延续到明清。宋朝的时候祭灶是荤祭，范成大的诗里面说到过：“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这个“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是荤祭，要用荤菜祭祀。到了明清以后就没有了，因为道教把灶神纳入它的谱系，它就不再这么做，就是用祭灶的糖元宝，用清水、茶这种很简单的方式祭祀灶神。祭灶神，就是把旧的灶神拿下来，到街上买一个类似于竹编的小轿，把灶神放到轿里，然后放上很多草料，点燃以后让他上去，“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过去灶神的形象每家都贴在灶台上，过去很多香烛店里会卖这种东西，在腊八前后有家的都会去买。我们祭灶是什么时候呢？祭灶在明朝以后有一个说法，就是“官三，民四，蛋家五”。明朝的皇帝规定得非常严格，一般北方祭灶都是腊月二十三，南方是腊月二十四，还有一些水上的渔民、乞丐等社会底层的人只能二十五祭灶。苏州那时候有一句话，“七颠八倒，廿五送灶”。就是说，你如果二十四没送灶，到二十五送灶就属于七颠八倒，就不对了。说到送灶，各地的灶神都是不一样的，河南朱仙镇灶王爷的版画，灶王画除了灶王爷以外，还给他配了一个灶王奶奶——按照人间的情形，因为人间是夫妻配，给他配了一个灶王奶奶；还有河北剪纸的灶王爷形象。

祭灶有两种方式：江南是稻作文化，有一个照田蚕的习俗。前年我们在周庄帮他们搞了一个活动，复原了过去照田蚕的习俗，就是大家拿着火把，点燃了很多稻草堆，在稻田里奔跑，一边奔跑一边说，说自己的田里会丰收，别人家的田里没有自己家的好，等等。这一天是小孩子的节日，腊月二十五，小孩子最喜欢，拿着这个东西满田里跑。腊月二十五有一个祈丰年的节日，周庄搞了一个复原式的活动，是我们帮忙搞的，中央电视台还做了采访。

除了照田蚕以外，按照中国的习俗，灶王上天以后，在家就可以杀鸡杀鸭了。因为灶王爷上天了就没有人监督你，利用这两天比较空闲的时间，开始杀鸡杀鸭，准备年货。

还有一个习俗，就是二十五左右可以打扫卫生，我们叫——“掸檐尘”，就是屋檐上的尘土全部要打扫干净。掸檐尘有一个民间传统故事。为什么这个时候掸檐尘？它又叫除残日。就是玉皇大帝派了一个三尸神下凡来监督民间，看有谁说玉皇大帝的坏话。如果有人说玉皇大帝不好，他就要去汇报。如果有人讲了玉皇大帝的坏话，玉皇大帝就很气愤，说既然有那么多人讲我坏话，你把讲我坏话的每家每户门口做上记号，弄个蜘蛛网在门口做个记号，我要派人把这些人都抓走，惩罚他们。灶王爷知道这件事以后，就悄悄跟老百姓说，你们在我上天以后，每家每户都要打扫卫生，把门前门后所有的蜘蛛网全部打扫干净。玉皇大帝派天兵来的时候找不到记号，所有的门口都没有记号，天兵上天报告玉皇大帝，一个记号都没有，玉皇大帝很愤怒，以为三尸神说谎，反而把三尸神惩罚了一顿。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在除旧迎新的时候，为了迎接新年一定要把家里打扫干净，当新年到来时，全家人有一个新的气象，包括要穿新衣服。

在这些卫生工作都做好以后，我们要准备年夜饭，这是很忙碌的事情，尤其是家里的父母亲更忙碌。在吃年夜饭之前，还有一个祭祖的仪式，在祭祖的时候，很多地方在祭祖之后，肉和饭是要分给别人家的，各家各户都要分一点，这叫“分岁”。湖北人叫“团年”，苏州叫分岁，不知道广东叫什么名字。有的是分肉，就是祭过祖先的东西，所有的子孙都要尝一点，希望能够得到祖先的福音，得到祖先的保佑。在祭完祖之后，就要吃年夜饭，这个年夜饭就叫“合家欢”，回来或者没有回来的人都要准备一副碗筷放在那里，因为是团圆饭，所以非常重要。

年夜饭的菜肴都是非常丰富的，所有的菜肴都有讲究。广东这边也是这样，是非常讲究的，不是每一个菜很随便就上桌。北方的年夜饭主要是以饺子为主，好吃不过饺子。南方各个地方都不一样，广东和江苏不一样，但是有些东西是一样的，无非都是希望大家有一个好的彩头。广东人的年夜饭讲究意头，一定要有一个“鸡”寓意“全家福”，一定要有一个“鱼”寓意“年年有余”，一定要有“发菜”，代表“利市、发财”。还有的地方要吃芹菜，表示新的一年勤勤恳恳，还要吃青菜，青菜是长梗的青菜，表示延年益寿。我们那边还要吃黄豆芽，黄豆芽像一个如意的形状，家里面的人不论大小都要尝一口，哪怕不吃的都要尝，就是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如意。广州的全家福是一只整鸡，苏州人的全家福是大火锅，紫铜火锅，里面放上各种各样的荤菜，有蛋饺、肉圆、咸肉，品种非常多，号称“全家福”。

年夜饭是一顿非常讲究的饭，也是中国人非常在意的一顿饭。所以不管乘坐火车还是汽车在年三十之前是非常拥挤的，因为大家一定要在年三十晚上之前回到家里吃这顿年夜饭，这就是一种民俗。这种民俗在我们心里从小到大已经根深蒂固，它有一个心理的定式，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不回家，心里面好像少了什么，一定要回去见见自己的父母，吃一顿团圆饭，这个民俗的传承意义就在于我们从古到今一直是祈求团圆美满的。

我们现在吃完年夜饭没有事可做，就是等着看“春晚”，这是现在的春节观念。但是过去不是，过去我们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比如，江南有非常多的井，人们会在年夜饭吃完了之后，把家里面能装水的东西全部装满水，然后举行一个祭井的仪式。把各种各样的水果、干果、酒放在井边上，因为井也为人们劳动了一年。这个时候要进行一个祭井的仪式，把井口封紧，年初三的时候会开，这几天所有的用水都不能到井里去提，家里面所有装水的容器要装满水。

祭完井以后，在子夜时分还有一个风俗叫贴春联、易门神。这个习俗起源非常久远。贴春联，源于《山海经》里的传说，有两个神叫神荼、郁垒，我们的门神最早传说是这两个人，他们是守着万鬼之门，有哪一个鬼如果不乖，就会被他们拿苇索绑了以后喂老虎，他们手里面拿着一根桃木棒。所以，民间就传说桃、桃木、桃枝都可以驱邪。江南人养蚕的时候，蚕茧洗干净、晒干以后，在拿进屋子之前要用桃枝在上面打，目的就是驱邪。现在也是这样，人们用桃木做成两个板子挂在门口，年三十晚上的时候挂在门口叫桃符。“总把新桃换旧符”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古老的习俗。

后来有一个皇帝，叫孟昶。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对大臣说，我们在这个上面写两句诗，大家都写。结果所有的大臣写完了以后，他看了都不满意，他就自己在上面题一副，叫“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这被大家说成是中国的第一副春联。中国的第一幅春联就是这么诞生的，从此以后中国人有了贴春联的习惯，而且愈演愈盛。

到了明朝的时候，朱元璋做了皇帝，定都南京。他为了附庸风雅，在每年春节之前就下令，各家各户一定要贴春联，之后他还微服私访到每家每户去看，他曾经到过一户人家，说他们家怎么没有贴春联，竟敢抗旨。这家人吓得半死，就对他说，我们的笔和纸都准备好了，但是没有人肯给我们写，我们没有办法。为什么没有办法呢？他说，我们家比较特殊，我们是腌猪的，人家不肯给我们写春联。朱元璋说既然没有人给你们写，我就给你们写。皇帝亲自给他们写了一副对联，叫“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这副春联写完了之后，第二天朱元璋去看自己写的春联挂出来没有，到那边一看，还是没有挂出来。他就很愤怒，但那一家人说，我们已经供在那里，还点了香，因为是皇帝写的。也就是说，经过朱元璋提倡以后，民间普及了贴春联的习俗，现在尽管大家都住了新房，但写春联、贴春联的习俗还是非常兴盛。

包括门神，这几年我看到很多地方也开始贴门神。关于门神有很多种，钟馗也是门神。有的地方还贴一个大公鸡，传说鸡是阳鸟，它有五德，可以驱除很多的害虫，它到黎明的时候才鸣叫，有的地方的年画就画只大公鸡，人家里面贴上这个东西也是为了辟邪。民间信奉的门神除了神荼、郁垒以外，还有很多人物，如秦叔宝、尉迟恭等。

秦叔宝和尉迟恭为什么成为门神呢？也有一个民间传说故事。传说唐太宗晚上睡不好觉，一直觉得屋顶上有鬼怪在那里飞沙走石。秦叔宝和尉迟恭听说了以后就说，主公您放心，我们就站在您的门口。两个人就全副武装站在他的门口，那几天晚上唐太宗睡得非常好。但是，也不能让他们总站着，这也不是个事，当时吴道子画画非常好，有“吴带当风”之说，唐太宗就让吴道子帮他把秦叔宝和尉迟恭画下来，贴在门上起同样的效果。其实现在民间挂得最多的是秦叔宝和尉迟恭。其他的门神比较少，都是地方性的，有的地方是赵云、马超、箫何、焦赞，但最普遍的还是秦叔宝和尉迟恭。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赵公明和燃灯道人。赵公明属于财神里面的一种。中国的民间信仰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庞杂，门神也体现了中国民间信仰的混乱。赵公明既是门神，同时也是财神。尉迟恭和秦叔宝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大将的形象。

关于年画的花样就更多，四川绵竹的年画，就体现了四川绵竹的特点，四川人特有的特征，就是非常轻盈，很有意思。我曾在四川待过，四川的山水特别好，四川是一个出美女的地方。我们那个时候在部队里经常发现，四川的女人会纳鞋垫寄给男朋友（爱人），鞋垫非常漂亮。四川人是非常聪明的。

山东年画的特点和四川不一样，它绝对是北方民间文化的特点，非常鲜艳，非常活泼，也非常喜庆。中国四大年画之一就是桃花坞木刻年画。桃花坞木刻年画的特点是非常明快、细腻，但是它的颜色搭配非常素雅。苏州的苏绣就是精细雅绝，在很多艺术品上都能体现出苏州艺术的特点。天津杨柳青的年画，体现了北方文化的特点，很活泼、调皮，它的颜色反差非常大。

在年三十晚上还有一个大家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习俗，这个习俗已经消失殆尽了。江西过去非常相信这个民俗，就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以后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人们怀揣古镜，悄悄到灶神面前去默默地颂七遍祈祷词，在锅里面放水，拿着勺子在水里面一转，然后人们就按照勺子指的方向出门走，碰到的第一个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一年的征兆。

有一个民间故事说，有一个江西人叫李总千，他做了举人，想考中状元。晚上出去的时候，他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一个渔翁在捕鱼，这个渔翁捕了很大的一条鱼，他就说了“鱼大有”。他就说这句话是他出门以后碰到的最好的一个征兆，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李大有。第二年开春以后，杏花春雨的时候进京赶考，就中了状元。这就是说，每一年用这个仪式来验取一年的好彩头，这就是“镜听”，用镜子来聆听来年的好运。这个习俗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也基本上消失了。

吃完年夜饭以后肯定要守岁，现在就是看“春晚”。过去守岁可以玩很多游戏。小孩子收了压岁钱以后可以点钱，今天买一块糖，明天买其他的，都很快乐。古代有很多游戏，如双陆、围棋、纸牌、状元筹、升官图、麻将、骨牌等，小孩子可以骑竹马、玩陀螺、放鞭炮、点花灯等，所以古代的守岁和现在有一点不一样，它有很欢乐、很祥和的活动和氛围。

除了这个以外，一定要到晚上12点以后大家才开始睡觉。江南那边有一种习俗，家庭主妇在12点以前一定要把年初一的早饭准备好。南方年初一早上要吃圆子。苏州有著名的黄天源糕团，切成一块一块的准备好，大年初一就吃这个，取“高兴团圆”之意，年初一吃什么东西是很讲究的。我估计广东这边年初一也不是随便吃的，肯定有一个好的意头。

过去我们年初一喝屠苏酒、吃五辛盘。这两种习俗表示什么？我们所有的习俗都是敬老，我们在入席的时候，一定要长辈先坐下来，第一个先动筷子，我们才可以动筷子。但是大年初一饮屠苏酒的时候是从家里面年纪最小的人开始吃，依次吃到年纪最大的长辈。这表示什么意思？就是祝贺少年得岁，老人失岁，年纪大的人过了一年失去了一岁，年小的人过了一年就成长了一岁，为了祝贺少年得岁，饮屠苏酒是从最小辈开始饮，一直到最大的长辈。

关于屠苏还有一个传说。屠苏原来是一个草庵的名字，这个草庵里住着一个中医，他在每年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一副中草药送给附近的乡亲，让他们放到井里面，人们在饮酒的时候就把带中药的井水掺在酒里，喝了以后避免生疾病、瘟疫。中国那时候医药学不是很发达，人们很怕得瘟疫，吃了这种酒以后不会得瘟疫。久而久之，大家都把这种用井水酿的酒叫屠苏酒。王安石有一句诗叫“春风送暖入屠苏”，指的就是屠苏酒。

什么是“五辛盘”呢？“五辛盘”是小孩敬给老人的。把葱、蒜、姜等五种辛辣的东西，放在盘子里面捣碎以后敬给老人吃，希望老人能够在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在年初一的时候正好是阳气生发的时候，因为春天来了，这些辛辣的东西有助于阳气生发，避免疾病，所以“五辛”是敬老的，“屠苏酒”是敬少的。年初一有敬少的习俗，也有敬老的习俗，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注重伦理的表现。

年初二女儿归宁，吃年节酒。年初一的时候我们有很多禁忌，不扫地、不习水、不点火，甚至不出远门，坐在家里面。因为年初一这一天是一年的开始，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一年心里就不太舒服。所以，年初一大家尽量不要出门，都在家里把这一年的第一天平平安安地度过。过了第一天以后，第二天女儿在婆家过年之后年初二可以回娘家，所以叫“归宁”。大家开始吃年节酒，亲戚朋友可以互相来往，都是从年初二开始的，现在很多地方也是这样的。

民间有一个传说，年初三的时候要早早哄孩子睡觉，因为老鼠要嫁女，要把小鞋子给藏起来，如果不把小鞋子给藏起来，可能老鼠就把孩子的小鞋子作为轿子用去嫁女了。因为年三十晚上、年初一都闹得比较晚，小孩子可能比较疲倦，到年初三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早早哄上床。就是这样一个传说——年初三老鼠嫁女。

桃花坞木刻年画《老鼠嫁女》非常有意思。楚南滩镇的《老鼠嫁女》边上有一只猫，说明一定要先把猫贿赂好，如果没把猫贿赂好，可能它会来捣乱。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特点。

过了年初三、年初四，除了走亲戚以外，年初五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年初五要敬财神。中国民间的财神非常多，有文财神、武财神，还有其他财神。这些财神有很多传说，这些财神故事说起来很多，大家知道，如比干、范蠡，《史记》里面有。范蠡是助越灭吴的一个能干的人，后来到了山东发财致富，称为“陶朱公”。赵公明作为一个门神，其实赵公明最主要的还是作为一个财神，关公作为财神最早是从山西开始的，因为关公很讲义气，山西商会里面都供着关公，后来演变成一个全国性的信仰，很多的商铺里面供的都是关公。

北方一般来说是年初二祭财神，南方一般是年初五祭财神。在过去，光是北京一个地方就有二十多座财神庙，庙里面会有很多纸元宝，人们祭完财神之后，会从庙里带几个纸元宝回来，希望新年以后发财。南方一般是年初五祭财神，又叫“破五”，祭完财神以后所有的店铺都会放爆仗，开始开张营业。

年初五祭财神之后还有年初七，年初七就是“人胜节”，就是人本身的生日。民间有一个说法，就是从年初一到年初十，每一天都是某种生物的生日，如年初一是鸡生日，年初二是狗生日，年初三是羊生日，年初四是马生日，一直到年初七。年初七是人生日，年初八是谷生日，年初九是天生日，年初十是地生日。年初七的人生日就叫“人胜节”，过去妇女都会用金箔剪成“人”的形状戴在头上或者挂在蚊帐上面。

正月十三是祭猛将的日子，祭猛将是江南稻作文化一个特有的现象，传说猛将是稻谷的保护神，他有两种形象：左边黄杨木雕是一个官员的形象，传说他是抗金名将，死后被封为猛将，就是保护庄稼不被蝗虫吃掉；还有一种猛将形象在江浙一带非常流行，他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传说他被后娘虐待以后，驱蝗而死。老百姓都非常怀念他，在一些庙里至今还有他的形象，就是一个扎着头发的小孩形象。

正月十五是春节最后一个高潮部分，有许多节日习俗。大家都知道的是看灯会，这一习俗在唐朝的时候就很兴盛，在宋朝以后，又加了一个猜灯谜的习俗。商业非常发达的地方，许多商店门口都会挂很多灯，灯下有很多谜语，这些谜语如果你猜到了，商店会给你奖励，给你一把扇子或者其他小玩意儿。所以，古书上记载，在元宵节是“夜夜汗漫”，挤得大家出汗，这说明看灯会猜谜语在经济发达的地方非常兴盛。

除此以外，元宵节还有吃元宵、走三桥的习俗。走三桥主要是妇女的习俗，因为元宵节是新年里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妇女平时不出门，在这个月圆之夜里可以看花灯、走三桥，祈求自己能够健康平安。还有一个暗含的意思，月圆之夜，月圆之时，有很多新婚没有怀孕的妇女在这个夜晚会挑名字吉利的桥，如贵子桥、麒麟桥，到那个桥上走一下，希望自己能够早生贵子，多生贵子，“走三桥”暗含这个意思。

元宵节晚上还有一个习俗，叫“迎紫姑”。传说紫姑是一个小妾，被正室虐待，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激愤而死，老百姓就把她奉为蚕神，有许多妇女在元宵节的晚上会去祈求她，保佑自己能够蚕桑丰收。特别是在江浙一带，种桑养蚕的人家迎紫姑的习俗非常兴盛。

平时有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是不出门的，在元宵节的夜晚可以出去，许多喜剧和悲剧都是在元宵节夜晚发生的。大家有没有看过越剧《王老虎抢亲》？《王老虎抢亲》其实就是发生在元宵之夜，只有在元宵之夜才能抢亲，因为很多女孩子都出来观灯，所以祝枝山为周文宾出了一个计策，让他男扮女装，王老虎一定会来抢他，抢了以后一定会放到王老虎妹妹的房间里，这样他和王老虎妹妹的亲事就成了。

古代有很多诗歌都会写到元宵夜，如“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在辛弃疾的诗歌里面也写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的也是元宵之夜意中人会合的情景。

另外，还有很多传统的灯彩。在传统灯彩方面，南宋以来苏灯为最，“苏灯天下最”。苏州的灯彩做得最好，它是用丝绸做的，就像所有苏式的东西一样，非常细腻，色彩非常和谐。苏灯的制作也非常有名。现代的灯彩不同于古代的手工制作，有很多声光电的东西用在里面，是非常大型的，像苏州灯会就非常有名。北京、上海、南京夫子庙都有灯彩。元宵夜迎紫姑这个习俗在鼻烟壶里都反映出来。紫姑既是厕神也是蚕神，是妇女祈求蚕桑丰收的时候一定要敬奉的一个神灵。元宵节走三桥，在吴有为的《点石斋画报》里面有很多反映。

（2）清明节。大家都知道，其实清明节是中国流传至今最古老的一个节日。有很多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春节是团圆节，是中国人最讲究的。为什么清明节流传不衰？因为清明节跟我们的忠孝文化、伦理有关系，清明节主要的习俗就是墓祭、踏青、戴柳、看会、放断鹞。这是最主要的几项活动。

清明节成为一个节日是在汉末以后。在汉朝之前，清明还是一个节气，为什么是节气？就是“斗指乙，则清明风至”。“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这是一个节气，不管是清明节还是寒食节，在清明之前有一个寒食，清明和寒食只差几天，清明和寒食都是以冬至开始计算，冬至后第105天就是寒食，第108天就是清明，所以清明和寒食相隔非常近，后来清明和寒食就融汇到了一起。现在大多数人知道的只是清明，寒食节的习俗已经淡化了。但是有一点大家必须清楚，所有关于清明节的习俗全部是从寒食节来的，如墓祭、放断鹞、荡秋千、踏青、扫墓，这些习俗以前都是寒食节的习俗。清明和寒食合并以后就变成了一个清明节，就由一个节气变成了一个节日。

清明最主要的活动就是祭祖。这是中国传统文化里面最重要的部分，一是对祖先的祭祀，一是传承道德思想，伦理道德在节日习俗里面体现得非常充分。清明还有一个重要的习俗是现在没有的，清明节有主的坟有后代祭祀，没有主的坟在清明节怎么办？没有人祭祀就会成为厉鬼，由谁来管这件事情呢？就由各个地方的城隍管。城隍在这一天一定要出巡到每一个郡的厉坛祭祀，城隍一路吹吹打打，就像官员出行一样，前面是肃静、回避，后面是各种各样的官员，每一个城的太守都要聚在这里，所有的队伍都要出行。

老百姓最喜欢看的是什么？因为在城隍出行的队伍里面，后面有一个文艺表演队，如《西游记》《白蛇传》的表演。老百姓挤在一起就是看后面的精彩文艺表演。因为过去的文艺节目非常少，要想看到好的文艺节目只有在城隍出巡的时候才能看到。城隍出巡是为安慰那些没有人管的亡灵、孤魂野鬼。

清明时节其实是一个踏青的好时节。清明时节有游春赏景的习俗，可以去看桃花、踏青、扫墓，这在唐朝的时候就有。“哭罢，不归也，趋芳树，择园圃，列坐尽醉。”意思是把墓祭完了之后，找一个芳草萋萋的地方，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列坐尽醉”。广东可能也有这种习俗，如“正月鹞，二月鹞，三月放个断线鹞”。意思是清明时的风是扶摇直上的，在清明节前后放风筝非常适合。到了清明节的后期有一个习俗，如果风筝不想放了，在剪断风筝线之前把烦恼之事、病灾之由都写在纸上，把它挂在鹞上，然后把风筝线剪断，让它随风而去，可能不好的事情、烦恼的事情都会随风飘逝。在《红楼梦》第七十回里面，林黛玉也有这个习俗，因为林黛玉是江南人，她把自己不好的事情都写上去，叫“放放晦气”。所以有“三月三放断鹞”的习俗。

除此之外，清明节还有其他的习俗，如荡秋千、戴柳、斗鸡、拔河等。“戴柳”的习俗现在已经没有了，这和许多民间的传说故事有关。民间有一个说法，“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就是借助于柳条青青，希望自己青春常驻，因此有戴柳的习俗。

（3）端午节。端午节是进入夏至后最主要的节日。天气开始炎热，百虫开始生长，所以端午节最重要的活动是为防病、治病，安然度夏。端午的许多习俗不是本身就有的，它包括很多夏至的习俗，如吃粽子的习俗就是夏至开始有的，后来夏至的许多习俗都移到了端午。

苏州特有的习俗，是四月十四轧神仙，轧的是吕洞宾。人们希望能够轧到神仙，自己有一个好运气。在轧神仙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有神仙气，喝一杯茶就是神仙茶，买一枝花就是神仙花，买衣服就是神仙衣服。也就是说，它是一个市民的狂欢节，在三天的庙会期间大家非常开心，有人人即仙、各个即仙的说法。

端午的习俗有很多，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体育活动，如现在的划龙舟，广东、湖北这边都有；一种就是保健康、避灾的习俗，就是喝雄黄酒、挂菖蒲、饮菖蒲酒，小孩子穿五毒衣，挂钟馗像。这些习俗的目的就是为保持身体健康，预防疾病，因为五月份所有蛇虫都已出洞。其实纪念屈原和伍子胥是后来加入的。据闻一多先生考证，刚开始只是吴越民族祭祀龙图腾的节日，后来因为屈原和伍子胥正好都是端午节这天被害的（伍子胥被吴王夫差杀掉，屈原自沉于江），正好在这个时间，于是人们把纪念屈原和伍子胥就加了进去，所以端午节就有了纪念伍子胥、屈原的习俗。

端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习俗就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吃粽子、包粽子。江南人还有一个习俗，就是每家每户都做丝线的粽子，是用一根一根的丝线缠出来的，叫丝线粽。每家每户当作一种工艺品挂在家里，作为节日的节物。龙舟竞渡，很多地方都有。五毒图，每家会挂在墙上、门上，希望五样毒虫不要来危害自己。古墓里曾出土刺绣，就叫“艾虎五毒纹”，因为虎是灵虫之长，由虎镇住它们，虫害就不会发生了。

苏州2006年的时候专门举行过一个祭奠伍子胥的仪式。从时间上来说，伍子胥比屈原早200年，伍子胥是春秋时期的人，屈原是战国时期的人。苏州的端午节、龙舟竞渡是以纪念伍子胥为主，其他的地方，如湖北、湖南主要是和屈原有关系。端午还有吃“五黄”的习俗，就是五样黄色的东西，如黄鳝、黄豆芽、咸鸭蛋黄、黄鱼等。在端午时吃这些，也是为了去病消灾。端午节的时候，有很多地方要挂钟馗像，钟馗捉鬼的故事家喻户晓，从端午节开始一直到5月低，要挂一个月的钟馗像，也是为了避鬼。因为5月份被称为“毒月”，有很多虫子都会出来，为了避免它们出来伤害人，在端午这一天可以采百草来驱虫。我们那里有一个习俗，就是抓很多蟾蜍，它们会吐泡泡，收集它们身上的蟾酥来合药。这也是在端午这一天。

我去看端午节划龙舟比赛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穿了五毒衣，这个小孩子可能自己不知道进入了传统文化里，穿了一套五毒衣，大人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许多地方现在也开始卖这种衣服。

（4）七夕节。中国人现在过得很少，其实七夕在中国古代是很重要的节日，它是从星辰崇拜开始的。牛郎织女是天上的两个星辰，织女星就是所谓的天琴座，牛郎星是天鹰座。这两个星座，牛郎星在织女星的东面，牛郎星正好是三颗星，中间的星比较亮，叫牛郎星，旁边有两个比较暗的，所以被古人想象成牛郎在天上追织女的时候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两个筐子里是一对儿女，这是古人非常丰富的想象。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演化成很多戏曲、文学作品。

女孩子比较喜欢的是，在七夕的时候可以用凤仙花拌上明矾染红指甲，它很长时间都不会褪色，比指甲油管用，在七夕这一天，女孩子有染指甲的习俗。还有一种习俗，过去在农村，七夕的时候女孩子躲在瓜棚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接到牛郎织女落下的眼泪。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宋朝秦观的《鹊桥仙》就是讲的七夕故事。

（5）中秋节。中秋节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秋天一般来说是比较悲伤的季节。在刘禹锡的诗里面却是不同凡响，他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他跟别人不一样，有不一样的情怀，秋天其实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秋天最主要的节日就是中秋节，因为在七、八、九三个月中八月是在中间，中秋也称为“仲秋”，是中间的节日。它最主要的一个仪式是祭月，江南叫“烧斗香”，还有一个重要的习俗是吃月饼。

中秋节有吃芋艿的习俗。这源自一个民间传说故事。传说刘秀在昆阳大战的时候被围困，没有东西吃，他的部下在水池里摸到很多黑糊糊的东西，把它们弄上来煮熟以后吃觉得很香甜，就报告刘秀，这种东西可以作为军粮，刘秀就大大奖励了他们，后来部队因为有芋艿做粮食，昆阳大捷反败为胜。后来他做了皇帝以后，想到这是助他成功的很重要的食物，他帮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遇难”，后来慢慢说成是芋艿。这是民间传说有关芋艿的故事。

关于中秋节还有许多传说故事。关于张士诚、朱元璋有两种版本。传说朱元璋起义的时候是以月饼为号，以月饼传播信息，在八月十五的时候起义抗元。当然，这是一个民间传说故事，但至少说明一点，明朝的时候月饼已经成为中秋节代表性的食品。在明朝之前，宋朝的许多典籍里面，如《武林旧事》里面提到的月饼是作为一种普通的食品。现在的苏式月饼、潮式月饼、广式月饼，它们都代表地方的特色，味道和制作的方式都不一样。

关于中秋节的民间故事也有很多，如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最有名的是八月十五唐明皇游月宫。传说唐明皇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得到一个道士法术的帮助到了月宫，听到了一首仙乐叫“霓裳羽衣曲”。因为唐明皇自己就是一个作曲家，是梨园领袖，他在天上听了这首曲子就把它记录下来，回到民间传给了杨玉环。唐明皇游月宫的故事在民间流传非常广泛。

我们在前两年复原了一个祭月仪式，我们邀请了台湾同胞一起参加，他们非常虔诚，每个人都跪下来祭拜，所有的贡品都和秋天这个时令有关，有藕、芋艿、栗子、秋梨、红菱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中秋节正好有的时鲜食品。

制作精良的斗香，下面是一个月宫的形状，两边插小旗，用线香编成斗形。斗香点燃了以后在月下焚烧，女孩子都去祭拜月亮，希望自己能像圆月一样美满。江南一些地方在中秋节还有看小摆设的习俗，所谓的小摆设就是把原来做工精细的东西按照比例缩小，缩小之后摆在那边，所有的私家园林在中秋节会开放，开放之后你可以进去看他家里面珍藏的东西。这就是中秋节看小摆设的习俗。

北京中秋节的习俗最主要的就是玩兔儿爷。人们会堆兔儿山，有各种形状的兔子。因为有个兔子捣药的民间传说，所以有关于兔子捣药的形状。

（6）九月九望乡台的重阳节。重阳节现在变成老年人的节日，现在年轻人不过了，这是不对的。过去重阳节是每个人都要过的，因为九九重阳，九是最大的一个数字，古人对这个数字很惶恐，不知道在这个日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古代有一个传说故事，有一个人叫桓景，他跟费长房学仙的时候，费长房就跟他说，这一天你家里面会遇难，要想避难全家人都要登高、吃菊花酒、佩戴茱萸。他就按照师傅的话把全家人带出去，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面所有的牛、羊全死掉了。他师傅说，这是它们代替你们死掉的。重阳节的传说虽然是一种民间的故事，但这也说明，中国人对时间非常敏感，对九月九日这一天非常敏感，在这一天有许多习俗都是为避免自己遭到什么灾难。

重阳节后进入秋天，是一个登高观枫的好时节，在秋天里，有许多人会登高观枫。在民间，秋天的时候有人斗蟋蟀叫“秋兴”。不知道广东这边有没有这个习惯，江浙一带非常流行这个习俗，近代也有。

冬天是一个万物休眠的季节，是万物休养生息的时候。我们那儿有一种说法，叫“冬至大如年”，这一天有些地方可能不会过节，江浙这一代会过节，冬至节像过年一样，送冬至盘，大家都要穿上新衣服向长辈拜冬。江南还有《冬九九歌》，描述了冬天是怎样一步一步寒冷的，到三九、四九是最寒冷的，经过四九寒天以后，天气慢慢就转暖和。在东北，冬天还有冰嬉，因为它的冰层结得非常厚，清朝满族有一个习俗，有许多部队都在冰上练兵。说到这里又说回来了，冬至以后不久又要过年。

这六大节日说起来比较肤浅，有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和大家讲，单一个节日就可以讲一两个钟头。说到六个节日，我们的传统节日文化有很深的内涵，我总结了几点。

第一，它的人文情怀、集体审美、伦理道德，重视长幼有序、对天地的祭祀，寄托对祖先的情怀。

第二，精神寄托。每一个节日，除了有休息的功能以外，我们在每一个节日进行交流、举行仪式，对祖先的祭祀、和亲朋的交往都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希望来年有更美好的日子和更幸福的生活，把人的精神向往寄托在节日里面体现得很充分。

第三，历史意识。中国人的所有节日，如果往上推断，没有几百年，也有上千年，甚至两千五百年，甚至五千年，它的历史追溯上去非常久远，所以中华民族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意识的民族。所有的民间习俗、歌谣、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带着强烈的历史意识，这一点是中国文化的最大特点。

第四，文明的传承。从古到今，几乎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有断层，都中断过，许多国家的文明都没有了，如古希腊、古罗马等许多东西到现在已经中断了。但中华文明五千年以来没有中断过。

顾继刚曾经讲过一句话，为春秋之物两千五百年没有迁过的城市只有苏州一个，这显得尤其珍贵。许多城市都有迁来迁去的痕迹，但是苏州没有动过。我们的文明传承，无论从城市建设还是传统习俗来看都是很久远的，如果从民间文学里面找，民间文学里有很多神话传说故事，说出来都有五千年的历史。上次我们开玩笑说，苏州人吃青团子一吃就是四千多年，吃青团子的人听说会吓一跳，这个东西有四千多年的历史，和大禹治水有关系。文明传承就是这个样子。

人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从21世纪以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保护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公约，规定了很多详细的内容。我今天所提到的有关内容，无论是口头传说、表演艺术、社会风俗、自然宇宙知识、传统手工技艺等，其实都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关，它们都是需要保护的。广东的粤剧等很多东西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粤剧、昆曲、评弹都是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每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定为“文化遗产日”，文化遗产日作为一个标记，其实也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有圆有方，天圆地方，古代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我应该给大家提供一些参考书，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读一读。我这里有很多，我给大家推荐写得非常好的几本书，一本是常建华的《岁时节日里的中国》。这本书介绍得非常详细，有些东西考证得很准确，文风也非常活泼，我建议大家去看一下这本书。如果大家对苏州江南一代的东西感兴趣，可以去看一下顾禄的《清嘉录》、袁景澜的《吴郡岁华纪丽》，这两本书对苏州的记录非常详细，里面有大量的诗歌，还是比较好看的。

如果大家对《红楼梦》感兴趣，邓云乡的《红楼风俗谈》一定要看，这本书很好看。

以上是今天的内容，希望大家学习进步、健康平安。谢谢！

主持人：我们一起谢谢沈老师的精彩演讲。刚才是她一个人讲，接下来部分是互动时间，留给大家一些时间进行提问，大家可以向沈老师提一些问题。

提问：沈老师您好，我是来自人文学院的，我的问题是，如何分辨传统节日中的精华和封建迷信的东西？谢谢！

沈建东：这位同学提的问题非常好，因为我当时搞民俗研究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我做的都是糟粕一类的东西。其实我研究了25年，很多东西不是糟粕的东西，而是精华的东西，其实很多的雅文化最初是从底层开始慢慢上升的，如果没有民间文化的基础，许多东西都不可能飞得这么高、走得这么远。举个例子，昆曲最初是一个地方小戏曲，慢慢才成长起来变成一种雅文化，当然有很多文人在其中创作成长起来。

关于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的问题，我们有一个标准。我研究民间宗教、民间信仰，我个人认为：第一，它不危害社会；第二，它不危害他人。这两点非常重要，如果个人有这种行为，不应该过多地干涉。因为这既不危害他人，也不危害国家利益、社会利益。这种行为，大多出现在家里面，不应该加以更多的干涉。节日习俗里面有很多东西是有点迷信，但是它的出发点和最终点是什么样子，你要考虑它的出发点和最终点，如果它的出发点是良好的愿望，只不过它的方式不同。就像我刚才说的镜听，现在说起来有一点迷信的味道，怀揣着一个古镜，按照某一个方向走去，听到的第一句话就代表了一年的好征兆。每个人都可以去做，它不危害别人、不危害社会，只是过年时的一种娱乐活动。

提问：沈老师您好，我有一个问题，现在感觉过年年味越来越淡，您对这个现象怎么看？您觉得应该怎么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谢谢！

沈建东：其实很多来采访我的记者都问到这个问题，为什么现在年味越来越淡？这是我们的民俗发展的特点。传承性、变异性、时代性。就是每一个朝代的习俗，随着时间的发展会发生变化，它不会在古代是这样的，现代也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特点是，中国所有的节日习俗都和农耕文明有关系，都是农业文明的产物。我们现在进入工业时代，按照分类上来说，进入了一个后工业时代，许多以农耕文明为主的习俗肯定会淡化，甚至会消失。比如，我们过去在春天、秋天的时候要过“社日”，现在就完全消失了，因为它完全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就像“七夕”，“七夕”有很多习俗都和农耕文明有关系，现在慢慢淡化了。我们现在说“七夕”是中国式的“情人节”，其实中国人不讲究“情人节”，情人节在文化层面包含的贬义比较多，大家现在觉得“七夕”成为中国的情人节，是从西方的情人节里借鉴过来的。

这些都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每当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就有很多专家在讨论这个问题。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前一段时间我去山东参加一个会议，中国民俗学会会长讲了一个问题，对我启发很大。他做了一个表格，原来的东西是一个圆形的，通过一个圆形在传承，如我们的春节习俗，后来这个圆里面有一个小的方块，在传承的时候，这个圆慢慢变小，但是方块仍然在里面，它主要的内容没有变，虽然我们的春节习俗和农耕文化有关的内容在变化，但是春节主要的内涵没有变，我们要团圆，这是主题。和谐、团圆，我们对人、对自然的交流和谐，这个团圆的主题没有变，现在还在传承。所以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大家都赶回去，这是中国人重伦理、重团圆的表现，要不然我们乘火车不会这么挤，乘坐汽车也不会这么挤。我看到去年有一个小女孩被挤昏过去，大家把她从头顶上抬过去，这个场景非常感人，交通挤成这个样子，大家还要回家团圆。这个主题还没有变，无论是年轻人还是年老的，大家注重的还是伦理、团圆、亲情，春节的习俗尽管有些变化，但是基本内涵还没有变。

但是，并不是说基本内涵没有变，我们就不需要传承或者不需要保护，我们的传统节日是本土文化最有特色的东西，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年轻人多关注这方面的东西，多读一些这方面的书，多一些了解，传承的重任将来需要你们来承担。

提问：沈老师您好，我是来自化生学院的，您在调查和整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想必您应该遇到或者是听到一些小故事，您能给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吗？谢谢！

沈建东：我说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我们那里有一个著名的歌谣叫吴歌，现在已经申报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所有的申报书，拍摄的申报片全是我主持的。做这件事情确实是非常艰难，因为我自己身体不是太好，在做的时候，开始文化部也没有很准确的文本给你，需要不断地修改，我们也每天加班加点地修改。我到乡下去的时候正好是7月份，最高温38℃，我和苏州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去拍素材，当时又是晕车又是中暑，但我还是坚持去拍素材。

我为什么感动？我们到乡下田间去的时候，当时一些情景让我很感动。记者说，沈老师你可以不去的，我们去拍就行了，你写了一个剧本很辛苦了，你的身体又不好。我说：“不行，我一定要去；我如果不去不放心，这个任务是由我来完成的。”在乡下的时候，我们碰到三个日本人在专门研究江浙一带的吴歌，他们也冒着38℃的高温在田野上走，带领他们的是中山大学的一位教授，我认识这个教授。那时我非常非常惊讶，我们中国的学者除了拍片子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在38℃的高温下去稻田里采访那些歌手，但是日本人做到了，日本的学者冒着38℃的高温在田间采访，非常敬业，带着相机、录像机去采访。他们后来跟我们做了互动和交流，我们还即兴采访了他们，在那个片子里面也有反映。

从他们那里我得到了一种精神的力量，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不花力气很好地研究和保护？我们如果将来都靠其他国家的学者研究吴歌和民间文化，我们自己拿不出来成绩，要到日本去看人家研究的有关吴歌的东西，这是非常惭愧、对不起子孙的事情。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坚持下来。所有的项目做完上交到文化部以后，我瘦了10斤。许多人认为我在有意识地减肥，实际上我是为研究吴歌减了10斤。最重要的是，我从日本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力量，中国人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

提问：沈老师您好！您知道目前除了有关中秋、春节、端午、元宵的纪念币，您觉得中国还有哪些民俗节日会以它们作为主题来发行纪念币？如果发行了这些纪念币，您会去购买吗？谢谢！

沈建东：保护文化遗产是从各个方面来进行的，我们只是做了其中那么一点点贡献。现在很多时候有人采访我，甚至中小学请我去上课，我都是无报酬地去做。我觉得，有人听我讲传统文化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我做了这么多年研究，很多东西都无人问津，我们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都是一句空话，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传统文化的教育也要从娃娃抓起。

纪念币就是很好的传承传统文化的方式。有很多人买这个东西，买回家以后会去想，为什么它的图案是这样的？它代表什么意思？你会去查考，这也是一种学习的过程、传承的过程。可能将来你会跟你的孩子说，这上面是一个月亮，月亮上面有一只兔子，一个吴刚，吴刚伐桂是怎么回事，玉兔捣药是怎么回事，嫦娥奔月又是怎么回事，关于嫦娥奔月有些什么诗歌，古代有什么东西，等等。这种教育就是一种传承，你无意中做的事情就是传承，我希望发行更多纪念币，不单单是六大节日，中国还有其他许多节日，如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四月初八释迦牟尼的诞生日，甚至少数民族的节日如藏历新年等。我们有56个民族，也可以挑一些少数民族最主要、最有特色的节日作为纪念币发行。

主持人：谢谢！我们都知道，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是靠语言来传播的，上海话也源于苏州话，沈老师负责申报过吴歌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最后几分钟让沈老师说几句吴方言，演唱几句吴歌。

沈建东：杨老师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什么都知道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说到吴方言，我给大家说一首苏州人的儿歌，这首儿歌是每一个成长在苏州的小孩子都会的，这首儿歌很有特色。在座的有没有苏州人？可能没有，我用苏州话给大家说几句：“康铃康铃马来哉，隔壁大姐转来哉。啥个小菜？茭白炒虾，田鸡踏杀老鹰。”大家有听得懂的吗？

吴歌我不知道唱哪些好，我就唱一段沪剧，沪剧也属于吴方言。“为你打开一扇窗，请你看一看，请你望一望，那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忏悔的泪水盈满眶。昨夜情，今朝思，千古恨，痛断肠。”谢谢！

主持人：谢谢沈老师，广东话我听不太懂，吴方言更难听懂，我们有机会可以到苏州走一走，苏州是一个天堂，到了苏州别忘了去苏州博物馆，苏州博物馆就在狮子林附近，大家可以去找沈老师交流，是免费开放的。

今天的讲座比较精彩，沈老师讲了，也唱了、也说了，她重点讲了关于春节的一些习俗，然后是其他传统节日，内容相当丰富，也讲得很精彩。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沈老师的讲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