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文学遗产》1992年第5期,全文11500字,盛源摘)
');" class="a2">收藏“飞动”一词在中国古代文艺美学中是经常运用的,但是,人们仅仅把它看作一个比喻词,很少追究它的美学内涵,把它当作一个美学范畴来看待。实际上,如同“气韵”、“势”、“自然”一样,“飞动”一词具有丰富的美学意蕴,它既代表一种独特的美学风格,也代表了一种独特的美学理想。中国古代很早就崇尚飞动。这始于宗庙建筑与青铜铭器艺术。先民们在劳动中早就产生并积淀下对飞动之美的审美感受。汉代起,中国的书法艺术蓬勃兴起,一些书法家开始对书法艺术作理论上的探讨,其中就认为书之笔画、结构、布局必须具有动势。为追求动态之美,蔡邕还创造了“飞白体”。刘劭《飞白书势》就盛赞飞白体的流动之美。卫夫人之《笔阵图》对书之点画也要求具有动态之势。南朝梁武帝萧衍《评书》褒贬古今各家书法,也尤重潇洒飘逸的飞动之态。这些都是从中国书法重线条、结构之美的特点出发,提炼出尚“飞动”的审美趣味。汉魏两晋南北朝的绘画、雕塑也重视流动婉转优美的线条。因此,书画雕刻之重飞动之势就奠定了“飞动”这一美学范畴的基本含义,即重视艺术语言(在书画就是线条)的活泼灵巧、艺术结构的生动变化。至于在语言艺术方面,刘勰所推崇的“风清骨峻,遍体光华”的美学理想里也就包含着对“飞动”之势的追求。他所说的“情与气偕,辞共体并”(《风骨》篇)也就是后来唐代皎然所说的“语与兴驱,势逐情起”(《诗试》)之所本。唐代,窦蒙在总结前人创作经验的基础上,把“飞动”作为—种美学概念提炼出来并加以释义,在《语例诗格》中他说:“若灭若没曰飞”,“如欲奔飞曰动”。归结起来,“飞动”一方面追求的是隐显起伏的变动,另一方面则强调腾举飞跃的动势。真正把“飞动”作为一种美学理想并大力倡导的是唐代诗僧皎然。他所说的“飞动”可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语言的活泼生动,二是全篇的结构呈动态的变化。然而,在古代艺术家眼中,“飞动”之获得又不仅仅限于文辞与结构这样的形式因素,它与作品的内容(文意)以及艺术家主体的精神(心灵、性情)等又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在论及“飞动”的产生时,也便涉及到下列几方面的因素。一、“飞动”与文理的自然流动。《易传》论文章之取象,则有《涣·象传》云:“风行水上,涣。”其卦象为
,即上为风,下为水。风行水上之涟漪,即为自然之文章。刘勰《文心雕龙·原道》篇论人文之产生,也袭用《易传》之观点。永明体诗人谢朓还主张“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司空图还从道家的自然主义出发,在《诗品》中专设“流动”一品,认为诗歌必须具有生动流转之势,“若纳水
,如转丸珠”。“风行水上”的自然之论,到苏洵、苏轼父子处则得到更进一步发挥,他们以此对文理的自然流动之势作了精辟阐述,并把“风行水上之文”当作最高美学理想。所谓“文理自然”,不仅仅指语言与结构的自然,它同时包括作家思想感情的自然流动,也是作品内容的自然展开。二、“飞动”与空白。“飞动”自然要求在内容上达到通脱、透活、自然、高逸,但是,如果“飞动”所带动的内容太沉太沉重,就无法“飞”得起来。因此,古人讲“飞动”,多强调内容的不粘不脱,若即若离。这亦即说“飞动”所带动的内容应具有一定空隙,而不是密不透风的。空白与间隙正是产生飞动之趣的因素。这里实际上涉及到艺术的虚实相生规律问题。三、“飞动”与艺术家的心灵与性情。艺术家之心灵与性情是“飞动”产生的重要源泉。古人论此,大多强调艺术家心灵之境的清、逸、奇、趣。因为只有经过艺术家清、逸、奇、趣心灵的融铸,方产生活泼泼的生命情调。清与逸,指的是艺术家的林泉之心。艺术家能“游”的精神,便能使艺术充满内在的自由的生命,呈现出“飞动之趣。奇与趣指艺术家的聪慧之心。四、“飞动”与“气韵”。气韵是作品中的一种节奏和韵律,它能产生一种流动感。应该说,有了气韵,也便有了流动,有了生气,有了飞动。中国艺术家对“飞动”之美的崇尚,究其根底,实则是中华民族精神之体现。那重视天机活泼、自由和谐的生命形式,来之于中国哲学对生生不息的宇宙节奏(“道”)的体悟,也来之于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自然主义意识与把握世界空间的思维方式。“飞动”,这一体现中国艺术精神的美学范畴,同样灿烂地体现着中华民族的生命意识与灵动、自由、和谐的精神。
(原载《文学遗产》1992年第5期,全文11500字,盛源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