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上、下册）

乐正：今天非常荣幸有机会和大家一起来探讨城市的发展和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我从三个方面进行探讨，第一，探讨如何看待国际化城市。因为我们深圳的发展目标是要建一个国际化城市。第二，谈谈城市的人文精神和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的基本特征。第三，探讨一下我们深圳的人文精神。这是一个新话题。这个话题是现在刚刚展开但值得我们去深刻思考的。

现在讲第一个问题，城市、现代化城市和国际化城市。

大家都知道，“城市化”这个概念是指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的社会进程。工业化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也拉开了城镇之间的收入差距，所以越来越多的劳动力从乡村向城市转移。我们把这种人口的转移称作城市化。由于工业化带来了城市化，而城市化又引发了人的现代化。就是说人口从乡村转移到城市以后，他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都会发生革命性的变化。所以，工业化、城市化和人的现代化三者连动构成了我们所谓“现代化”的三个基本主体。

可以说从80年代以后，中国的工业化迅猛发展，特别是近10年来，中国从一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迅速成长为世界的制造业大国，现在不仅是制造业大国也是贸易大国，甚至可以说是经济大国。在高速的城市化过程中，中国的城市在迅猛地发展。未来中国的城市化大概是每年增长1个百分点，但是在过去的7年时间里，实际上每年增长了两个百分点。虽然我们的起点非常低，从30%开始，但是速度非常快，这个速度在世界上也是非常罕见的，每年两个百分点的，按照这个发展速度，大概在2010年左右，中国的城市化可以突破50%大关。“50%大关”是一个国际惯例，就是说当一个国家的城市人口超过50%以后，这个国家就可以称为城市化国家。因此，50%是一道门槛。现在我国是将近44%，三年6个百分点，差不多是这样。但是在不到10年前，我记得大概在1999年、1998年的时候，当时的学者预测大概要到2015年，或2016年中国才能进入城市化国家。短短几年，行程表就缩短了5年左右。

目前，我国城市人口总量大概有5亿多人，从总量上来讲，这已经是世界上城市人口最多的国家。美国就算百分之百是城市人口，也才3亿人。像欧盟，现在已经有20几个国家，欧盟原来加起来也就两三亿城市人口。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城市化率是偏低的，但是我们总量的庞大已经是世界之最。按照目前的增长态势，大概在2015年左右，我国的城市人口会接近8亿人。8亿人是什么概念？相当于现在北美加上欧盟国家的城市人口的总和。

这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东门，从这些微观的细节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城市人口在不断地增长。这是每年春节前后火车站经常可以看到的场景，这恰恰证明了大量的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的情况。

根据联合国人口署的预测，到2010年欧洲和美国城市人口的总量大概是8亿人，2015年是8.23亿人。但是，到2015年，我国城市人口的数量大概就会接近这个数字。也就是说，到了2015年以后，中国城市人口的数量基本上相当于西方发达国家城市人口的总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国家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一样的神速。发展速度之快，是世界罕见的。

与城市化发展并行的就是城市的现代化。中国城市的规模在不断壮大，城市的现代化水平也在不断提升。看看我们深圳，这是深南路，确实是一个大都会的景象。想想十年前，深圳才多少人口，现在的常住人口是846万，实际管理人口超过1200万。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讲，都是一个标准的大都会。

根据建设部的统计，2000年的时候，中国城镇建筑的总面积是77亿平方米。到了2004年——五年之后，翻了一番，达到1500亿平方米。我们的城市规模是怎样增长的，这一点我想我们深圳人是有切身体会的。我们这个城市和2000年的时候相比，就讲我们现在所处的中心区，五年前和现在来比，是如何的大不相同。目前，深圳的建筑总面积有多少？5亿平方米。也就是说，我们深圳的建筑总面积约占全国的1/30。这个比例是相当大的，全国680多个城市，深圳占了1/30。所以现在中国是每天都有无数的项目在上马，无数的项目在施工。中国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筑工地。

城市开发和城市现代化的进程，也带来了很多的问题。虽然我们欣喜着城市的变化，可以说我们每个城市的变化都很大，但是这种大变化的直接后果是资源的耗费也达到了世界之最。根据有关方面统计，2005年中国钢铁制造的用能70%是用于建筑，水泥的能耗50%以上是用于建筑。中国的水泥产量是世界之最，钢材也是世界之最。用于城市建筑的建材耗能约为3亿吨标煤，占了中国整个商品能源消费总量的大约15%。另外一个数字说明中国目前耗费了世界40%的水泥产量，因此我们的绿地越来越少。

比如说北京，北京的中心城区以每年20平方公里的速度向外扩张，而且这种急剧扩张的态势虽然各方面都想抑制它，使它得到控制，但是它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这种现象实际上在各个城市都在不断地重复上演。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张，实质是城市人口的不断扩张。各地政府原来是“跑步起”前进，到部里面要项目、要钱，但现在有了变化，很多城市需要的是城市人口的指标，城市规模的指标，因为每个城市都希望自己的城市成为一个中心城市，成为一个大城市，成为一个现代化城市。

这是深圳的夜景，看起来也是一个标准的大都会，这要放在10年前，你说这是纽约，大家都会相信。这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深南路，这也是深圳中心区的夜景，像这样的夜景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非常漂亮的。

现在各个城市都在攀比，大家如经常上网就会发现，很多网民都会比，哪个城市的高楼多，哪个城市的天际线最漂亮，有各式各样的排行榜是网民自发搞的。大家都在攀比。毫无疑问，目前中国的城市里，高楼大厦的总体数量绝对是世界之最，没有一个国家的高楼有中国的高楼这么多，包括美国在内。

而以上海为例，上海目前是世界上高楼最多的城市，2004年上海的电梯总量突破了6万台，进入世界城市电梯排行榜的前三甲。建高楼并不只是上海，其实西部也有很多城市的高楼并不少。比如说重庆，现在大家如果有机会去重庆就会发现，重庆渝中区的高楼的数量和密度绝对不亚于香港的香港岛，而且也非常壮观，非常漂亮。甚至到了兰州、乌鲁木齐的中心城市，高楼照样是林立。

不仅建高楼，也在建CBD——中心商务区。前不久在南京召开了一个CBD的国际学术研讨会议，研究CBD的建设问题。全国各地的城市有400多人参加，按照一个城市3个人参加来计算，起码有100多个城市参加了这个会议，这么多城市要建商务中心区，这也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回到我们讲的国际化城市的问题，按照建设部有关领导的说法，现在全国600多个城市里有100多个城市提出了国际化城市的发展目标，这里面对“国际化城市”确实是有很多认知的误区。

误区之一：认为国际化城市规模都非常大。有一种说法，而且这个说法是北京、上海一些很有名的学者提出来的，认为中国只有两个城市有资格建设国际化城市，就是北京和上海，其他城市都没有资格。原因是只有这两个城市在城市规模和经济总量上达到了国际化城市应该有的水平。好像说，你要建国际化城市，首先你的城市要有足够大的规模，足够大的经济总量，但是这实际上是一个认知上的严重的误区。确实，有相当多的国际化城市，规模是很大的，比如大家非常熟悉东京、纽约、伦敦、巴黎，包括香港，规模都不小，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相当多的国际化城市，其实规模非常小。比如蒙特卡罗，在法国和意大利中间，地中海沿岸，是摩纳哥的一个城市，人口也就十几万，但是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城市。在欧洲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城市。它的知名度就像澳门对广东人来说，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它是世界三大赌城之一，拉斯维加斯、蒙特卡罗、澳门，蒙特卡罗是欧洲最大的赌城。除此之外，它还是欧洲最大的娱乐中心，中国很多魔术师、杂技师，很多都是在这里获奖的。这个城市的广播电台也了不得，每天用40多种语言对整个欧洲广播，整个欧洲都可以听到这个城市的声音，它的广播电台的频率覆盖整个欧洲，但是它的城市规模很小，相当于我们一个街道办的人口，我们很多街道办的人口都不只十万呢。所以，这样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城市证明，国际化城市和城市的规模不一定有太多的联系。

误区之二：国际化城市应该是高楼林立，有很多大广场、大马路和大立交。确实，在中国人的脑海中，国际化城市和高楼林立是密切关联在一起的。纽约给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还有香港、东京，这三个国际化城市确实高楼林立。但是即便是这三个城市，它们的高楼大厦也只是集中在城市的中心区，而不是像我们的“全面开花”。我们深圳的高楼大厦是“全面开花”，从罗湖到南山。而上海更是，所有地方都在见缝插针地建高楼。这种广度已经超过了纽约。

我们来看看美国第二大城市洛杉矶，300多万人口，被称为科技之城。洛杉矶有没有高楼大厦呢？有一些，在它的城市中心区有一些高楼，但是基本上可以数得清。美国第二大城市的高楼也仅此而已，肯定没有深圳多，可以说没有罗湖区的高楼多。所以，一个国际化城市，甚至是一个大城市，不一定要高楼林立。

请看伦敦市中心泰晤士河边的一张照片。伦敦有几栋高楼在它的中心城区里面，屈指可数。伦敦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就这么几座高楼，说不定数量还不如我们深圳人民南路的高楼数量多。

大广场，中国的每个城市都有大广场。这是东莞新修的一个大广场，确实很漂亮。这是上海浦东。这是我们熟悉的深南路，这条马路在全世界来讲也是最漂亮的马路之一。这是刚拍的，路面新修好的深南路。这是华强北立交。

误区之三：国际化城市应该拥有很多豪华的公共设施，比如一流的大剧院、音乐厅、博物馆、体育馆等等。现在很多城市都在攀比，你建一个大剧院，我也要建一个，而且你建3万平方米，我就要建4万平方米。90年代上海大剧院首先启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投资11个亿。这是杭州大剧院、湖南大剧院。大剧院也居然修成了高楼大厦。东莞的大剧院已经建好了。温州大剧院、合肥大剧院，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就引发我们来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国际化城市？实际上，“国际化城市”一个标准的中国式概念，就像我们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是一个中国的概念。西方人实际上用这样的概念并不多，他们习惯用“世界城市”或者叫“全球城市”。“世界城市”是60年代霍夫曼提出来的，后来弗里德曼进一步展开了世界城市的理论研究，弗里德曼到过深圳，他对深圳的城中村评价很高。弗里德曼是世界城市的主要倡导者之一，他把世界城市分为几类，有第一等级的核心城市，第一等级的外围城市，第二等级的核心城市，第二等级的外围城市，做了一个排序。还有，“全球城市”是美国芝加哥大学著名的社会学家萨森提出来的，他认为全球城市只有三个：纽约、伦敦、东京。这是他在90年代提出来的。

对于世界城市，我们可以给它一个定义，所谓的国际化城市就是国际机构和国际活动的聚集地，它因为具有较强的国际资源调配、增值和创造能力——调配国际资源，使国际资源增值，而且创造出新的国际资源——因而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重要的角色，产生较大影响的城市。我这里说的国际资源，涵盖政治、经济、文化、能源等各个方面。

一般而言，国际化城市的优势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实力优势。经济实力雄厚，有钱、有财富、收入多、基本建设好，文化的影响力也大。二是制度优势。是一个非常自由开放的实体，在体制上自由开放，各种资源可以自由进入。三是特色优势。有很多人无我有，或人有我优，或人小我大的东西。

2005年的世界城市GDP排行榜，这是城市经济实力的一个排行榜，排第一位的东京是8028.5亿美元，接下来纽约差不多少了一半，再接下来是伦敦又少了1000多亿，落差很大，再接下来是大阪、香港、芝加哥、多伦多、墨西哥、蒙特利尔、上海、横滨、名古屋、柏林、休斯敦……深圳要排的话，排到哪去呢？深圳去年是700亿美元。所谓的国际化城市，很多是这里面的一分子。

一般而言，作为一种城市类型，国际化城市我们归纳有六大特征：

第一，有各类国际机构，是国际机构的聚集地，比如跨国公司、国际组织、各国政府的经济、文化、政治的派出机构等等。比如香港，一说它的国际化优势就是，有多少家世界银行，多少家跨国公司的地区总部在这里。比如布鲁塞尔，北约的总部在那里，欧盟的总部在那里，所以它敢号称是“欧洲的首都”。日内瓦之所以成为国际化城市，也是因为它的国际组织比较多。因此，我们衡量这个城市是不是国际化城市，我们先算一下我们有多少个国际组织在这里。

第二，国际资源流量巨大，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是流量进出特别庞大的城市。国际资源在这个城市大进大出，而且在大进大出的过程中获得增值和调整。

第三，能作为国际交流活动和国际旅游的目的地，比如国际会议，国际展览。目前国际会议较多的是巴黎。巴黎连续多年占据国际会议中心的地位。像德国的法兰克福，就有100多万人，城市规模并不大，但是它确实是德国最国际化的城市，也是欧洲最国际化的城市，因为它是世界上很重要的展览中心，每年举办的各种国际展览会超过50个，其中有13个是世界最大的消费品、纺织品、服装等行业的贸易博览会，世界上最大的书展也在法兰克福举办。法兰克福也有欧洲最大的国际化机场，每年的参展商达到5万多家，其中80%是世界上知名的厂家，外国参展商占了60%，参观的人数达到200多万。我们的高交会、文博会也号称是国际化的展览活动，实际上还是以国内为主。

另外，还有一个城市，汉诺威，不大，几十万人口，但是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会展中心，2000年的世界博览会就在这里举办，接待的参观游客超过3000万人。世界最大的展览业公司就在这里。所以，国际化城市不一定规模特别大，而主要是功能特别强。

比如苏黎世，它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也就只有几十万人口。它既是欧洲金融中心，又是国际银行业中心，很多国家把国库里的金银财宝都存放在这里。苏黎世集中了350多家银行和银行分支机构，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外国银行。所以前不久公布的全球最佳商务旅行城市评选结果，苏黎世排在第一位。

第四，拥有先进的城市基础设施，比如说港口、机场。像我们旁边的香港大屿山机场，去年旅客的吞吐量超过4000万人次。世界上最大的机场，旅客的吞吐量超过8000万人次。我们深圳在国内排第四位，去年是1800万人次。问题并不在于规模有多大，而在于有多少条国际航线，目前深圳的国际航线大概是31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货运航线。国内航线是130多条。但是，香港的国际航线有100多条。像迪拜，城市并不大，140万人口，国际航线有140多条。巴黎的戴高乐机场也是一两百条国际航线，可以直飞世界135个国家。所以，是不是国际化城市，评价也很简单，第一，机场有多少条国际航线，第二，这个机场的旅客吞吐量有多少国际游客。把排行榜一列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

第五，拥有国际化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包括多元的语言环境、多元的文化背景和国际化的社区。有统计化的数字表明，一般的国际化城市，其外籍人口占20%～30%。1949年以前，上海滩是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城市，那确实不假。在30年代上海滩大概有两三百万人口，但是外籍人士超过30万。现在在香港常住的外籍人士也超过30万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唐人街现象，就是国际化的社区，还有意大利社区、西班牙社区，都是这样。

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有60万人口，几十年来人口没什么变化，而且它也不打算增加。但是，这个城市是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城市，其普通市民的外语水平是世界一流的。阿姆斯特丹的教育是这样的，小学普及第一外语，中学普及第二外语，大学普及第三外语。阿姆斯特丹的小学毕业生就可以用英语写一篇莎士比亚作品的读后感。所以，一些国际机构认为，聘请一个阿姆斯特丹毕业的大学生就等于聘请了三个人，再不用聘请那么多翻译，也不用说一个人只能管一个国家，他懂几种语言。所以，荷兰的首相曾经说过，“上帝对荷兰是不公平的，荷兰的人口很密集，但是国土面积非常小，我们经常要围海造田，人造土地，但是我们在世界上还是有竞争力的，我们的竞争力来自于我们的国民素质，我们的国民绝对是国际化的国民。外国人在我们的城市问路，市民基本上都可以用该国的语言来回答他。”

而香港，根据香港政府公布的数字，38%左右的香港市民可以用英语交流。也就是说，不光是政府公务员——政府公务员的工作语言是英语，不光是白领、精英，或大学老师，甚至很多蓝领的劳务工，包括街边的摊贩都可以用英语交流。当一个城市的蓝领劳务工都可以用外语交流，这个城市离国际化城市就很接近了。所以我觉得一个国际化城市，它的国际化生活和工作环境，多元化的文化背景是它的基本特征之一。

第六，拥有国际认可的法律体系和政治制度。世界上各国的法律体系和政治制度都有差异，而法律体系和政治制度要得到别人认可，是透明的，这是建立国际化城市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

当然，这六个特征我们是把它作为整体类型来研究的，而实际上国际化城市的模式不是单一的，我们如具体考察每一个国际化城市，就会发现它们是千差万别的，每个城市都有自身独特的优势，在这六个方面特征里它可能具备某一两方面的特征，当然，如果这六个方面都具备，它应该是一个全球城市。

我们看看世界十大富有城市，这是今年年初刚刚颁布的。

第一是东京。

第二是纽约。

第三是伦敦。

第四是首尔。

第五是洛杉矶。洛杉矶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它的高楼大厦而是它的道路和车辆。在洛杉矶我们看到过双向18车道的高速公路。这个城市连郊区大概有500多万人口，曾经有一度它的车辆和它的人口一样多，在80年代洛杉矶曾宣称“我们这个城市不限制车辆，我们拼命修路，我们的任务就是修路”。这个城市非常广阔，人们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很远，就像在深圳上班，住在惠州，所以洛杉矶的道路非常发达，也不需要建高楼。但是后来洛杉矶政府承认，他们的政策失败了。因为不管怎么修路，都赶不上汽车的增长速度。曾经有一段时间，大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洛杉矶基本上没有公共交通，市民出行基本上靠私家车，在这个城市生活如果没有私家车干不成任何事情。但是这样造成的后果，一个是车辆非常拥堵，第二是洛杉矶沦为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政府意识到重大决策失误了，从八九十年代开始修公共交通系统，现在车辆数量下降到300多万辆。

第六是大阪。

第七是香港。

第八是芝加哥。

第九是多伦多。多伦多是一个非常美国化的城市，走在这个城市的街上跟走在美国是一样的。

第十是墨西哥城。

这十大最富有的城市，告诉你一个什么问题？我们除了知道这些城市的GDP很多之外，还会发现，在这十个城市里，有五个在北美，其中三个在美国、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墨西哥，有四个在亚洲，两个在日本、一个在韩国、一个在中国。欧洲只有一个城市伦敦进入到世界的前十强，欧洲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这是2006年公布的全球城市竞争力排行榜。（幻灯片展示）它有很多数字，这是其中一方面：生活环境竞争力。排行榜上有名的城市：苏黎世、日内瓦、维也纳、温哥华、法兰克福、慕尼黑、哥本哈根、奥克兰、悉尼、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柏林、墨尔本、多伦多、惠灵顿、堪培拉、温尼伯、渥太华、纽伦堡、都柏林。大家看看，这些城市的规模都不是很大，纽约、伦敦、东京都不知道到哪去了。还有商务环境竞争力、创新环境竞争力、社会公共环境竞争力等等。

讲完了国际化城市，引发我们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城市是好城市？是不是国际化城市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或者是最好的一种城市发展模式？我觉得不一定。我们在谈城市发展的时候，不要被现代化、国际化这样的字眼迷惑了自己的眼睛，以为越现代化越好，越国际化越好，所以我们应该追求现代化和国际化。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我个人理解，一个好城市应该具备四方面的素质：

第一，是宜居的城市，适合人居住的城市。

第二，是和谐的城市。美国一个著名的城市学家芒福德说过，100多年前一个英国人提出一个概念“花园城市”，认为世界上最好的城市就是要建花园城市。但芒福德认为，所谓的花园城市，它的本质不在花园而在和谐。

第三，有独特的文化气质。

第四，富有创造力。

其中，“宜居”我认为是对城市的最高评价，就是适合人居住和生活。所谓宜人，就是城市的发展，第一，要满足市民的需求，第二，要让市民获益，第三，城市发展应该是得到市民许可的。按照我们现在的话讲就是以人为本。这个城市是不是好城市，不在于有多少高楼大厦，有多少大广场，有多少花园，而在于它是不是满足市民的需求，是不是在城市发展中市民首先获益，所有的城市发展规划项目是不是都得到市民的认可，满足了这些条件，这才是一个好城市。所以从这个角度看，生活环境竞争力比较强的，反而都是二三流的城市。我认为一个好城市，人口规模最好不要超过300万人。

最近北京修了一个特别大的购物城，在五环之外，规模非常大，有50万平方米，相当于7个万象城。由于离市中心很远，所以要去购物必须开车去，没什么公共交通，所以这个购物城出来以后，得到各方的批评。这是一个很标准的美国化的购物城，人们说，第一，这个购物城太大，各种各样的东西太多，走进去之后基本上迷失方向；第二，太远，周末到这个购物城去基本上是一次体能测验。这就违背了宜人的基本准则，不是越大越好，越洋越好，越漂亮越好，而是要宜人。

其实，真正的城市的魅力，就在于城市生活的小街小巷和各种细节之中，这些情景并不是大马路，也不是高楼大厦，而是大家生活很便利、很舒适，这种情景恰恰是最宜人的情景。城市除了是一个人造的空间，它还应该是一个宁静的家园。

我们现在讲第二个问题，人文精神和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在不同的视角下有不同的理解。现在在各种媒体上，“人文精神”概念的使用非常广泛。应该说，中国是一个人文资源的大国，中国从来不缺乏人文精神，并不是说人文精神是现在谁重新创造、重新提出来的东西。中国的知识分子自古至今，从来不缺乏对人文精神的开掘和诠释。特别是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是积极入世的文化，它实际上就是典型的人文精神、人文关怀的文化，体现了中国古典的人文关怀。但是在一段时间里，提到人文精神，大家都会感觉到这是文人墨客的一种学术游戏或文字游戏，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在象牙塔里，几个学者在讨论什么是人文精神。但实际上，人文精神是从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里生成的，市民是城市人文精神的创造者。因此在谈论城市人文精神的时候，首先应该把话语的主导权还给市民。从普通市民的角度来看，人文精神可以分为三层内涵：

第一是人。人文精神首先是要解决人的人格塑造和人性发展问题，是一种人文关怀的体现。

第二是文。人文精神要解决社会应当培育什么样的文化素养和文化品格的问题。

第三是精神。精神是回答一个社会应该有什么样的核心价值观。

对人格的培养、对人性的关怀，对文化素养和文化品格的重视，以及对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塑造，就构成了人文精神的基本内涵。人文精神作为社会核心价值观，加强人文精神建设，就是把人的发展和文化发展放在社会发展最重要的位置，前不久，我们深圳市就提出了“文化立市”、“文化立人”。从人的角度看就是要尊重人的价值、塑造人的品质，促进人的发展。从文化的角度看，就是要塑造社会的核心价值，提升社会的文化素养，丰富社会的文化生活。像我们今天这个市民文化大讲堂，就是典型的人文精神建设的载体。

作为社会核心价值的人文精神，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普世价值。就是指它不受区域文化的限制，不受国家政治制度的限制，甚至不受人种的限制等等。大家经常讲到的自由、平等、民主、法治、人权、人性、和谐、博爱、生态、环保等等，这些都是不同阶段的普世价值。它超出了国界、地域、人种以及发展阶段的限制，是大家普遍接受的一种社会核心价值。另外一类是特质的价值。就是一个城市或社会与其他城市或社会相比，所具有的特有价值。

谈到人文精神，当你要回答你的普世价值和特质价值是什么的时候，你要用这样几句话来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可以这样理解，城市人文精神和乡村一般文化和乡村精神所不同的是，城市是一个异质性高度聚合体，是各种资源高度聚合和大规模流通的结果。所以人的发展的差异性、复杂性和创造性，构成了城市人文精神的基本基础。

首先，城市和乡村相比，乡村没有那么多差异性。在一个乡村里，哪怕有1万人口，但是大家都是同质性的，每个家庭、每个人，他们的生活方式、收入、每天的生活都是非常接近的。但是到了城市，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人与人之间，人群与人群之间是非常复杂的，而且把创造、把变化变为一种常态。这些城市所特有的特质，也就是城市人文精神的基础。所以城市人文精神是一个城市通过其市民的生活方式和城市的物体景观体现出来的共同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它根植于城市的历史、体现于城市的现实、昭示着城市未来的精神风貌。人文精神是要塑一个人的人格，而一个城市的人文精神就是要把人文精神放大为城市的城格，一个城市应该有它的城格，这就是这个城市的人文精神。

城市的人文精神由六大要素组成：一是城市记忆，即历史文化遗存。二是市民的素养。三是城市的核心价值。四是城市的性格，五是城市的气质。六是城市发展的目标。这六个方面就是城市人文精神的基本载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城市的人文精神是城市的名片。比如说，纽约的城市人文精神就被概括为：“高度的融合力、卓越的创造力、激烈的竞争意识和非凡的应变能力”，反映了纽约这个大都市的移民城市的基本风貌。巴黎则被称为“世界时尚之都”、欧洲文化首都和艺术首都，拥有世界各大城市所难以匹及的历史建筑和文化遗产与艺术精品。所以人们已经习惯把巴黎看做是文化的博物馆。美国著名城市学家芒福德讲过一句话：“城市是文化的容器，是创新文化的抚育所。”城市的最大价值就是储存了历史遗留下来的文化，并用它来教化人。城市最具经济价值的部分就是它对人的熏陶和对人的培养。

比如东京，它是日本精神的集大成者。有人对东京的城市精神做了这样的概括：东京的城市人文精神是非常干练、非常优雅同时也是非常排他的。我们对日本人总是感到很矛盾。一方面他们很开放，世界上最新的信息，最新的时尚，各种文化都很容易进入东京这个城市里，在亚洲、在整个东方世界里，东京都是非常开放的。但同时，人们又能明显地感觉到东京这个城市非常排他，有些欧美的学者对东京做了专门研究，他们感觉到，即使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都基本上不能融入这个社会的主流群体里去，因为他的社会主流群体对其他人群非常排斥，包括中国人、包括美国人、包括欧洲人。为了改变排他的负面因素，东京人在新的城市规划中，特别强调城市的合作和开放精神。

也有人把香港的城市人文精神概括为刻苦耐劳、勤奋拼搏、开拓进取、灵活应变、自强不息的精神。像李嘉诚、霍英东，甚至像现在的特首曾荫权、明星刘德华等等，都是从社会的下层通过自己的打拼、捕捉各种机遇，发展充实了自己。所以香港人确实把东方人的文化特质和西方人的市场理性结合得非常好，他们是世界上对市场触觉最灵敏的人群，世界市场的每一点变化和每一点机会都能够快速捕捉到。

什么是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国际化城市在文化方面有三大功能：一是文化的聚合功能。其体制较为开放，各国文化都可以在这里聚合。二是文化的创造功能。国际化城市一般都是国际时尚中心、创新中心，商家必须创造各种新的潮流，来打开自己的市场。三是文化的放大功能。国际化城市一般会利用自己在经济、在市场中的话语霸权来强化本土文化。所以国际化城市一方面非常开放，另一方面特别强调本土文化，它能利用本土文化有效地扩大其影响，并将其影响力释放出去以影响其他人。

国际化城市的这些文化特质使其人文精神更加强调自由、开放、多元、多样的概念。所以，开放、自由、多元、多样是国际化城市人文精神的基本特质。

值得关注的是，国际化城市往往是文化多元和文化一元的结合体，是开放文化和自主文化的混合体。多元就是各种文化都可以进来，一元就是特别强调本土文化。大家到纽约去看，在它的中央公园，最繁华的大都会博物馆的旁边，就有本地人的印第安博物馆。在加拿大渥太华的国家公园旁边也有印第安人的博物馆。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火炬的传递者是一名澳大利亚的土著人，虽然澳大利亚的白人和土著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它非常强调这个地方是具有本土文化根基的，而且它要把这种元素放大。所以，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建设的优势，表现在多元文化的会聚，其传播和辐射能力、创造能力特别强，但是也有不利的地方，表现在金钱的力量太强大，过于功利。因为追求时尚，文化很容易在这里被时尚化、娱乐化和流行化。这也是香港文化的一大特质，因此香港的文化很多是流行文化、时尚文化或者是商业文化。在这样的国际化城市里面，金钱的力量和流行的欲望太强，就要借助商业的力量，文化不断被时尚化、流行化、形式化和产业化，所以浮躁和轻飘是这些城市文化的共性，而沉稳、厚重、平和和宁静显然不足。有段时间北京人看不起上海文化，认为黄河之南无学术。上海的文化就是具有轻飘的特征，恰恰是这个城市的基本特点。像纽约的文化，是一种传媒推销起来的文化。纽约的传媒业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属于时尚的文化。香港也是这样。我们要看到国际化城市建设的有利之处和不利之处。

下面讲第三个问题，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建设。

先讲讲深圳精神的由来和发展。深圳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城市，作为一个城市它只有27年的历史，但是人有人格，城有城格。深圳从建城之初，人们就开始思考如何培育这个经济特区城市的独立的、独特的城格，与众不同的文化定位。在1987年第一次特区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人们就开始讨论和拟定什么是深圳精神。当时的提法是6个字，“开拓、创新、献身”。到1990年深圳市召开第一次党代会，对深圳精神做了新的提炼，变成4个词8个字：开拓、创新、团结、奉献。2003年，一位政协委员提出来，深圳精神应该做新的提炼，于是在深圳展开了新一轮城市精神的讨论，8个字变成了16个字：开拓创新、诚信守法、务实高效、团结奉献。去年末，深圳市里召开了市委全会，四届五次全体扩大会议，在会上，李鸿忠书记做了一个讲话，在讲话里他第一次以市委书记的名义，强调了深圳今后发展中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重要性和战略意义，未来深圳这个城市要靠文化论输赢，靠精神论成败，靠人文精神这种软实力来提升城市的综合竞争力，就把城市人文精神提高到城市未来发展的核心竞争力和战略举措的高度。在这个报告中他提出，深圳城市人文精神的“五个崇尚”和“五个富有”：深圳当前的人文精神，应该是“崇尚以人为本、以人为上，富于关怀互助、尊重尊严；崇尚自强不息、竞争向上，富于宽容和谐、友爱仁义；崇尚开放包容、兼收并蓄，富于活力动感、创新创造；崇尚知礼守法、真诚向善，富于内省自律、诚信无欺；崇尚追求文明、坚持真理，富于科学理性、严谨务实”。据说这“五个崇尚、五个富有”是鸿忠书记自己通过反复的思考而提炼出来的。可以说，这“五个崇尚、五个富有”准确地概括了深圳人文精神的核心价值，将城市人文精神的共性和个性，已然和应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既体现了一般城市人文精神的内涵，同时又强调了深圳自身的特色，具有鲜明的地域性、时代性和导向性。

但是，也有人提出，这“五个崇尚、五个富有”，还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炼和归纳为一些具体的概念，就是说核心价值应该是由一些具体概念组成的。我想，根据这五个方面也可以归纳为这五句话：第一是以人为本，第二是自强不息，第三是开放创新，第四是守法重德，第五是科学务实。或者概括为12个字：开放、创新、务实、包容、关爱、文明。

在谈到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时候，我们要考虑到深圳城市人文精神建设有三大支柱：高成长的创新文化，大开放的多元文化，和市场中培育出来的市民文化。我认为创新文化、多元文化和市民文化，是深圳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三大主要支柱。

深圳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社会根基是什么？我认为来自四个方面：第一是发达的市场经济。目前，从中国内地来讲，市场功能最齐全最强大的还是深圳，虽然有些城市的市场功能也很发达，但是市场在整个城市发展过程中起主导作用，企业成了不光是经济发展的主体，而且是城市规划建设的主体之一，只有深圳是这样的。所以，一讲到深圳的优势，很自然会想到深圳的一批明星企业和明星企业家，而这些明星企业家大部分不是国有企业，不是政府扶持起来的，而是自己在市场中拼打起来的，他们是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第一批成功者。我曾听过一位在市场中打拼的企业家这样描述，民营企业在市场中打拼培养了一种动物的兽性（意思是只有你非常强大才能在市场中生存下来），但是国企，不管怎么讲都只是家禽。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第一个根基是发达的市场经济。

第二是开放的国际视野。深圳人为了获知或求解一个新问题，首先会想想香港人是怎么做的，或者日本人是怎么做的，或者美国人、欧洲人是怎么做的。而不像内地一些城市，会先想到查查红头文件，看是文件是怎么规定的，政府是怎么说的。

第三是包容的移民社会。

第四是年轻的创业人口。年轻人没有什么历史的包袱，愿意走新路、开创一番新事业，比较敢闯敢试。

这四方面的社会基础，构成深圳城市人文精神的四个根基，或者说是优势。但是深圳这个城市，有它的优势也有它的劣势。其劣势表现在城市发展的某些极度不平衡。可归纳为五个不平衡：

第一是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深圳毕竟是由经济特区起家的城市，靠市场经济起家的城市，经济功能直到现在都是城市的首要功能，其他功能主要是为经济功能做配套的，是后发展的势态。

第二是人口结构的不平衡。有一部分来自全国各地的创业精英，白领精英阶层在全国是一流的，但是也有大量的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蓝领劳动力，占的比例非常大。人口结构这种两极悬殊的特点，深深地影响了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一般来讲，城市人口的结构应该是橄榄球形的，中间的力量很大，像广州、武汉这样的城市就是，高中、中专文化程度的市民比较多，读大学的很少，初中以下的也不多。而深圳恰恰相反。人口结构不平衡，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两极分化非常突出。

第三是市民文化与大师文化发展的不平衡。深圳的市民文化非常发达，在全国来讲是走在前面的，而深圳的大师文化作为一个中心城市落在后面。一个城市如果没有文化的大师如何文化立市。讲到一个城市，比如讲到西班牙的巴塞罗那，也是一个创意城市，我们马上想到毕加索，这个城市有毕加索博物馆，这是一个世界级的艺术大师。想到高迪，全世界学建筑的人都知道高迪。一个城市有几个大师镇在那儿，没人敢说那个城市没文化。如果讲深圳没文化，那就是因为深圳没有文化大师。

第四是国内移民与国际移民的不平衡。一个城市也不一定要有非常多的国际移民，没有国际移民的城市也可能是非常好的城市，但是如果定位是国际化城市，你就应该有一定的国际移民。作为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城市，应该有20%，甚至更多一点的国际移民。深圳是一个标准的移民城市，但是我们的移民主要是国内的，我们95%的人都不出生在这块土地上。所以一比较，我们和迪拜的差距就非常明显。迪拜140万人里80%都是非阿联酋国籍的，白领精英有一批是来自于欧美国家，蓝领劳工有一部分是来自印度和巴基斯坦。从这个角度来讲，深圳还不是一个国际移民城市。深圳没有意大利社区，也没有西班牙社区，也没有日本社区，也没有印度社区。

第五是外来文化和本土文化地位的不平衡。深圳作为一个年轻的、开放的、多元文化背景的城市，它对外来文化是非常宽容的，所以外来文化很容易在这个城市得到传播、扎下根来。但是深圳对本土文化的开掘和重视到目前为止是严重不足。深圳只有很少房间向外面宣传本土的、土生土长的文化。就是各种旅行团的推介，包括政府官员的介绍，包括学者的交流都没有把本土文化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深圳城市人文精神建设从背景和基础来讲有严重的不足。

因此，未来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建设，应该关注这几个问题。

第一，作为一个年轻的，以先锋城市为发展背景的城市，首先要培养文化的新领地和文化的新人类，特别要重视网络新文化的先锋性。回想100年前上海的文化之所以能在全国打响，就是因为上海当时是中国新文化的大本营，第一批新的教科书都是当时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我们现在讲的哲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这些概念都是从上海滩出来的。中国第一批新的报纸、新的杂志都是从上海滩出来的。按我们现在的话讲，文化新人类是以上海为大本营的。这是上海在整个中国新文化中的地位。深圳如果要建设国际化城市，或者作为一个先锋城市，应该培养自己的文化新领地和文化新人类，特别我认为从未来的角度讲应该重视网络新文化的发展。前几天乐黛云教授在这个讲堂上演讲时的一句话，我认为非常有道理，她说：“下一代人基本上是在网上生活，所以你要影响年轻人，影响未来的新文化，开辟新的文化领地，培养文化新人类，你在网络上的话语权和先锋性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关注文化生态的平衡。就是在继续发展市民文化的同时，要加快发展大师文化。汤一介、乐黛云曾经在深圳待过，现在中央歌剧院的艺术总监曾经在深圳待过，但是他们没有留下来。深圳不缺乏文化大师，但是他们在深圳没有找到自己的领地，没有在深圳扎下根来，原因不在于大师本身，而在于这个城市本身。如果一个城市文化大师在这里扎不下来，那这个城市本身有问题。所以在继续发展企业文化的同时，要继续加快发展深圳的学术文化。现在深圳的学术文化和这个城市的地位和经济实力是不匹配的。

第三，关注深圳本土文化的发掘与弘扬。我个人认为，千万不要忽略了本土的客家文化。讲深圳文化，除了讲1980年以后的特区文化以外，还应当特别强调深圳的客家文化，客家文化的含义不在于唱几首山歌，或者大围屋，实际上它也表明这块土地作为开放的、多元的、包容的土地，几百年前就是如此，客家文化就是移民文化，就是一个开放的多元文化。所以作为一个开放的多元文化的发展历史，不是从1980年开始的，而是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从更早的来说，那么从2000年前就开始了。所以，深圳目前对本土文化的重视、培育以及弘扬还远远不到位。

第四，城市人文精神建设需要历史的积累和市民的创造。关于城市人文精神，虽然很多学者都写了文章，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但是这种城市人文精神绝不是学者研究出来的，也不是政府文件确定的，它是由市民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创造出来的，是对市民独特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历史记载和理性建构。因此，对城市人文精神建设不能急于求成，应该给它一个历史的发展阶段，也不应该完全由精英来主导，由学者来说，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应该是怎么样的、必须是怎么样的，而应该把这样一种发展的话语权交还给市民。深圳作为一个城市来讲，只有20几年的历史，远远不够成熟，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像其他城市的历史动不动就几千年，几百年，上海的历史是700年，广州的历史是2000年，现在广州的市中心，北京路、中山路那一带，在2000年前就是市中心。所以我觉得城市人文精神的建设，实际上是一个城市走向成熟的标志。但是我们这个城市现在还远远不够成熟。我个人认为能够形成一个比较规范和独特的城市文化应该是2030年以后的事情。

有一个问题大家可以探讨，就是我们这个城市未来会不会形成自己的方言：深圳话。什么是深圳话？会不会形成深圳话？我们的方言如何形成？或者是我们这个城市会不会有自己的地方戏曲？是粤剧、汉剧还是其他？这都是一个问题。按照美国学者讲，城市最大的功能是一个文化的容器，是历史的博物馆，是人类文明的博物馆，我们的城市历史还太短暂，我们的历史积累、我们的城市记忆还太单薄。所以，现在我们必须重视城市人文精神的建设，但是不能急于求成。而且作为政府来讲，应该主导大家来思考和关心城市人文建设，但是不要替代，城市人文精神的主体、话语的主导权应该是市民本身。

所以，今天这个讲座我也不想给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下一个定论式的结论。深圳的城市人文精神应该是什么？或者必须是什么？或者将会是什么？我想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每个人都可以思考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但是我认为一个比较成熟的城市才能够有一个比较独立的城市人文精神。这个话题还要留待将来来解答。今天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我对国际化城市发展的思考，对城市人文精神，国际化城市人文精神的思考，跟大家做一个交流。这确实是一个新的话题，涉及面比较广，同时我们这个城市正在成长中，我们这个城市在城市人文精神建设方面的积累还远远不够，而我个人的见识和认知的能力还有一定的局限性，在很多问题的理解判断上不一定到位，所以讲得不好的地方还希望大家批评。

提问：第一个问题，您认为城市发展的国际化程度与人文精神建设有什么关系？第二个问题，马克思曾经将人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人的依赖性，第二个阶段是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第三个阶段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您认为我们现在人的发展属于哪个阶段？另外一个小问题是，哲学家海德格尔曾说过“人，诗意的栖居”，您认为这个“诗意的栖居”与马克思所讲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之间有什么关系？

乐正：不一定非要国际化城市才有人文精神，很多非国际化城市也有它们的人文精神，所以一个城市发展的国际化程度与它的人文精神建设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国际化城市的人文精神有其独特的方面。我认为一个比较成熟的、比较自信的、比较自立的城市，应该有它自己的人文精神。当我们希望这个城市成熟起来，能够在文化上自立的时候，我们就要思考城市的人文精神建设的问题。如果不能在文化上自主、自立，那你的文化自信也是不足的。现在老是要回答是不是文化沙漠的问题，当然没有人说深圳是文化沙漠，但是这也表明了深圳在文化上的不自信，文化上的不自信是因为文化上的不成熟，还有在文化的自主、自立方面有欠缺。

另外，我前面也讲，一个城市发展的好坏，最关键在于适不适合人的全面发展，而不在于形象工程、政绩工程、GDP、人均收入，或者有多少高楼，有多少大马路，有多少歌剧院等这些东西。我倒觉得像东京、上海、香港这些城市，经济活动非常好的地方，人生活得是相当累的，精神上是很疲惫的，体力上也是很疲惫的。所以，我特别强调“宜人”，对城市最高的褒奖就是“宜人”。不管是不是现代化，不管是不是国际化，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所谓“宜人”，就是把人的需求、人格塑造放在城市发展的第一位，放在核心位置。这恰恰是一个城市成熟的表现。在过去二十几年里，深圳的发展可以说还是以物质追求为主，以量的追求，以速度的增长为主，希望我们这个城市盘子更大，经济实力更强，发展速度更快，能够更早地跻身于全国的先进行列或国际化城市的行列等等，这就往往会把现代化和国际化作为目标。其实，现代化和国际化绝对不是城市发展的目标，适合人的发展，注重人的塑造，满足人的需要，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讲“三个市民”：城市发展应该满足市民的需求，发展成果为市民所享受，同时任何发展规划都应该是市民许可的。如果能做到这样，我想就能把一些本末倒置的东西纠正过来。

提问：我是一个普通市民，我想您作为学者，对我们在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过程中，能给我们一些什么建议吗？就是我们普通市民应该怎样做呢？

乐正：这是最基本的，恰恰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市民在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过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起什么样的作用？我觉得，城市人文精神建设的主导权、话语权是在市民那里，因为城市人文精神不是学者研究的东西，我们街头巷尾的生活习性表现出来的东西，恰恰就是一个城市真正的人文精神之所在。如果说我们这个城市在某些方面还不够成熟，那是因为它还缺乏一些生活的细节和生活中的个性，我们可以讲出来武汉人是怎么样的、南昌人是怎么样的、上海人是怎么样的，深圳人也可以描述一下，也有一些个性，但是这个城市的细节和情调还是非常缺乏，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城市还是不太成熟，这恰恰是我们建设城市人文精神的一个难点。

提问：深圳的市场经济非常发达，有一批优秀的企业，请问企业文化与市民文化有什么关系？

乐正：在不同的城市，企业文化与市民文化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但我认为，在深圳，企业文化对市民文化有非常大的影响，因为绝大部分的深圳市民是在企业里工作的，他们受的直接影响来自于企业文化。如果说深圳在城市人文精神建设中有什么强项的话，那就是它的企业文化非常发达，在市场经济的功能中发展的市民文化也非常发达，这恰恰是深圳人文精神的一个突出特点。深圳的企业文化比较强调市场理性和世俗性。深圳这个城市的整体优势，就是整个社会对市场都非常尊重，非常尊重市场的选择和企业的自主选择，所以很多企业家愿意在深圳生活，一个企业只要它愿意在市场中打拼，它在这里就有一个非常自由发展的空间。其他一些城市可能做得也很好，但是它的政府的主导性比较强。我做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上海更接近于新加坡，而深圳更接近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