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是一位荣膺诺贝尔国际奖金的生理心理学的泰斗。因为他在心理学有革命性的发现，所以对教育学也有革命性的影响。依照列宁对“心”的定义，心是“有高度组织之物质的产物”。心是物质世界的反映。人体是物质世界之一部分。是生理学的领域，生理学是心理学的必要基础。心理学又是教育学的重大基础之一。苏联教育学者平克微支，阐扬苏联教育理论时，其基础之一，就是巴甫洛夫和巴甫洛夫派的心理学。他的《苏联共和国的新教育》，用了八分之一的地位述及这派客观心理学对教育的启示。巴氏的影响遍世界了。以资本主义的教育科学著称于世界的美国，受巴氏的影响也不小。不过自1924年以后，由于阶级性的压迫，就没有大进展了。

巴氏学说怎样影响了教育呢？起源于他在1901年的空前实验发现，就是“制约反射”（现译“条件反射”），原译交替反射，有些不妥，篇幅不允许述其细节。简括言之，以摇铃喂狗，狗流涎，随后摇铃不喂食狗也流涎为例，一种原来不足引起某种反应或反射“丙一”的刺激，“甲”可以和另一足够引起此反应的刺激“乙”，经过一次或一次以上结合起来同时发生，便可以变成一个足够引起此反应“丙二”的刺激“甲二”。甲二叫做制约刺激，乙叫做非制约刺激。丙二叫做制约反应或反射。全部刺激与反应的过程，是通过神经系统的。人的全部心理状态，可用反射来说明（见巴氏著《大脑之常态活动与一般组成》）。旧的本能说以及情绪，不过是复杂的反射丛。思想就是最复杂的遏抑的反射丛（见巴氏著《动物高等神经活动之客观研究》和发扬此理论的柏忌特列夫著《反射学》）。人的全部学习和行为，可用制约反射来说明，组织体从出生到长大成熟之变化，无非是一套繁杂万端或千头万绪的制约反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这话到了巴氏手里更为明白。制约反射成了改造人类行为，改造学习，改造教育的一把科学的钥匙了。

据说，过去四十多年，各国对制约反射的单独实验不下1500种，先后应用在研究儿童，研究神经病，研究各种学习。例如记忆诗文，避免传染病，发现种族偏见，学习外国语、打字，研究情绪；例如怕黑暗的原因，爱好某种音乐，某种嫌恶或偏见与态度是怎样来的等。由于巴氏学说与马克思主义是一致的，所以在苏联特别发达。首先有上述柏忌特列夫的反射学，柯尼洛夫的反作用学和柏郎斯基的科学心理，已有了相当完整的体系。我国郭一岑先生曾译介过（见中华版《苏俄新兴心理学》）。在德国有蒙士特柏格、李曼等人，在美国有桑代克的感应结、华真的行为主义等。桑氏对教育测验和教学法，尤其是算术教学法影响甚大。他的著作成名，远在1901年以后，正当柏忌特列夫的“客观心理学”的译本于1913年在美国出版后，桑氏才大享盛名，从时间上看，决不会没有巴氏的影响。不过桑氏的观念联合太主观了，巴氏的制约，则不管主观的观念和意象，而是客观地正确地测量刺激与反应，树立了确凿的量的原则。甚至供给了社会学与生物学以可证明的假定。美国华真的行为主义曾盛极一时，其内容全部是根据巴氏学说的。他著了《行为主义》和《婴儿与儿童之心理的监护》，在我国有郭任远介绍过。此外在美国采用巴氏学说立论的，有亚耳波特的《社会心理学》、柏恩罕的《常态心理》、谢非耳的《调适心理》、古事锐的《人的矛盾心理》，而且是很著名的作品。在美国采取巴氏立场而为心理学家们所公认为巴派的，则有山地浮德的《教育心理学》——一个客观的研究（1929年长人书局版，北大有此书）。

巴氏做了开山的工作，从辩证唯物论的观点看，为心理学开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好比探险于两极。以前有人认为不可能，现在可能了。自然科学是一例。巴氏对心理学的远相，好一比，人类要探险于星空，人将有说不可能的。在心理学上，美国人也这样有些泄气（见《现代教育百科全书》631页）。巴氏肯定而坚决地这样说过：“将有一个时候来到，纵然是尚远。根据自然科学的方法，数学的分析，将会以一个堂皇的公式，包罗一切平衡的因素，最后包括人类自己。”又说“在动物的头脑的纯粹生理学所进入的大路上，科学正等待着神经系统的发现。有如自然科学之成就同样的惊人和同样的威力”。我们教育学界正等着这些发现。不过在目前从巴氏已有的发现，已经引起了教育思想的重大革命。总结其要点有五：（1）人的改造和教育，有了极大的可能性。制约反射更打破了遗传的迷信。改造了我们对人的个性与性向等的狭隘的观点（见华真的豪言），创造一代新人有可能了。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新人是可以实现的，无产阶级的心智上的翻身有了根据。因为没有天生的愚昧了。（2）更使我们打破教育上的主观主义，改造了学习方法，学习的关键在控制适当的刺激，引起适当的反应。我们的习惯之养成与打破有了科学的办法，或者应当说，至少想用科学的方法，一个教育学术机关的侧重点应当明白了。（3）明白了社会环境，尤其是经济环境在教育上之巨大的作用。制约反射，给予了科学的证明，并且指示了布置学习环境的途径。（4）身体与健康教育之重要性，学前教育与托儿所之极大重要性，成人教育也更有可能。而内分泌学、营养学等，到了教育者手里成了利器。医学可以转向预防方面发展，医学与教育学合作成了新的趋向。在教材教法上，特别重视群众生活之制约的影响。尤其是情感与意志方面的制约，伟大的人格崇高的理想，可以养成。教材内容重视活动与行为。因为教材是行为和经验的单元了。用巴氏的话说，是制约反射的组成了。

1949年9月24日于北大

（原载1949年9月26日《人民日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