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首先要在这里给大家建立一个概念，就是文化和国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它们的区别在哪里？首先，我们的日常生活就叫文化，而国学是学者的知识积累，是学者所做的学术研究。文化是生动的、活泼的、形象的，而国学是严谨的、刻板的、抽象的。

文化是一种智慧，而国学是一种知识。我们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智慧就是文化，文化的作用是修身立命，也就是跟我们一辈子的为人处事和我们如何生存有关系，而知识是信息的梳理和总汇。如何把知识转化为智慧，是我后面要跟大家讲解的。但是至少我们要有这样一个概念，我们今天讲的东西是修身立命的智慧，而不是给大家传播信息，文化不属于信息，它是一种智慧。

我今天讲解的角度和在座的诸位以前所听过的对中国文化或者国学的讲解角度是不一样的。我们先从西方人的角度来看看中国文化的价值在哪里。

我要讲的第一个主题就是生命智慧和经验知识。我们经常会把知识和智慧放在一起用，实际上知识和智慧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我们一睁开眼睛就在跟别人交流、说话，但人是怎么表达的？我想很多人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就是18世纪英国著名哲学家休谟。休谟观察人说话之后，他发现人说话实际上是在做判断，这个判断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叫做事实判断，一类叫做价值判断。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外面正在下雨，就是一个事实判断，说外面应该下雨，那就是价值判断；说深圳有一只小猫，这是一个事实判断，说深圳的小猫比广州的小猫更可爱，这就是一个价值判断；说这个东西是白的，那就是一个事实判断，说这个东西是好的，那就是价值判断。

事实判断陈述的是由内容呈现的一种性质，它是客观性判断；而价值判断，就是我刚才讲的可爱、好的，它含有主观规定的目的性意味，所以说是主观性判断。

现在我们来观察这两类判断。说这个东西是白的，我想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认可这个判断，不会有多大的争议。但当我说这个东西是好的时，马上就会有人有不同的看法出来了。

我们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价值判断非常多，最典型的就是爱情。我们经常会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是价值判断。伟大的哲学家休谟还提出一个更为重大的问题：从一个事实判断推导不出一个价值判断，同样从一个价值判断也推导不出一个事实判断。这就是著名的休谟问题，也就是，这个东西是白的，从逻辑上不能推导出这个东西是好的，它们相互之间不能推导。

休谟一辈子只提问题，不解决问题，但是他提出来的每个问题，能够把人类折磨几百年，但是他不给答案。他就是一个靠提问题而名垂青史的哲学家。我读本科的时候，20世纪80年代末期，我们经常讨论问题，比如这个腐败是怎么样的，这个事情我们看不惯，有个同学总是一句话叫停了我们：你们都别说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一句话压了我们4年。按休谟的理论对照，存在是事实，合理是价值，存在推不出来合理。当然，在座的可能有人说，存在有存在的原因，记住存在的原因还是事实。如果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杀人是存在的，它合理吗？贪污是存在的，它合理吗？暴政存在，它合理吗？这就麻烦了。但这句话是一个名人说的，他就是黑格尔。

黑格尔为什么讲这句话呢？其实“存在即合理”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里面确实成立。黑格尔认为，存在是事物的共相，也就是事物的本质；合理就是合乎理性，因为黑格尔认为，整个世界是绝对理念的产物。绝对理念可能大家又不好理解，那我换个方式，假设你承认世界是上帝创造的话，那行了，美的、丑的都是在他创造的范围内，那就是合理的。所以这个提法在他那个哲学体系里面没有问题，你跳出这个哲学体系，把它当做我们日常用语来使用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以爱情为例，它与人们的兴趣、爱好、审美、个性有关系，它看起来是存在不确定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但事实判断是确定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派里有一个物质概念，说物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种客观实在。但是西方的一些哲学家又说，既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怎么判断实在不实在呢？判断的标准在哪里？这就成为问题了。

我现在手上拿了一片残缺不全的叶子，绿色的，你就会下一个定义，说这片叶子是绿色的。我现在抓一只猫头鹰来，猫头鹰看见的这片叶子是什么颜色的？灰色的。问题来了，谁看见的那片叶子是真实的叶子？当然人肯定会说：我高级，我看到的才是真实的。猫头鹰说：凭什么，我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去抓老鼠，你能抓到吗？你不能说这片叶子是绿色的，只能说人看见的一片叶子是绿色的。如果我紧接着再问：你这片叶子本身是什么颜色的？结果发现一个没有想过的问题来了，有些人说不知道，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本身的颜色确实不知道。所以，英国著名哲学家洛克就交代我们，物质分为两大类，第一性物质和第二性物质。第一性物质就是说，这片叶子本来是什么颜色，没有办法知道。第二性物质是说，进入人的世界了，太阳光线反射，进入我们的眼球，进入我们的大脑，我们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判断，人认识对象，只是认识第二性物质而已。其实这个第二性物质也很难认识，在座的谁敢告诉我能把这片叶子彻底认识清楚了？谁都不敢，为什么？因为我这边看到的和你那边看到的不一样，我们用眼睛和用显微镜看到的叶子又不一样，以后有更先进的科技仪器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叶子就更不一样了，所以我们就会发现我们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认识的对象是无限的，而我们的能力却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