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梗概)
按照厂长“不惜一切代价挽救病人”的指示,工厂兰医生把四级女工郁秋蓉送进了高干病房。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兰医生到医院去看郁秋蓉。
郁秋蓉是全厂最漂亮的女人,名声很坏,外号“大篷车”。那两年,三角债憋得这家国营企业眼看工资都发不出来,干练的女厂长组织了浩浩荡荡的讨债大军四出讨债。没想到,各路兵马落荒归来,只带回极少的现钱。女厂长相信卑贱者最聪明,贴出黄榜不拘一格选人材。不少工人胆大妄为揭了黄榜,而只有郁秋蓉通过了厂长的面试,被任命为清欠业务员。从此郁秋蓉转战南北,来去匆匆,几乎每战告捷,索回大量欠债。郁秋蓉从未有过这样的神采飞扬。但她终在外地索债现场晕倒被送了回来,诊断为晚期肝硬化。
看见兰医生,郁秋蓉控制不住自己谈话的欲望。住院以后,几乎没有人来看过她。“我没病,这都是酒害的。要是没有酒,天知道我的活可怎么干!我跟男人们对着喝,我用口袋里的录音机把他们酒桌上的话都录下来,等他们酒醒了放给他们听。他们专心致志听完了,什么也不说,立马就地还钱赶我走……”“当然也有不近烟酒、花岗岩一块的,我就到他家去,对他夫人说,你丈夫欠了我的钱,此后我天天来。当天晚上他们家里就不会安宁。”郁秋蓉说着,声音低落下去:“兰医生,托您给我带个话,跟厂长说,我跟她有个约定,她一定会记起来……”
“郁秋蓉真的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女厂长听到兰医生的汇报追问。“是的,而且她的时间只有这几天了。”“如果她会活下去,我会去看她。她给厂子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现在她要死了,我就不必去了,全厂几千工人,我不可能每个人离世的时候,都在他身边守着……”女厂长缓缓地说。“可她说与您有个约定!”“她至死都不忘这件事吗?”女厂长显然紧张起来。是的,郁秋蓉说过,“假如我能出色地完成清欠指标,我想让您给我鞠一个躬,代表全厂给我鞠个躬……”女厂长当时郑重地说:“好,我答应你!”钱已经像厂长自身的血脉一样宝贵,能搞到钱,女广长脊柱倾斜一下角度,算得了什么牺牲!可现在……“我不鞠!”女厂长斩钉截铁地宣布。“如果我是普通人,我完全可以鞠这个躬。但我是厂长,厂长向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屈膝,今后还能否有权威?郁秋蓉这样的人的崛起是由不正常经济形势造成的,这一页历史已经翻过去了。请对郁秋蓉讲,假如她为厂子已经付出了重大的代价,请求她再做最后一次牺牲。”
“兰医生,您给我带话带到了吗?”郁秋蓉怯怯地问。“带到了……”“那她怎么还不来呵!”“她忙,她可是真忙啊。”郁秋蓉闭了一下眼睛:“我这一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事就是讨帐了。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谁想赖帐了。厂长想赖了同我的约定,我没地儿去讨了。”兰医生不知怎样对待那充满死亡智慧的质问。她想,这个聪明的女人不该再追问了。
郁秋蓉真的不再追问了,她死了。
原著 毕淑敏
缩写 闻斋
原载《青年文学》199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