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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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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梗概)

马家寨西北一华里外有座孤坟,这孤坟的故事,已经覆上了三十年的尘埃。启开用血封固的记忆,历史和我都需要勇气。

以狂热为动力的历史车轮在主观意志的轨道上越了轨、翻了车,应运而生的饿魔、荒蛮无情地驱打着文明、道德、人格,“小偷小摸”一时成为特别生活状态下的谋生本能。马家寨总共有一千二百口人,除了手脚不灵的孩子和老人,唯有一个人手脚是干净的。他就是村党支部书记、我的父亲关家旺。因此我们家的孩子比别人更充分地体味了饥饿的滋味。

转眼到了中秋时节,庄稼人早就盼红了眼。爹和公社派来的干部常叔叔不分昼夜地在田里转来转去,大片大片的高粱、玉米、谷子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被揪了脑袋。爹和常叔叔决定堵住三个寨门,只留东门,进村的人们都要在常工作员监督下,接受我爹搜身。

下工的人群回来了。离村子越近,他们的步子迈得越缓慢、越犹豫。人们知道,把身上的私货扔掉就可以平安进村,可肠子能勒细点吗?我爹和常工作员铁青着脸蹲在桥头两侧。爹深知,如果这一仗败北,马寨村的庄稼待不到收割就会被饥饿的群众摸光拿净。村里村外,人们围成一团一伙,观看着这场对峙。

这时只见我妈朝桥头走去,喧声戛然而止。从妈坦然的步态和表情看,我暗暗打赌妈没事。可没等爹仔细搜查,从妈衣袖里掉出三穗玉米!爹气得浑身颤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妈脸上。妈用衣袖搌搌嘴上的血,踉跄着走向常叔叔。“常同志,今天抓我这一个坏靶子够了吧,这我就回去给你做饭,晚饭后开我的斗争会,叫乡亲们回来吧,不分男女在身上摸来摸去,多难看哪!”爹还不罢休,“杜秀花,我轻饶不了你!”那边几十名妇女趁乱拥上桥头。我爹拦住了姓马的一个姑娘硬要搜身,撕破了她的衣衫。这下惹恼了马氏家族的青壮男人,他们怒吼着七手八脚把我爹和常叔叔打倒在地,又扔到桥下水中。晚上,本来要开妈的斗争会的,只是爹在发烧,昏迷中他还在骂:“把杜秀花带到台上……让她低头……”第三天上午,马家三兄弟被送进拘留所,关了半个月。

姐在县里读书,每星期回来拿一次掺合着野菜的窝头。又是一个星期日,妈刚把姐一周带的馍蒸好,爹领着一群地区工作组的人进门了,他们是来调查灾情的,突然来这么多人吃午饭,妈只得把给姐准备的馍拿出来应急。饭后,人们付了足够的饭钱,我爹却在送客时又把钱偷偷塞进了叔叔背的帆布兜。他们走后,妈对着所剩无几的馍篮发呆。救济粮还得等几天才能籴,家里的杂面不够姐姐带,再说,家里这几张嘴也不能缝上吧!

夜,秋雨淅沥。鸡叫头遍,爹才披着蓑衣寻夜回来,倒头便睡。娘披上爹刚脱下的蓑衣,拎起柳条篮子匆匆慌慌投向黑暗的雨夜。我知道妈去干啥。突然,一阵惨叫掠过我的梦境,姐把我从床上拽起。寻着渐渐微弱的叫声,我们在村西南一块红薯地看见了仰倒在地的妈,她嘴里流着血沫。手里拿着木棒的马老大木然僵冷地站在她旁边。

马老大被判处无期徒刑。

对于母亲的死,父亲的愤怒大于悲痛。他认为妻子玷污了他的光荣和清白。他宣布和妈离婚,并不许妈进关家的祖坟。妈被发落到村西北最荒凉的盐碱地里。

明天妈的孤坟就要被平掉了。今夜我最后一次独访妈妈。夜色中,妈妈的坟前升起一团火光。火光中我看见跪在坟前的马老大老泪纵横,口里喃喃有词:“强他妈,你是好人哪!我只想给关支书一点颜色看,没想要你的命啊!你去了,我也坐了二十年大牢……”

原著 郑兢业

缩写 闻斋

原载《当代》199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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