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可以把两千余年来的西方各种文学观念和理论，大致分为这样三种派别即“再现论”、“表现论”和“形式论”。下面，我想就对这三种文学观念和理论作一些初步的分析和评价。“再现论”把文学艺术与社会生活联系在一起，把文学艺术看作是对社会生活的真实再现，对文学艺术的源泉作出了唯物主义的科学解释，并十分重视文学艺术的认识价值，这是它理论上最大的优势。“再现论”对文学艺术特性的认识还是比较表面、肤浅的。首先，“再现论”把文学看作和科学一样都只是对生活的认识，这就等于把文学的特征看作仅是一个外部表现的问题，以致后来有些理论家完全从认识论的角度要求文学，使文学创作完全陷入理性主义。其次，正因为“再现论”把文学艺术的特性简单地归结为认识，这样就导致在创作论的研究中都不同程度地带有客体至上主义的倾向，有意无意忽视甚至贬低主体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再次，从文学艺术与科学一样都是对生活的一种认识这一片面的结论出发，“再现论”还把忠于现实、逼肖现实作为创作和批评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与“再现论”相比，“表现论”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把以前人们从外部世界寻找文学创作源泉转向从作家自身的内部世界去进行探索和思考，它的立论和根据就是康德所论证的审美不同于求知、艺术不同于科学，它不是属于认识而是属于情感的领域。“表现论”在正确地揭示出文学艺术的性质的同时又陷入到了另一种片面性之中。首先，把主观与客观、文学与现实对立起来，使理论上陷于唯心主义。其次，由于把情感和认识对立起来，使得“表现论”者只看到表现是一种情感的传达，而不理解它同时又是对情感的一种认识、整理和加工，以致常常有意无意地把情感的表现和情感的发泄混为一谈。再次，“表现论”的这种把表现与渲泄混为一谈的倾向，必然导致他们忽视创作中技巧的作用，甚至把表现与技巧对立起来。“形式论”把文学看作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自足体，至于作品的对象、作家的思想等构成因素，都一概被排除在研究的领域之外。从科学的高度来衡量，“形式论”毕竟是十分片面的。首先，“形式论”试图以“材料”与“手法”取代“内容”与“形式”，来达到否定文学作品内容的目的，这个理论前提本身就不能成立。其次，为了否定文学作品的内容，俄国形式主义还竭力试图论证文学作品的语言是一种完全没有“指称功能”的纯粹物质性的媒体。再次，“形式论”既然把文学的材料看作为没有任何指称功能的语言，那么，文学的审美价值自然就全都落在作家对于这种完全自立的语言的编织和加工之上。这样一来，手法和技巧也就成了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全部内容。所以，对于这三种文学观念，简单地肯定或简单地否定都是不对的。正确的态度是应该把它们当作一份可资借鉴的理论遗产而有批判地加以吸取，作为充实和丰富我们文学理论的养料。

（原载《文学评论》年第4期，全文12000字，源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