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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题材日本文学史研究——《中国题材日本文学史》成果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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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的文学史研究,包括中国文学史与外国文学史研究,经过20世纪近百年的积累,已经有了相当扎实的基础,取得了不少成果,各种中国文学史、由中国人撰写的各种综合性的外国文学史、世界文学史及国别文学史著作与教材已达上百种。但毋庸讳言,除了少量以外,这些成果角度较为单一,作品的传记式研究、教科书式的陈陈相因的文学史,占了大多数。同样地,日本的日本文学史研究也存在类似的问题,日本已出版的各种各样的《日本文学史》类著作数以千计,比中国出版的中国文学史研究著作还要多。但是除了少量著作外,在层面角度、结构体系、观点资料上多是大同小异,带有明显的滞定性与模式化特征。

文学史研究要进一步推进与深化,就必须从通史、断代史、作家评传等单一化和模式化的研究中寻求突破,尝试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发掘和呈现文学史上被忽略、被遮蔽的某些侧面,以各种专题文学史的形式,呈现文学史原有的生动性与复杂性。要做到这一点,就有必要引入和运用比较文学的观念与方法。就中国学者来说,要在外国文学史、世界文学史研究上有进一步的深化和发展,必须强化中国人独特的学术个性,发挥中国学者独特的优势,利用我们得天独厚的、外国人不可取代的条件进行富有独创性的研究。其中,研究涉及中国的外国文学,即研究中国题材的外国文学,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中国题材日本文学史》的研究,就是上述理论主张的一个具体实践。它属于日本文学研究,更属于比较文学的研究。在这里,“题材”这一概念不同于比较文学法国学派所提出的“形象学”中的所谓“形象”;所谓“日本文学的中国题材”,也不同于“日本文学史上的中国形象”。“题材”当然可以涵盖“形象学”的研究对象——异国形象及异国想象,但同时它又不局限于异国形象及异国想象。它包括了异国人物形象,也包括了异国背景、异国舞台、异国主题等;包括了“想象”性的虚构文学、纯文学,也包括了有文学价值的非纯文学——写实性和纪实性的游记、报道、评论杂文等等。另一方面,文学的题材史研究既是文学研究的一种途径与方法,又不是一种纯文学的研究。因为题材不是纯形式问题,它承载着丰富的社会文化内容,对题材的研究本质上是一种文化研究,特别是文学社会学的研究。而对中国题材日本文学史的研究,实际上是中日双边文化交流关系史的研究,是中国文化在日本的传播与接受的研究,是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的研究。

所谓“中国题材”,从日本文学史角度看,就是一种“外国题材”。采用异国、异族的题材进行创作,这在世界古今文学史上是常见的现象。例如在欧洲文学中,古罗马作家从古希腊取材、近代英国莎士比亚的戏剧从丹麦取材,现代美国作家海明威从西班牙取材,现代英国作家吉卜林从印度取材,当代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从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各国取材;在东方文学中,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从印度、波斯取材,朝鲜、越南等国的文学从中国大量取材……这些都构成了世界文学发展史上的一种值得研究的现象。然而,和世界各国文学史上的“外国题材”比较而言,日本文学史上的“中国题材”,却具有许多特殊性和复杂性。

日本文学对中国题材的大量撷取、借用和吸收,根据其需要,其途径、方式与处理方法也有所不同。总体来看,日本人是在两个层面上撷取和运用中国题材的。第一个层面,就是中国题材的直接、较为完整的运用。在这个层面上,作品的舞台背景、人物形象、故事情节等,都明确表明为中国。第二个层面,就是对中国题材加以改造,将中国题材的某些诗歌意象、情节要素、故事原型、人物类型糅入日本文学当中,也就是日本人所谓的“翻案”(亦即翻改)。“翻案”后的中国题材,不再有“中国”的外在标记,需经后世的研究者加以考证与研究之后,才能搞清它们与中国题材的渊源关系。如日本江户时代的“读本小说”,大量翻改《水浒传》、《剪灯新话》、《三言两拍》、《聊斋志异》等中国明清时期小说,中国题材在这些日本作品中已经不具备原有的完整形态,而是被吸收到日本题材之中了。如果说第一个层面的作品对中国题材的处理方式是“易地移植”,那么第二个层面的作品则是把中国的枝条嫁接到日本树木上的“移花接木”。“移花接木”是日本文学对中国文学及中国题材深度消化的结果,已经不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中国题材”。因而,成果所谓的“中国题材日本文学”,指的就是第一个层面上的作品,即相对完整的中国题材在日本的“易地移植”的历史过程及种种情形。

中国题材在日本“易地移植”的历史,是与整个日本文学的发展历史相伴随的。中国题材的日本文学已经有了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传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没有中断,至今仍繁盛不衰。可以说,在世界文学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具有独自历史传统的文化和文学大国,像日本一样在如此长的历史时期内,持续不断地从一个特定国家(中国)撷取题材。从世界文学史上看,从异国异域撷取题材,往往是为了猎取外国风情,满足作家及读者的“异国想象”。就中国题材而言,近代欧洲各国(例如法国、德国、英国)的有关作家也曾经从中国古典文学中取材,也描写过现实的中国,但基本上不出猎奇和想象的范畴。与之相比,日本文学从中国取材,远远不只是为了满足异国猎奇与异域想象,而是出于更深刻的动机与内在需要。在古代,由于日本文化与中国文化在发展程度上存在较大的落差,日本文人作家对中国文化怀有景仰之情,中国题材既是日本文学不可或缺的营养与资源,也是汲取中国文化的重要途径和环节。在奈良时代和平安时代,日本文人要引进中国文化,就要学习汉语,要学习汉语,就要学会写作汉诗汉文,而要模仿和写作汉诗汉文,就要熟悉汉诗汉文中的中国历史文化典故和人文地理,而一旦对中国历史文化典故与人文地理有所熟悉,就会在汉诗汉文的创作中使用中国题材。反过来说,不使用中国题材,日本人就学不来本色地道的中国文学;而学不来本色地道的中国文学,襁褓中的日本文学乃至日本文化就缺乏足够的营养来源。中国题材对于日本汉诗汉文这样的“外来”文体是重要的,对于“说话”、“物语”这样的日本文体也同样重要。

进入近代之后,中国题材日本文学获得了长足发展。和传统文学不同,日本近代文学不再以中国为师,而是追慕和学习西方文学。照理说在这种大语境下中国题材应该从日本文学中淡出,但事实恰恰相反,近现代日本文学对中国题材的撷取,比传统文学更广泛、更全面,从事中国题材创作的作家更多,中国题材的作品更丰富多彩。中国题材日本近现代文学的最突出特点,就是打破了古代文学缺乏中国现实题材的局面,中国现实题材开始大规模进入日本作家的视野,现实题材与历史题材齐头并进、双管齐下,中国题材的创作在日本文学的总体格局中更为引人注目。

鉴于中国题材在日本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和重要性,有必要从比较文学的角度,为中国题材的日本文学史写出一部独立的、有一定规模的专门著作,这是一件拓荒性的工作。该研究成果有助于读者进一步了解日本文学与中国的关系,有助于从一个独到的侧面深化中日文化交流史的研究,有助于进一步揭示中国文学、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学的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影响,有助于中国读者了解日本人如何塑造、如何描述他们眼中的“中国形象”,并看出不同时代日本作家的不断变化的“中国观”,并由此获得应有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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