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大潮面前,文学怎么办?”这已成了文学界街谈巷议和报刊上讨论的热门话题。所谓“经济大潮”是指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在改革开放要“胆子更大一些、步子更快一些”的号召下,掀起的经济建设的新高潮。南巡讲话还进一步提出了“换脑筋”,就是根本转变长期以来只有计划经济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即资本主义的教条主义陈旧观念,树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思想。如果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一系列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那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提出,则是在总结以往实践经验基础上的思想飞跃。从而使“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有了理论纲领。关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蓝图更加清晰明确。“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现在已经写入党的十四大正式文件,载入宪法。如刚闭幕的第八届“人大”会通过的宪法修改草案,将第七条原来的“国家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实行计划经济”修改为“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将第五条原来的“国营经济”,修改为“国有经济”。虽然企业的国有性质未变,但企业的命运却要经受市场经济竞争机制的考验。国营文化企业也不例外。于是,一些经济效益看好的书刊,如武侠、侦探、爱情、凶杀等所谓“通俗文学”作品,充塞书肆;主要刊登明星名人轶事、历史内幕、社会新闻等“纪实文学”的“周末”小报,摆满地摊。而长期独领风骚的纯文学,受到了空前的冷落,即使在国营新华书店书架上,也难免式微尬尴。一向靠政府补贴的纯文学刊物,自负赢亏经营者固难以为继,纷纷变换内容,改换刊名,以求生存。“怎么办?”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市场经济”面前,文学怎么办?那么,对于通俗文学和纯文学的失衡现象怎么看呢?我认为不论通俗文学还是纯文学,都应该接受市场的挑战。
首先,不应歧视通俗文学。不能把通俗文学的蜂拥,看成“狼来了”。通俗文学也是文学。而且我国的古典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就是从当年流行于市肆的说唱通俗文学基础上发展加工而成的。目前涌现的大量纪实作品,不仅是适应目前书市的需求,很难说不是也正在有意无意地为未来的近代史演义和英雄传奇积累素材。应该正视通俗文学不仅有其相当广的读者群,而且其它读者群也并不排斥它的消遣作用。由于长期以来对通俗文学的歧视和禁锢,对人们这方面的精神禁欲,才造成把通俗文学看成文学异类的偏见,把文学上的空缺当作圣洁。至于过去纯文学独领风骚,乃至于在政治运动中充当引暴冲杀的先锋;在“大跃进”年代,要求人人作诗,这样的依重和宠爱,同样是不正常的。人为的扼制和拔苗助长,都不利于艺术的生长,而应该依顺艺术的本性,通过互相的竞赛达到共同的繁荣。不要担心艺术的竞争,因为纯文学和通俗文学各有自己的疆域和读者对象,互相都不能替代。即使有交错渗透,也是互补而不是互伤。目前通俗文学确实存在着粗俗雷同过滥的现象,可以通过文化市场的竞争和自身的优胜劣汰得到解决和提高。纯文学也不必畏惧挑战。无论是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某些通俗文学作品一时可能成为抢手货,转眼之间便会成为遗弃物;一篇好的纯文学作品,可能一时读者无多,但能在读者心里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会绵延流传。纯文学并非不能产生经济效益,谁能计算出我们的古典文学作品创造了多少经济价值?至今不是仍继续为不景气的出版部门创下丰厚的经济效益吗?
由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政企分开,转变政府职能,使得稳坐铁交椅,稳端铁饭碗的政府职员,不能不做职业的重新选择。我们的作家和文学工作者,实际上与政府职员一样,享受“两铁”待遇,自然面临着同样的抉择。一些作家出于生计的考虑,另谋他业,有的弃文经商“下海”,因而动摇了原来的创作队伍和体制,于是引发了惊呼。其实,对此不必惊恐。首先应该转变“士”为首“商”为末的观念。社会主义的“商人”不应是唯利是图的奸商,新的从业者应该给社会主义经济市场带来新风尚,当然不应歧视责怪。为文学利益设想,也未尝不可以预言将会产生新的《小城春秋》作者,也会产生大陆的“财经小说”。
作家丢掉铁饭碗,失去铁交椅,未必是坏事。虽然经济上承担着一定的风险,而在创作上却获得充分的自由。我们都知道,列宁关于文学创作早就说过“无可争论,在写作事业上不能机械划一,强求一律,少数服从多数。无可争论,在这个事业中,绝对必须保证有个人创造性和个人爱好的广阔天地,有思想和幻想、形式和内容的广阔天地”。连用两个“无可争论”和“绝对必须保证”的肯定语句,而实际上并不是“无可争论”,并没有得到“绝对必须保证”。我们经常引用“不要横加干涉”的告诫,而横加干涉的现象未能杜绝。究其根,铁交椅和铁饭碗的制度,不能不说是重要的原因。这种所谓“养起来”的制度,作者除了必须服从外在的规范约束,还要受心理上的自律。“王朔现象”的一个方面,是在职业生存方式上不靠两铁,他在这方面也开了先例,值得重视和试验。
在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作家也不必执一不二。恐怕只有我们才在两者之间划了一条鸿沟,其实一个作家是可以两栖的。如现代派的先驱爱伦·坡同时是西方侦探文学的始祖;创作地道纯文学小说《喧嚣与骚动》的富克纳,在此之前他当锅炉工时写作过通俗长篇小说,补助了生活上的短缺。我们的作家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摆在两难地位或“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的答卷简单地说就是:自由竞赛,自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