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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自己活着毫无意义——访盲教授陈友松和他的助手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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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陈友松教授和他的助手夏宁时,我深深地为他们的精神感动了。一个双目失明,另一个两腿瘫痪,然而,他们却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完成了比平常人要多几倍的工作量:指导两名研究生,同时翻译了20万字的《教育哲学译文集》、《教育学基础》、《大英百科全书》中有关教育的词条,参加编纂《英汉教育词汇》及英文《国际韦氏大辞典》教育学词条的译校工作……

“如果没有夏宁当助手,我这个瞎子等于废物。”在访问中,82岁的陈教授多次对我说。原来,陈教授是1973年以后,因患青光眼和视神经萎缩症而双目失明的。退休后,他在家里闲不住,就辅导人们学英语。后来,他感到我国在外国教育研究方面还很薄弱,自己多年从事西方教育理论的教学与研究,在这方面是可以为祖国现代化尽微薄之力的。于是,他从1979年接受了为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研究所带研究生的任务。怎么备课和讲课呢?研究所得知教育系一个教师的女儿夏宁,因患小儿麻痹症,从小瘫痪,她通过自学,在外语翻译方面达到了外语学院本科毕业生的水平,于是便请她作为临时工,当了陈教授的助手。

我去访问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在一起备课。陈教授安详地端坐在沙发上,听夏宁朗读美国奈勒著的原文版《教育学基础》。读完一章之后,他们就开始翻译。陈教授译完一句,总是谦虚地问:“通不通?”有几次,夏宁说:“不好。”陈教授就一遍又一遍地改。有时,夏宁改了一句,陈教授说:“好!精彩!就按你的定稿。”他们每周要用六个上午的时间备课。夏宁赞叹地说:“陈教授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听一遍他就记住了,入耳不忘。遇到生词,他随口就能说出在哪本词典里,大约多少页。他脑子里少说也装有上万的单词。”

陈教授治学严谨,从不对自己放宽要求。在《教育学基础》一书中,有一处讲到教育和美学的关系,引用了某文学家的一句名言,是拉丁文。为了弄通这句话,他摸着楼梯栏杆,到楼上向中文系的俞敏教授请教。陈教授不满足于坐在家里授课,为了教给研究生查阅图书和资料的各种方法,他两次去北京图书馆。第一次由一位同志陪着,从上午八点一直工作到下午五点,先后到了目录室、工具书阅览室、新书阅览室和外采组,中午在街上小吃店吃了点东西,在馆里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第二次是带着研究生去的,指导他们学会如何利用图书馆。

“您八旬高龄,还这样拼命工作,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陈教授沉思了一会儿,说:“去年,工业大学一位教师来信,向我述说他正因眼疾而遭受失明的威胁,虽仍在工作,但心情总是紧张、忧郁。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底稿还在,你自己看吧。”我接过夏宁从信匣中拣出的那封回信底稿读了起来。“我曾涉猎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文史哲名著,深知我身在此无限宇宙之中(其中包括地球的形成47亿年,人类的起源约三四百万年),感到自己太渺小了。但人是万物之灵,特别是当我了解到50万年以来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她的伟大贡献,在我心中产生了油然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主义情绪,我们中华民族早就有大同的理想,因此每一个有觉悟的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都应当理解,只是为自己活着,是毫无意义的,而当你树立了‘为斯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后,任何艰难困苦绝不会使你灰心丧气……”前些日子,陈教授和夏宁在一起收听埃及故事片《征服黑暗的人》录音剪辑。听完之后陈教授激动地站起来,扶着拐杖说:“来,你记下来,我赠你一副对联:还我大放光明之目,学他征服黑暗的人。”

“您自己双目失明了,却还在不停地把光明送给别人。真是‘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啊!”夏宁深情地望着陈教授说。

这次访问对我是生动深刻的一课,使我进一步懂得了:人为什么活着,怎样生活更有意义。

(原载1981年10月20日《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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