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全球经济总体出现负增长，国际贸易和投资出现大幅下滑，金融和就业形势严峻。这次危机已经探底，但是还不能轻言全球经济已经全面复苏，它将会在谷底徘徊两至三年。这场经济危机的本质是全球性的政治经济危机，经济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政治，政治就是各种利益主体之间的博弈和斗争。未来中国经济的展望可以概括为12个字：“短期乐观、中期振荡、长期乐观”。

非常高兴有这次机会来到珠海，今天的主题是“国际经济形势与中国经济展望”，分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国际经济形势，关于国际经济形势，跟大家讲三个问题。

第一，当前国际经济形势的概括。

我给大家做一个总的描述和判断，究竟这个形势是怎么样的，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个判断就是，全球经济危机已经探底，甚至某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出现了部分的复苏。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美国，美国第三季度GDP环比增长了3.5%。其他的主要经济体，欧元区第三季度增长了0.4%，亚洲地区日本第三季度增长了0.3%，澳大利亚增长了0.2%。在前面若干季度，这些主要的经济体都是负增长，从第三季度都开始实现了或大或小的增长。所以我们说这个危机已经探底，甚至在某些地方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第二个判断是，我们目前还不能轻言，全球经济已经全面复苏。

美国最重要的指标失业率达到了10.2%，创26年以来的新高；加拿大的失业率也在攀升，到10月份的时候达到了8.6%；日本今年（2009年）的经济是负增长，主要制造业行业，包括汽车、钢铁以及主要的企业，都出现了比较严重的亏损；德国11月份投资者情绪指数也降到了几个月以来的新低；英国政府出现了比较大的财政困难，甚至不得不出卖政府资产来缓解政府的支出压力；意大利工业产出的下降也超出了预期；俄罗斯的经济，据说今年负增长7%左右。

从这些事实可以看到，全球主要大国的经济体好坏并存。所以还不能轻易说，全球经济已经全面复苏。

第三个判断是，2009年全球经济总体出现负增长。

多个重要的国际组织对2009年的经济增长进行了预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09年全球经济负增长1.4%，联合国预测负增长2.2%，世界银行预测负增长2.9%，还有其他很多的机构做了预测。这些机构预测的共同点是今年全球增长是负增长的局面。

第四个判断是，国际贸易和投资跟往年相比出现了大幅的下滑。

今年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大规模抬头，中国首当其冲，是受害者。中国出口下降，美国、欧元区等国家和地区的货物进出口也出现了大幅度下滑，当然全球没有非常准确的数字，个别学者分析预测，今年全球的贸易和投资大概下降三成左右。

第五个判断是，全球产业和就业的形势比较严峻。

实体经济仍旧比较低迷。例如，航空业最近一段时间明显好转，但总体来说还是亏损的，国际航空业运输协会预测航空业今年将会亏损110亿美元左右，造船、钢铁、汽车等行业仍然不景气。从就业形势来看，国际劳工组织发布的有关数字认为，2009年全球的失业率最坏的情况可能达到7.1%，比较乐观的是5%左右。

第六个判断是，国际金融和价格形势扑朔迷离。

最近7个月来，美元总体来说持续贬值，最近一两个月有所升值。因为美元贬值导致全球石油、黄金等大宗商品价格持续快速上涨。石油价格从去年年底一度跌到每桶30美元左右，现在是每桶70美元左右，一度超过80美元。黄金价格今年突破了1100美元的大关。其他国际重要大宗商品，例如铁矿石等，价格都出现了上涨的态势。

道琼斯指数重返万点大关。部分国家宣布退出刺激政策，加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最早是以色列，真正影响比较大的是澳大利亚，还有欧洲个别国家跟进，印度也明确宣布退出刺激政策。

现在金融格局也在重组，纽约、伦敦等金融中心的地位明显下降，新加坡、香港金融地位明显上升。

还有一个重要的现象就是希腊、西亚等部分国家主权的债务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以上六个判断得出总的结论就是这次经济危机让全球病得不轻，现在病情有所稳定和好转，但是病还没好，离病完全好还有很长的距离。这是关于国际形势的第一个大问题。

关于国际形势的第二个问题，可能也是大家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场国际金融危机的本质和根源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的话，我们很难预测今后国际经济的走势，也很难知道这次危机还要持续多久。我这里用的是国际经济危机，没有用国际金融危机。这次西方国家是发生了比较严重的金融危机，但是从全球的总体情况看，发生的是全球经济危机。我们中国没发生金融危机，但是发生了实体经济危机。1929年的大萧条把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的是美国，而这次是我们中国，我们出现了严重的产能过剩。这次危机从全球总体来看是经济危机，这里面包含了金融危机，经济是更大的概念。

我们来看一看这场影响深远的国际经济危机的根源在哪里。

第一个根源，是利率的快速升降引发次贷危机。

这场影响深远的全球金融危机，最早的导火线就是利率的升降引爆的。2000年前后，美国新经济出现了泡沫的破灭，当时美国应该做一些深层次的结构调整，例如培育新兴产业，推进新一轮技术进步，但是美国没有这么做。为了快速恢复经济的高速增长，美国通过美联储采取了低利率的政策。格林斯潘从2001年到2004年连续13次下调利息，把利息率从6.5%下降到1%。也就是说资金的借贷成本降低为原来的1/6不到。导致大家大规模借钱买房子、搞投资。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中国现在仍然采取低利率，若干年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现象？利率的降低刺激了2005年和2006年全球的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全球通货膨胀出现之后，美联储不得不把利率从2006年的1%提升到5.25%，意味着资金的借贷成本又翻了5倍，那些大规模借钱买房子的人的还款成本大规模增加，负担不起，断供了，导致刺激贷款的泡沫被刺破，全球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由此爆发了。

第二个根源，金融过度自由化形成了巨大的经济泡沫。

金融过度自由化最集中体现在虚拟经济过度发展上，实体经济相对落后。美国实体经济占GDP的比重从1950年的41.29%，降到了2005年的19.64%，实体经济的比重大幅下降，虚拟经济比重快速上升。2000年以来美国大规模发展各种金融衍生产品，规模一度发展到600多万亿美元。美国一年的GDP是14万多亿美元，全球GDP是60多万亿美元，金融衍生品居然达到了600多万亿美元，是全球GDP的10倍。这些金融衍生产品很多是搞投机的，使得虚拟经济过度发展，投机盛行，由此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泡沫，这是金融过度自由化最集中的体现。

除了金融衍生产品这个最集中的体现之外，还有几个具体体现。

第一个体现是混业经营模式，实业银行业和投资银行业混业经营，使经济危机加速。1999年以前美国是实行银行业和投资银行业分开经营的，在自由主义的影响下开始混业经营，银行业和投资业之间的隔离墙打开了。银行业和投资银行业两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银行业是储存百姓存款、发放贷款的，需要严格审慎的监管，而投资银行是玩投机的，可能存在巨大风险。在混业模式下，投机业可以快速全面地传导到银行业。这次全球经济危机的一个很重要方面就是混业经营模式使危机加速。

第二个体现是杠杆率过高。投资是有本金的，然后通过融资、负债等带动更大的资金，具有杠杆效应。比如本金是1万块钱，通过杠杆，借贷或负债可以带动30万块钱，这个杠杆率就是30倍。高杠杆是一把双刃剑，当经济高速平稳增长的时候，杠杆带来巨大的利益。比如1万块钱的本钱带动了30万块钱的投资，10%的回报率就是3万块钱，等于1万块钱得到了300%的回报率，这是经济高增长的表现。但是经济一旦出现下滑，损失也是这个倍率，也是3万，本金才1万块钱，就导致资不抵债。华尔街上百年历史、赫赫有名的银行顷刻之间纷纷倒闭的原因就是杠杆的作用。

除了这两个方面，还有其他很多方面：比如中介评价机构不负责任，美国一些金融机构的治理存在很大问题，高管收入过高，股权激励制度不合理，信息不透明，联邦政府没有进行与金融自由化相适应的监管等。这些都是金融过度自由化的表现。正因为金融过度自由化，使得大量的经济泡沫由此产生，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破裂了。

第三个层次的根源是经济过度负债化，造成全球经济失衡。

美国在这个方面做得最绝，美国整个就是负债的发展模式，这个模式有两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美国老百姓过度消费，低储蓄、高消费、超前消费、负债消费等，美国的媒体形容美国的消费者“只要太阳升起，就开始消费”。有一个故事反映了美国消费者跟中国消费者的差别，一个中国的老太太和美国的老太太在天堂相遇，中国老太太说终于在临终前存够了买房的钱，美国老太太说终于在临终前还清了买房子的钱。这个故事原来是赞扬美国人会生活，但是美国现在走过头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发生了某些变化，美国老太太不堪负债压力提前自杀了。当前美国的家庭负债率达到了个人可支配收入的133%以上，中国老百姓是不敢这样做的。

第二个层面，美国政府比起美国普通消费者有过之而无不及。美国2009年的财政赤字达到了创纪录的1.42万亿美元。克林顿时期美国财政盈亏基本平衡，甚至略有盈余，小布什连续两届把国库掏空，还造成每年七八亿美元的负债。因为小布什要反恐，到处打仗，只能政府负债借钱凑集军费。美国的贸易赤字也很大，不遗余力地从中国进口物美价廉的消费品，但是不愿意出口，怕泄漏高科技技术，自然导致大规模的贸易逆差。所以美国是负债发展的模式。

第四个层次的根源是美国过度霸权化，导致国际不公平竞争。

为什么美国敢于金融过度自由化、发展金融衍生产品、搞金融过度创新、大规模负债、大规模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为什么美国敢于这么做，而且能够这么做？为什么其他国家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原因就在于美国是当今世界的霸主，而且是唯一的霸主。可以利用霸权地位违反经济发展规律来做这些事情。美国霸权自然导致国际的不公平竞争，美国的霸权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经济霸权，第二是非经济霸权。经济的霸权集中体现在美元霸权上。美元霸权是1944年建立的，二战之后美国有一个计划，搞了一个国际货币体系，所有国家的货币要与美元挂钩，美元与黄金挂钩。到1972年美元与黄金脱钩，从此美元进入到可以出于一个国家的利益发行的时期。美元是全球货币，应该由世界中央银行实施有效的监管，但是没有谁监管得了，美国出于自己的利益想怎么发就怎么发。1972年以来，美元一直处于滥发的状态。这是国际金融危机深层次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几十年以前的国际货币体系。

美国为什么这么喜欢印美元，印美元有什么好处呢？有五个方面的好处。

（1）美元印出来可以直接形成购买力，而印美元的成本是非常低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美元印出来之后可以当真金白银，实实在在购买我们中国物美价廉的商品。

（2）可以为美国大规模地消减外债负担。美国欠了很多的债，我们中国就是它的最大债主。美国可以通过美元贬值，使债权国的利益受到损害，减轻它的负债规模和压力。

（3）弥补财政赤字。美国大规模搞财政赤字，政府借钱，为什么敢这么做呢？因为它可以通过印美元来化解，减轻财政赤字的压力。

（4）印美元可以提高美国的出口竞争力，就像我们中国人民币贬值有利于提高我们的经济，美元贬值有利于提高美国产品的竞争力。

（5）美元印多了华尔街就好玩了，它可以搞大规模的金融衍生产品。通过美元这个入口，把全世界的钱都吸纳到美国手中。我们中国价廉物美的产品，给美国消费者享受，我们换来了美元，美元又没有变成国内老百姓的收入，而是变成了外汇储备，外汇储备又买了美国国债，参与了华尔街一系列的金融运作当中，所以两头吃亏。

这是美国经济霸权的表现，还有非经济霸权，例如军事外交的霸权。美国通过非经济霸权，搞星球大战、先发制人、把伊拉克打翻等，维护美国的经济霸权。所以美国的核心利益非常清楚，就是维护在全球的霸权地位。

但是美国的霸权地位对于全球经济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破坏了全球公平竞争的秩序，导致了全球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导致了经济内在规律的破坏。这些问题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只有通过危机来调整。

第五个层次的根源，全球制度缺失，导致国际不公平竞争。

为什么美国有过度的霸权，这是因为全球没有一个有效的制度安排来制约美国的霸权，实现世界各国之间的公平竞争，这反映了全球制度的缺陷。在工业文明之前，大家都是各民族独立发展。现在人类进入了地球村时代，进入了经济全球一体化的时代，大家相互投资、相互贸易、相互交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当于一个大家庭，一个主题，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如此，应该有与之相适应的全球统一制度安排，应该有统一的全球中央政府、中央银行，有统一的货币，才能适应经济全球化和地球村的要求。但是目前没有，即便某些方面有，也是代表某些大国的利益，不能达到让全球公平竞争的效果，这是这场危机最深层次的原因。

这就是这次国际经济危机的五个根源。

我们再来看一下这场经济危机的本质是什么。一句话，这场危机是全球性政治经济危机。

经济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政治的，政治就是各种利益主体之间的博弈和斗争。现在将政治经济学放在重要位置是对的，你说你不喜欢政治，你不想玩政治，政治可喜欢你，你躲不开政治的，这是这场危机的本质。

这是关于国际经济形势的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是国际经济形势的展望。

第一个展望是，全球经济将在谷底徘徊两至三年。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场危机使得经济快速下滑，就像自由落体运动一样，可能还要徘徊、折腾、振荡。尽管全球经济已经探底，但是真正复苏还没那么容易，我个人的判断是两到三年时间。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1）历史经验。1929年的大萧条有两种说法，一种是1929～1935年6年时间，一种说法是1929～1941年12年时间。70年代的石油危机6年，80年代美国储债危机5～6年，90年代日本的坏账危机5年，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4年。所有的经济危机短的三四年，长的达十几年。这次危机跟大萧条相比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与其他一些小的危机相比肯定是严重的，指望一两年就过去是不现实的。因为危机从发生到发展再出现是具有规律性的，想超越也是比较难的。

（2）解决危机需要时间。既然分析了危机的根源，要想解决病根必须采取措施，这是需要时间的，不是现在世界各国采取低利率、印钞票等宏观刺激政策就能解决的。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通过深层次的制度变革、结构调整、技术进步和新兴产业的培育等措施来解决。这些现象还没有开始或刚刚开始，所以经济还要在谷底持续。

第二个展望是，全球的贸易投资和就业模式依然不乐观。

在这场危机里，各国都采取自保的方法，更加恶化了形势。未来在新的经济增长点还没形成之前，就业形势要从根本上好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业取决于新兴产业的发展。

第三个展望是，将可能出现较长时间的美元疲软乃至美元危机。

最近7个月以来，美元整体上在贬值，这个趋势还没有发生转变。因为美国欠了一屁股债，解决这个问题从逻辑上只有四种办法：一是变卖家产国产，二是逐步发展经济、发展产业，三是借新债还旧债，四是发行美元用钞票来还债。对美国来说，变卖国产，用土地和资产还中国的钱是不可能的；发展经济来还债太慢太累不愿意干；借新债还旧债挺好，而且历来如此，但是现在不太好借了，美国国债的信誉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利率也上升了，借债成本升高了；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印美元，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印美元。于是从今年第三季度美国就开始印美元，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印多了也会带来很多问题的。美元印多了要贬值，要疲软，甚至出现美元危机，这是难以避免的，是大的趋势。因为美国那么多的负债，包括国家的、企业的、金融的、个人的，靠正常方法是还不清的，只能采取非正常手段，利用霸权让全世界来买单。这就导致了石油价格上涨，黄金价格上涨，美元对人民币升值，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国际热钱进入中国，房价上涨等。

第四个展望是，新一轮全球性通货膨胀难以避免。

有两个方面的原因。①为了应对这场危机，世界各国都采取了印刷钞票、放松信贷的手段。这些手段使得货币不那么值钱了。②世界各国为了应对这场危机，都采取了降低利率的政策，有的甚至快降到零利率。2000年格林斯潘采取了极低利率政策，几年后大家看到了全球性的价格泡沫和通货膨胀。现在各国都采取低利率是刺激经济增长，眼前是达到了目的，但是通货膨胀的泡沫将不可避免。

第五个展望是，全球产业结构将快速重组。

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①实体经济的比重将上升，虚拟经济的比重将下降。很多人对发展金融、房地产等虚拟经济导致泡沫都心有余悸。美国也提出发展实体经济，搞“再工业化”。②部分新兴产业将加速发展，包括新能源、节能环保、新一代IT技术、绿色制造业、文化传媒产业、生物医药保健、现代农业等产业。③从空间结构来看，新兴的“金砖四国”——中国、印度、巴西和俄罗斯在全球产业格局的地位将上升，西方国家的地位将相对下降。

第六个展望是，财政赤字和债务将大量增加。

现在新的产业没有发展起来，但是要把GDP搞上去，世界各国都采取财政政策，大量负债。许多地方政府搞融资品牌，搞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没有钱只能借，通过地方政府的融资平台，大规模向银行借钱。现在很多地方政府之所以敢大规模地负债，基本假设前提是地价、房地产要涨价，才可以实现经济的良性循环。如果房地产泡沫破灭，地价大幅度下降，有些地方政府可能会像美国加州政府一样破产。不只是中国，世界各国和地区例如迪拜、希腊等，都是财政赤字，最后玩不下去，资金链条断裂。

这是就国际经济形势跟大家分析的三个大问题，下面进入中国国内经济形势展望，也是从三个方面来跟大家介绍，我们就以短期、中期、长期来展望。

先跟大家说中国经济展望的分析结论，我们可以概括为12个字：“短期乐观、中期振荡、长期乐观”。

如果用曲线来描绘就是“V+U形”，目前短期处于V形的上升阶段，后面面临U形阶段，也就是经济还会出现第二次探底。这个短期大概是到明年年中，可能有一些弹性，持续到明年下半年。中期是指明年下半年到2012年底或2013年初。长期是指2013年以后，这是我的结论。

首先我要说的第一个模块就是中国经济短期乐观，短期乐观又给大家分析两个层面的问题。

第一个层面的问题是：短期乐观的表现是什么？

可以从几个重要的经济指标来看：①首先最重要的指标GDP，今年一季度增长6.1%，二季度增长7.9%左右，三季度增长8.9%，四季度还没出来，估计10%左右。明年一、二季度可能在9%上下。也就是说这一年时间里，中国经济都将保持7.9%以上的高增长态势。有机构预测中国2009年全年的GDP在8.3%，有机构预测8.4%，还有的预测8.8%，保8%的任务肯定完成。明年上半年在这种趋势的影响下，还是会保持比较高的增长态势。②从支撑GDP的三驾马车来看，最近11个月份的数据确实保持比较高的增长态势：1～11月份城镇的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了32.1%；1～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了15.3%；1～11月份进出口同比下降17.5%，其中出口下降18.8%，进口下降15.8%。③从物价来看，11月份出现转折性的变化，居民消费价格CPI同比上涨0.6%，11月份以前都是同比下降的，从11月份开始从负转正。不过我们的统计是小口径的，主要反映的是基本生活消费品的，没有把汽车、房子算在内。④工业品出厂价格PPI指标目前还在复苏，同比下降2.1%。11月份全国房价出现大幅度的上升，前几个月都是0.1%左右，11月份出现了5.7%的涨幅。⑤从金融指标来看，信贷投放上半年很多月份都超过1万亿元，最近几个月有所缓和，11月份人民币贷款增加了2948亿元，应该是不太高的数字。⑥还有一个重要指标是财政，上半年中央和地方财政一度非常紧张，但是六七月份开始，在政府卖地收入不断增加的情况下，财政收入大规模好转，11月份财政收入同比增长了32.6%。

这一系列重要的宏观经济指标说明目前整个宏观经济是比较乐观的，处于比较高速的增长态势，处于V字形反弹的轨道上。明年上半年这个趋势可能延续。因为今年采取的刺激政策一般将在半年以后显现作用，比如去年年底采取的政策，在今年第二季度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明年还是比较乐观的。

第二个层面的问题是：短期乐观的原因何在？原因就一个，政府应对危机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快准狠的刺激政策，就像打了四剂强心针：第一剂强心针是投资，4万亿的投资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极大地拉动了GDP的增长；第二剂强心针是，今年全年可能将近12万亿左右的天量信贷投放，这么多钱投入市场，当然带来了股市、房市以及不同产业的快速发展；第三剂强心针是，推出了11大产业振兴计划，刺激了产业的发展，也对GDP保8%作出了贡献；第四剂强心针是，一系列的消费政策，如家电下乡、汽车下乡、以旧换新、降低贷款利率和税费、放宽二套房贷、降低房地产业资本金比重、发放消费券等，产生了比较显著的效果，带来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回升，出现了V字形的反弹，达到了拍篮球的效果，一拍下去经济马上就蹦起来，这是短期乐观的最核心原因。

2009年总的判断，短期和中期是交叉的，后面一半是中期的，前面一半是短期的，2010年将是怎样的一年呢？2008年和2009年是最困难的年份，2010年是最复杂、最尴尬、最扑朔迷离的一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尴尬的局面，这是关于明年的展望。

明年国家将面临七个大的两难选择。

第一个两难选择是以保持增长为中心还是以调结构为中心。这两个都是各有利弊的，保增长就是保8%，增长速度上来了，其他矛盾也会来，过分保增长的后遗症也会来了。从目前经济会议精神来看是稳发展和调结构，稳发展但重点是调结构，转变发展方向，提高经济增长的效益和质量。但这两者之间是有矛盾的，要调结构意味着要牺牲一定程度的增长，这是两难的问题。

第二个两难选择是宏观政策紧一点还是松一点。现在的说法是继续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同时加强针对性和灵活性，这是左右都说到了，实际上为政策的回旋留下空间，但这个问题也是左右为难的。政策稍微紧一点经济增长会下滑，全球经济都指望中国经济的拉动，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的贡献今年达到了50%～60%，政策紧一点经济一旦下滑全球都呜呼哀哉，如果松一点，能不能承受几年之后巨额的通货膨胀、价格泡沫和金融风险？很难权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第三个两难选择是改革是大推还是小推，真推还是假推。真搞改革会触动现有的利益格局，如果假改和小改，那就不解决问题，只是表面文章，那么改变分配格局、扩大内需就没戏，这也挺为难的。

第四个两难选择是最关键的，房地产泡沫是挤还是不挤。大家都知道有泡沫，一挤的话经济增长下滑，国内与房地产相关的消费下降，债务负担增加，金融机构的风险陡增，能不能承受这个泡沫的代价，这都要掂量掂量的。如果不挤，让它继续膨胀，几年以后怎么办？中国也不能不遵循经济发展的规律。挤还是不挤，对政府来说是两难选择。

第五个两难选择是针对物价通货膨胀，是小控制还是大控制。在2010年通货膨胀预计将会出现，政府是采取严厉防控手段还是适度的政策，这跟房价是关联的。物价与经济增长和就业永远是有联系的：物价涨得快，经济增长也快，就业问题好解决；物价增长很低，经济增长下滑，就业就更难。

第六个两难选择是经济主要依靠政府投资拉动，还是民间的投资拉动。过去我们靠政府投资拉动，从长远来说是不可持续的，而且副作用很多，如果依靠民间投资的话，在投资率不稳定的情况下，不会轻易投。

第七个两难选择是中国在国际上应强硬一点还是和谐一点。强硬一点要付出代价，稍微软一点能化解一些矛盾，但是也可能会损害一些利益。

2010年将可能面临复杂的难题，但从2010年政策调控的角度来看，有几个方面是可以确定的：第一是政策的灵活性会增加；第二是政策的力度肯定会有所下降，2009年的政策力度是快准狠，力度非常大，明年可能温柔一点；第三是着力点可能转向，今年力保8%，明年可能转向质量、结构、效率、社会稳定，改革着力点有所变化；第四是明年宏观政策基调可能大变。

我们再来看一下中期展望，中期相对悲观或者振荡，表现是从2010年下半年到2013年初，中国经济增速可能在不太高的态势上。呈现U字形，U字形跟前面V字形有什么区别？第一个区别是U字形的底部比V字形的长，V字形的底部是6.1%，U字形可能是7.5%左右。第二个区别是时间不一样，V字形的底部很短，U字形的底部可能持续一两年。V字形阶段的政策非常明显就是保8%，但是U字形阶段我们面对很复杂宏观的局面，又要稳发展，又要调结构，又要促发展，又要保民生等，很多的目标都重要。这是中期振荡的表现。

为什么中期会振荡或相对悲观，我给大家列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目前的政策性复苏难以持续。复苏可以分两种，一种是基本型复苏，一种是政策型复苏。政策型复苏靠强心针，基本型复苏靠技术进步、结构调整、新兴产业的成长等，基本型复苏才能带来可持续的发展。V字形的反转阶段非常鲜明地表现为政策性的，通过打一系列的强心针带来经济的快速复苏，这是难以持续的。就像强心针不能老打，打多了是有副作用的，代价巨大的。到了中期阶段，政策已经做了一些调整，强心针的剂量开始慢慢减少，所以中期相对也比较悲观。

第二个原因是，中期经济回升的短期动力不足。短期的动力就是凯恩斯的“三驾马车”对经济的影响，很多经济文章分析宏观经济常用的理论是凯恩斯理论的“三驾马车”：出口、消费、投资。这里要指出凯恩斯理论也有三大缺陷：第一，它是短期分析，不能解决中长期的问题；第二，它是需求的分析，没有解决供给的分析；第三，它是纯经济的分析，没有考虑非经济因素。凯恩斯理论可以用在一个方面来分析，我是运用从短中长期、供给和需求、经济和非经济全方位全视角的分析架构，得出今后经济增长的走势和结论的。

就拿凯恩斯理论的“三驾马车”来看。①第一驾马车“出口”，最近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今年全年中国的出口可能下降18%左右，明年情况有所好转，但是要变成正数也比较难，也就是说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出口这驾马车不要指望太大。②第二驾马车“投资”，对前三季度GDP的贡献达到了95%以上，但是目前主要是政府投资，社会投资没有相应地跟进。持续性的发展要靠社会投资和民间投资，但是民间投资受到很多制约。政府投资可以出于政治目的，大规模投资不考虑回报，但民间投资是理性的，所以投资这驾马车也是有缺陷的。③第三驾马车“消费”，目前住房和汽车这些消费情况还可以，但是普通的消费仍然不够，因为就业形势比较严峻，老百姓收入提高不多，甚至有所下降，收入格局还没有改善，所以很多人消费都是战战兢兢。消费这驾马车也不太行。

除了这“三驾马车”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是就业，目前就业形势还是比较严峻的，主要问题是实体经济比较低迷，一部分中小企业还比较困难，服务业发展滞后，有些大学生还找不到工作。

第三个原因就是，全面实施回升的深层次障碍不可低估，有四大障碍。

（1）第一个深层次障碍是人类追求短期利益和虚荣的本性难以改变，不利于实现经济的真正回升。比如这次全球经济出现了这么大的危机，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得了大病通常情况下应该住院，但是住院有两个代价，第一要花钱，第二有机会成本损失，住院就不能工作，不能工作就没有奖金，奖金没了工资就受影响。中国人是不愿意住院的，会要求打强心针，吃点止痛药，第二天还要上班保8%。似乎不住院看起来很不错，可以工资奖金照拿，医疗费不交，但是大家知道病还没解决，只是把病情延迟了。为什么不愿意治病呢？贪婪。大家都说金融危机是因为华尔街的贪婪，不只是华尔街贪婪，全世界人都贪婪，都不愿意治病，阻碍经济的真正全面恢复。

（2）第二个深层次障碍是深层次的制度变革难以进行。全球经济危机，外需下降，只能靠扩大内需。刺激性政策只能解决浅层次的问题，深层次的问题是要真正提高老百姓的收入，优化调整收入分配的格局，大规模地改善福利保障。这些事情需要很多深层次的制度变革，会触犯一些既得利益者，这些年来改革举步维艰。

（3）第三个深层次障碍是新经济增长点的培育需要一个过程。新的产业成长需要有一定的时间，需要培育，不是那么简单的。

（4）第四个深层次障碍是新的竞争优势的形成需要时间。中国很多产品价廉物美，在国际市场上所向披靡，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主要的秘密是低成本的优势，低劳动力成本、低土地成本、低资源环境成本等。随着资源环境的压力加大，新劳动法的实施等，过去低成本的优势正在远去，想进一步在国际市场上站稳脚跟，必须培育新的竞争优势，必须通过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源进步来提升，而这些需要一定的过程。

所以在这些问题还没解决的情况下，经济增长真正的内在动力很难真正起来。

第四个原因是，目前快速回升带来的后遗症将困扰中期的发展。我们现在带来的是V字形的反弹，快速回升了，但是这里面也有很多的后遗症随之而来。

（1）第一个后遗症是，资产价格泡沫已经出现，通货膨胀的预期提前形成，我们那么多的信贷投资很多没进入实体经济，进入了股市和房市，形成了巨大的资产价格的泡沫，同时通货膨胀预期提前形成，这对中国未来几年的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经济要增长，但是物价也起来了，通胀起来了，要控制不增长，就业就更难了，社会矛盾没法解决了，左右为难，这是一个后遗症。我们在快速刺激经济增长的过程中也把资产价格泡沫刺激出来了。

（2）第二个后遗症是银行坏账和债务负担增加。4万亿投资和大量的信贷投放，使得很多原来不应该放的项目现在也哗哗地上，现在达到了保8%的目的，但是很多是没有回报的，几年之后就变成银行坏账。还有很多地方的大规模融资形成了巨额的债务，这都成为我们今后经济发展的包袱甚至是陷阱。

（3）第三个后遗症是产能的进一步过剩，为了刺激经济增长，我们采取了11大产业振兴计划，在这些计划当中，一部分的产业本来是产能过剩的，现在是进一步的过剩。比如说在今年7～8月份国务院在出台产业振兴计划的同时又出台了抑制产能过剩的政策，这两个政策是矛盾的。

（4）第四个后遗症是，国进民退，央企、国企越来越牛，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比较困难。

（5）第五个方面的后遗症是收入分配格局，因为只有国企、央企或者政府才能拿到4万亿投资和大量信贷投放，广大普通老百姓只能拿到很小的一点。有钱的可能通过股市和房市进行大规模增值，没钱的会越来越没钱。

这些后遗症将困扰我们的中期发展，所以中期会振荡，这是宏观经济展望的第二个问题。

接下来是长期的，中国经济长期乐观，首先来看长期乐观的表现。中国经济长期乐观的表现简单来说就是2013年之后，中国经济仍然在世界上保持一个相对较高的增长态势，不过这场危机之后，中国将进入中速增长时代，不再是高速增长。高速增长是10%以上，中速增长以7%～9%居多。中速增长的原因有以下几个。一是低碳经济的约束。保护环境是有代价、有条件的。二是土地财政越来越难。若干年来GDP的高速增长与土地财政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土地越来越少，利用土地财政保持高速增长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三是基础设施逐步饱和。很多地方GDP的高速增长与大规模的基础建设有关，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带来GDP高速增长，但是基础设施慢慢建得差不多了，以后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四是出口难以恢复到以前的水平。以前出口为GDP贡献了37%以上，全球经济经过这场危机的打击，美国人的消费模式也发生了变化，以后的出口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五是人口红利、国际化红利和市场化红利减少。人口红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经过30年的市场化改革所产生的巨大红利也逐渐减少了，分享国际化分工的好处也减少了。在一系列新情况的约束下，未来中国经济尽管还会保持比较高的增长，但将会是中速增长的态势。这是长期乐观的表现。

长期乐观的理由是什么呢？我给大家分析几个方面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五个结构生产力将促进长期的增长。

（1）工业化的增长。中国目前仍然处于工业化的中期阶段，正处于重化工业快速发展的时期，这个结构生产力还没有释放完毕，未来经济增长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2）城市化的结构生产力。城市化也在加速发展的总体阶段，现阶段是45.7%，今后十多年将以每年1个百分点的速度向前推进，在这个过程中，将产生新的消费空间、产业空间和大规模建设空间。

（3）区域结构的变化。也就是区域经济一体化，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地方都在推进一体化，例如辽宁的沿海城市带、山东的半岛城市群、环渤海地区的京津唐和京津冀、长三角、海西经济区、珠三角、北部湾、成渝经济区、中部城市群、武汉城市带、长株潭一体化、西安一体化、乌鲁木齐一体化等。全国各地都在推进一体化，因为有很大的效益。亚当·斯密的经济理论用八个字概括就是“发展、效率、分工、制度”，发展体现效率的提高，效率的提高取决于分工的分化，分工的分化取决于好的制度安排。而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区域之间、城市之间在分工协作方面的深化，有巨大的含金量，目前中国正处于区域经济一体化快速发展的阶段。

（4）消费结构正在升级。越来越多的居民开始购买汽车、住房，这些产业的带动能力很强，产生很大的消费空间。

（5）国际分工结构还有相当部分的生产力。国际产业还在进一步向中国转移，服务业和高新技术向中国转移，不仅向沿海地区转移，还向中西部转移。在国际产业转移和产业结构重组的过程中，也蕴藏着巨大的结构能量。

这五大结构生产力决定中国经济还是具有比较好的发展前景和空间。

第二个理由，长期发展还有三个层次的制度的变革生产力。

第一个层次是地区，第二个层次是企业，第三个层次是个人。制度是解决不同主体之间和各产业之间的安排，带动大家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在制度变革的推进下，地方发展经济的积极性在不断被激发，你追我赶都争第一。所以中国地区之间强烈的竞争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和秘密之一。企业也在市场竞争之下获得高额利润。个人也是，中国人勤劳、勇敢、智慧，都在忙忙碌碌、步履匆匆。西方国家的人民都在休闲，一天只工作7个小时，从来不加班。我们是“五加二”，“白加黑”，在这种积极性下，我们不发展谁发展？所以中国发展还有巨大的潜力。还有一个层次的原因，生产要素升级促进长期的增长。包括土地在内的生产要素正在升级，土地的利用率在提高，基础设施的建设还在加速，人力资源还有提升的空间，国际人才在大规模地回流，资金融通的速度在加快，技术进步在进行，信息化还需实现跨越式的发展等。这些生产要素的升级会带来整个生产力的发展，所以中国长期是乐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